1962年,在还不足7岁年龄的时候,母亲把我领进了育鹰小学的大门,开始了我的学生时代。
62年国家刚结束三年自然灾害,一切都百废待兴,但育鹰小学属于部队编制,生活条件比地方好几个档次,我们在小学过着相对比较优越的生活。记得小学一、二年级教室在学校的东北角,紧邻空四军的通讯营房,旁边有部队的养猪场,一到星期六就能听到杀猪时猪的嚎叫声,我们知道又有肉吃了,每星期一次的打牙祭是我们最大的快乐。我姐姐因为肉吃的太多,以后见到肥肉她是碰也不碰。
在学校我和姐姐、母亲三人住教工宿舍,每天晚饭后母亲又去办公室工作,我和姐姐俩站在窗前看着偌大的操场,在寂静的夜晚眺望远处,教学大楼母亲办公室的灯光是那么的亮堂,学生宿舍的灯光时隐时亮,我们害怕,多么希望母亲早点回来陪我们休息就寝,但总是失望至极。我们只有偶尔到房间对面的姚护士家窜门,姚阿姨家的周元洁、周元椿兄妹是我们接触最多的小朋友了。
从育鹰小学后门过一条马路就是空四军司令部,每星期六晚上学校组织在校学生去司令部看电影或参加其他娱乐活动。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观看部队文工团表演的“红珊瑚”话剧,红军女战士、恶霸地主、善良的渔民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无法抹去,联想学校大门两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毛主席题词,我心里默默的鼓励自己,长大后一定要继承革命先烈的遗愿,好好学习,作个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作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教育对孩儿的潜移默化是如此深入人心!
小学的操场真大,我们喜欢的是操场旁的荡千秋和木制摇船,这里是学校的儿童乐园,我们总是玩的不亦乐乎,忘了时间忘了一切;操场边上是大片草坪,我喜欢在草丛里抓螳螂,以后有了儿子也喜欢陪儿子去抓蛐蛐、蛄牤等小虫;在去学生宿舍的路上学校种了不少蔬菜,一片整齐地里的架子上结满着茄子和豆角;对农业作物没一点知识的小学生,此时也知道蔬菜的果子是如何结在田野的了。
学校有个瞭望塔,那时五角场地区还是平地一片,瞭望塔算是这片地区的制高点了。我们几个教师的子弟好几次相约爬上瞭望塔最上层。瞭望塔大门在教学楼的二楼,由于瞭望塔年久失修,铁制楼梯锈蚀严重,学校为了安全起见用木条封死了瞭望塔的大门,我们拆了木条爬进去,踩在吱吱嘎响铁梯上一阵心惊肉跳,但站在瞭望塔顶层,一览五角场地区的田园风景,真是格外兴奋。
母亲是学校教师,有时到我们班级来听课,我为了表现自己,出了不少洋相。一次上语文课看到母亲坐在后面听课,我为表现自己平时连发言也不敢的我,这天一直举手要求发言。老师提问拼音有几个发音,班主任看到我把手举的高高让我发言,我说拼音有5个发音,引的全班哄堂大笑。我当时一脸茫然,老师当场指出错误我才幡然觉醒,太要表现自己反而出丑了。
母亲对我是尽心尽责的,我总是小错不断,老师反映到母亲那里,母亲是恨铁不成钢。一次又不知道闯了什么大祸,母亲把我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恨不得打我,随后她又苦口婆心的教育我,说你表现这样差母亲哪有资格再去教育别人,我似乎懂得了母亲的一番用心,从此再也没有犯过大的错误。母亲一直以人民教师和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态度,履行她的教师职责,最起码我们看到的她是工作勤勤恳恳、每天忙到晚;夜里我总是睡到迷迷糊糊时才感到她回来睡觉,一早她又催促我们起床,当我们到教室时她已经在办公室里安排学校一天的教务工作了。天复一天年复一年,天天如此从没有怨言,因为她热爱教师这份事业。
当我们离开学校二年后文化大革命来了,母亲变成了学校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被打倒。母亲由于家庭出身,加上她弟弟的所谓历史问题,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批斗和检讨,受尽侮辱。母亲是个老实人,不会反抗和耍心机,只有低头认罪。听姐姐说,造反派要她揭发当时学校主要负责人走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所谓罪行,她也被迫作了违心的表态;当时的环境和压力是我们无法想像的,母亲的软弱也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我看过母亲写的长篇检查材料,每天晚上看到她在写字桌前写到深更半夜,反复修改和誊写,永远也得不到学校一些人满意的答案,批斗成了家常便饭,无休止的运动斗争一直持续很多年,也是那些年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历史悲剧在育鹰小学的一个缩影。
我在育鹰小学只呆了二年,同学间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只记得坐在同桌的女生脚有些残疾,长的文文静静是北京部队子女,一到寒暑假就听她说要坐飞机回北京家了,开学我们团聚后又多了许多新话题。班里一些同学住学生宿舍,我母亲带我们去过宿舍,房间里放着一排排小床,我和姐姐看到同学宿舍羡慕不已,也想住进去,有生活老师照料生活起居,有说有笑的集体生活比我们在教师楼里要幸福的多。
64年前育鹰小学仅限于招收部队子女,江腾蛟、王维国等许多部队的人都送子女来校就读,那时每个年级只有二个班级。64年以后教育机构归地方管理,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部队待遇逐渐取消,每年级招生学生也不仅限于二个班级了。
我们在校二年后就离开了育鹰小学,但同育鹰小学的渊源还是割不断的。在中学时原来育鹰小学的张小杰同学也转来我们中学的班级,我们成了中学同学。74年我分到徐州大屯煤电公司工作,居然有育鹰小学的毕业生游卫东同学来找我。
1988年单位委托复旦大学借驻育鹰小学教室办企业管理知识学习班,我定为第二批参加,学习班可以住校学习一段时间,当时我无比激动,马上写信告知母亲,可以回到朝思暮想的母校了,没想到的是学习班办了一期,第二期停办了,我后悔之极,早知如此我第一期无论如何要争取来的。以后调回上海工作,多次去寻找育鹰小学旧址,可惜学校已经拆除,旧址成了电视大学和后来的开放大学。
往事如烟,母亲以后调离育鹰小学,但她始终惦记和怀念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在我中学时期她知道刘锦华老师住在祥德路,特地带我前去拜访,漂亮的刘老师是我永远值得尊重的班主任。母亲以后辗转上农小学、六一小学直至退休,但她的心却留在了育鹰小学。
母亲走了多年,但她对育鹰小学的感情和关切感染了我们,我和姐姐同样惦记着育鹰的一草一木,在育鹰小学上过学、读过书却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骄傲和自豪。
年老的母亲同我
2021年11月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