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三年级时,我和你一起背过海子的这首诗;现在你六年级,诗还是能随口背出,但诗的内容咱们还没有完全尝试过。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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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假,我们去践行诗的内容。只是房子面对的不是大海,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高坡;房子也不是房子,是从土里挖出来的窑洞,但不影响我们“做一个幸福的人”。
幸福,是一种心理感受;幸福不幸福,完全取决于比较。
我们在城里住的房子,南北通透,采光充足,窑洞是无法实现的。但这位老大爷跟我不止一次地说,窑洞冬暖夏凉,在老大爷的眼里,住窑洞就是幸福的。在过去的千百年,据说生活在黄土高原的穷人,毕生梦想,就是凿一个自己的窑洞,然后娶妻生子。
走在路上,触手可及的是一个个冒烟的烟囱。炊烟升起,是人家在做饭,而人家在哪里呢,在脚下,在脚下的窑洞里。
窑洞里的床,被称之为“炕”,泥土和木板制成,硬实。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山西省石楼县裴沟乡马家山村。大辉大鹏兄弟,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们现在住太原,但小时候生活在这里,父母还在这里,我们就住他们家。
这里盛产南瓜、小米、玉米、枣。南瓜小而结实。小米金灿灿的。玉米堆起来老高老高。枣树到处都是。我们吃的枣糕,就是把枣镶嵌在面里蒸熟的,口感软甜。
暑假去的时候,有一件事情你肯定很乐意,到西瓜地里摘瓜;有一件事情你肯定不乐意,在玉米地里锄草。不管乐意不乐意,你都得经历。摘瓜也是有学问的,看一看、拍一拍、听一听,熟瓜才能摘,生瓜就不要糟蹋了。
锄草是收获粮食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陶渊明说“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杂草会侵占土地的养分,阻碍粮食生长,要想收获更多更好的粮食,就必须把杂草除掉。陶渊明一大早就下地,晚上在月光的陪伴下扛着锄头回家,说明陶渊明也不偷懒。
脸朝黄土背朝天,拿着锄头,一撅一撅地,把一颗颗杂草连根从土里刨出来。如果仅仅挥舞锄头除掉十颗八颗草,你一定欣然接受;如果要你把这样的动作持续三小时,你一定会肌肉酸痛,叫苦连天,保不齐一会要求喝水,一会要求上厕所。
而事实上,农民就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信这天你肯定饭量大增,不仅因为劳动的体力消耗,更因为你想起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放羊会比锄草有趣,因为草是静态的,羊是动态的。大辉大鹏兄弟家有100多只羊。放羊的任务是让羊吃上草,并且吃饱,而不是让你追着羊遍地跑。
你要密切注意挂铃铛的领头羊,“领头羊”是很多城市烧烤店的名字,而黄土高原的领头羊,是羊群的领袖,你管好了领头羊,就驾驭了整个羊群。
提前侦察好草地,先吃远处再吃近处,中间适当地让羊卧地反刍,当羊群按部就班、风调雨顺的时候,你看看远处的风景,或者躺在黄土地上晒晒太阳,这是你的权利。
黄土地上有草药。生活中,我们有时会伤风感冒、咳嗽流鼻涕,治疗感冒除了西药外,就是喝颗粒冲剂,颗粒冲剂的主要成分是小柴胡、黄芩。大辉大鹏兄弟带我们翻山越岭,在大自然中辨别野生的小柴胡、黄芩,挖出来,洗净,然后泡水喝。
养蜂人的生活对于我们是陌生的。大辉大鹏兄弟的一个邻居就是养蜂人。
蜜蜂和马蜂是两回事,蜜蜂是吃素的,只吃花粉,可以酿出蜂蜜给我们享用;马蜂是杂食,也吃一些毛毛虫之类的小昆虫,而且没听说马蜂对人类有什么好处。养蜂人养的是蜜蜂。
养蜂人很辛苦,每天都要检查蜂箱,看看蜂王在不在,看看工蜂健康不健康。蜂王如果不在了,要赶紧培育新的蜂王,或者引进另外一个蜂王。
我们经常说的“勤劳的蜜蜂”是指工蜂,他们的一生只有40天,而且一生忙碌。一般来说,蜜蜂没有侵略性,但也会蜇人,被蛰了,就是疼痒三天,三天后不疼不痒不肿;但蜜蜂蜇人后,它的蜂针和内脏器官会留在人的皮肤,它也就因此而丧命。我不保证你不会被蜜蜂蛰。爸爸小时候就被蜜蜂蛰过。
一个只喝过蜂蜜、但从来没有被蜜蜂蛰过的人生,似乎也太单调平淡了。
黄土高原上取之不尽的是黄土,黄土和上水,光脚上去踩,让土跟水充分糅合,通过模型工具做成“土坯”或“土基”,然后高温烧制,就成了秦砖汉瓦,成了我们这个民族历史悠久的建筑材料。
我们这个暑假会做“土基”,玩水玩泥巴,把我们的身上弄得脏兮兮的,甚至会成为“泥人”,但我们不是玩,我们是在体验先祖的传统生活,我们也要做出自己的作品。
黄土高原的面食举世闻名。山西的刀削面,仅仅是你所听说过的一种,还有什么“揪片”、“猫耳朵”、“柳叶面”、“饸饹面”、“栲栳栳”,五花八门,林林总总。栲栳栳,发音就是考老老。
大辉大鹏兄弟的父母,作为一辈子生活在黄土高原的山西人,会教我们做各种各样的地道的面食,而且是用柴火灶烹制。
现在城市里的饭馆俯拾皆是,外卖美团也很方便,可能未来的你不需要做饭,更不会从事厨师的职业,但做饭毕竟是一种生存技能,现在学会了,不影响你将来高雅的生活。何况,美食,只有尝过了才知道美不美。
儿子,你已经在城市里生活了12年,穿着斐乐,吃着必胜客、海底捞,背着古诗词,唱着英文歌,玩着王者、和平精英,但究竟幸福不幸福,恐怕你也没有思考过。
幸福来自于比较,作为爸爸,有义务让你体验不同的生活状态,有责任促发你思考世界、思考幸福。住窑洞、放羊、锄草、养蜂、采药、做土基、做面食,这就是我为你做的今年暑假的设计。
这里的水很珍贵,旱厕还很普遍(没有水冲的厕所),民风淳朴,百姓善良,但文化程度大抵不高。大辉大鹏兄弟原先上学的时候,走8公里的山路才能到学校。学校还在,但现在只有6个孩子。
爸爸期望你短暂地放弃城市生活,体验几天黄土高原的风情;放下你的手机,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种生存状态。犹如少年的鲁迅,看到少年的闰土,惊讶于铺鸟、看瓜、刺猹、拾贝。世界本就五彩斑斓,只是很多人走不出自己的小圈子。
我们去的地方在山西,山西赫赫有名的还有晋商和陈醋,所以我们还会在平遥古城逗留。平遥古城,相当于你去过的大理古城,面积差不多大,只不过一个在南国,一个在北方。
平遥古城里有个醋庄,陈列各种做醋的工具,介绍做醋的流程,也可以品尝不同年份的醋。两年以上的叫陈醋,三年以上的叫老陈醋,三十年的已经没有液体了,叫醋膏。你是喜欢喝醋的,这次山西之行,不仅让你大饱口福,也让你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晋商,指的是明清时期做生意的山西人。晋商的生意曾经做得很大,富可敌国,朝廷穷的时候也要跟晋商借钱。
在平遥古城,我们会参观钱庄博物馆、票号博物馆、镖局博物馆。现在的银行,就是当初的钱庄;现在的支票,就是当初的票号;现在的“武装押运”“保安公司”,就相当于当初的镖局。
了解历史上的晋商,有助于理解当下的金融和贸易,当然,你不一定会从事金融和贸易,但作为现代社会的一分子,缺乏金融和贸易的概念,也是不可理喻的。
海子说要“周游世界”,“做一个幸福的人”;周游世界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认识世界、形成世界观的动作和方式。世界观的形成,有一个逐渐推进的过程。
利用这次出行的机会,我想把两个地方故地重游。从山西出来,向山东,登泰山,拜孔子。
儿子,你二年级时,我们曾经到过泰山、曲阜,那为什么还要故地重游呢?第一,那次登泰山时有雾,看不远,期望这次有个晴天;第二,4年来,你的认知素养已经上升到一个高度,对泰山、孔子的感知,跟上次不可同日而语。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生平第一快诗,你已经背了20遍也不止了,相信你站在泰山顶上,也定会浮想联翩。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在泰山默默许个愿,爸爸支持你的决心也如泰山般坚定。
为什么孔子的墓叫孔林,这是你早就知道的事。为什么还要去拜孔子,因为想让你的敬畏之心更深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遵循孔子思想的人,却不拜孔子,我觉得有辱斯文。
去黄土高原,不是期望你做一个农民,而是珍惜当下的生活资源;登泰山,不是期望你做一个旅行家,而是能够拥有俯瞰天下的胸怀;拜孔子,不是沽名钓誉,而是真心指望你做个本分的读书人。
本次出行大约八九天时间。
如果你的同学有愿意同行的,我欢迎。
儿子,你六年级了,暑假一过,你就是一名中学生。邀上七八个同学好友,一同体验别样的生活,一起放歌,也算是你们的毕业季,丰富的小学生涯就此降下帷幕,多彩的人生之旅驶向下一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