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作曲家田田博士
那天,音乐人田奉洁老师与我聊天时,提到了他的儿子田田,我对这个独特的名字感到好奇,便问其含义,田老师笑称,名字来自一首汉乐府民歌“江南可采莲,荷叶何田田”,加之小时候孩子爱写爱画,爱画房子上带格子的窗户,特别喜欢听故事。取这个名字,也寄托了父亲的希望:像繁茂的荷叶那样茁壮成长,在优秀传统文化的浸润中陶冶情操。
童年的田田和父亲
田田1987年生于青岛阳信路。阳信路,地处市北老城区,与前海一带靓丽的风光相比,似乎稍显逊色,但就是这样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百余年来,走出了好几位蜚声中外乐坛的音乐名人,如王重生、王绍麟、李传韵等,更有这位田田博士,他现在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副教授。
幼年的田田和父亲
1977年,田奉洁参加海军各直属部队音乐骨干上海“音乐创作(队列歌曲)学习班”时在黄浦江畔留念
田田的父亲出身军旅,酷爱音乐,虽曾赴上海音乐学院求学,但在特殊年代,其梦想无法实现。但有这样一位父亲,儿子无疑受益匪浅,从小就跟随父亲学音乐。父亲在给他锻造技术的同时,也有意识地通过引导孩子读书等方式打磨其心智,逐渐引领他走进音乐王国。正因为田田具备多方面的知识储备,并有了较为全面的艺术观念,所以2006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时,已能够很好地适应专业学习。
4岁的田田,跟父亲学琴之余,在吃葡萄
与诸多从艺校走出去的青岛音乐人不同,田田仅仅在普通中学就读,而且,他也迥异于那些仅在音乐上有特长而文化课不扎实的艺考生,他很小就喜欢读书,文学、历史、人文,涉猎广泛。读书,为他的音乐之路铺就了厚重的人文底蕴,开拓了他的视野。音乐是现实世界的观照和反射,作为作曲家,不熟悉文学艺术的多个维度和层面,不对东西方文化的差别进行比较却能创作出极具张力、有生命力的作品,是不可想象的。可以说,读书多了,学生对所学艺术专业的理解就能上一个大台阶,进行艺术创作时的境界就大不一样。当下不少艺考生的家长忽视了,艺术作品其实都是作者精神境界的体现。精神境界的高低决定了作品水平的高低。艺术家精神境界的造化都是靠文化修养,也就是读书的积累实现的。
田田的作品
田田读古典名篇,读现代诗佳作,也读城市人文。他读进去,又走出来,并善于用音符予以表现和阐释,他透过管弦乐、交响诗、室内歌剧、舞剧的形式,形成跨文化、跨艺术类别的多元创作理念。他读书,不仅带来灵感,也为创作提供了素材,创作出富有人文意蕴的多种题材的作品。例如,他创作的室内歌剧《三棱镜》的灵感和素材都来自日本漫画家不二雄的作品;古筝协奏曲《青灯梦影》与交响诗《敲响的八月》分别营造了诗人北岛诗歌中的意境;三重奏《夜雪独白》则以颇带冷色的音响咏叹出诗人木心的告白:“我是一个黑夜中大雪纷飞的人啊”。
田田的作品
音乐人的心思是缜密的,生活的细节和瞬间的塑造,可以凸显一个作曲家与众不同的特性。与那些叙事宏大且有永恒主题的作品不同,田田十分注意刻画纤细而易逝的瞬间之美,有时,这种瞬间美被赋予了他更多的主观情感色彩。比如,被列为“新时代中国原创音乐作品”系列13部作品之一的混合室内乐作品《秋昙夜咏》,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以音响表达着昙花在夜晚从绽放到衰败这一短暂的生命周期,他以写意山水一般的手法塑造出傲立枝头绽放之美的昙花形象,映射出观其多变、复杂的心绪,而民族室内乐《远山的献诗》则饱含着他对圣山高耸、日光倾洒景象的复杂情感。
田田在罗马尼亚乔治·爱乃斯库国际作曲比赛中获交响乐作品第一名。(罗马尼亚国家电视台 摄)
正如任何艺术作品都有个性一样,音乐作品也不例外,作为作曲家,其个性无不表现在所创作的作品当中,作曲家的人生阅历,尤其是他所阅读的读物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观念、理念,往往会通过音乐语言表达出来。田田认为,他在创作中常常会想象出文学作品的场景,当然这种想象并没有具体的时间、人物、场景等要素,而是高于现实、超越现实的。他读木心的《遗狂篇》,木心把自己分成好几个维度,纵贯古今和中外,并表示“我觉得人只有一生是很寒伧的,如果能二生三生同时进行那多好,于是兴起‘分身’‘化身’的欲望”。于是田田想,当代音乐创作也应该有这种多维度的解释,作曲家需要有不同的自我。此外,他还以独特视角诠释红色题材,如再现延安风土人情的民族室内乐《延安随想》,就具有浓郁的中国韵味。他还为交响乐队创作一首《历程的献词》,表达对古城苏州悠久历史的怀想。
2013年5月23日,北京音乐厅《敲响的八月》决赛现埸,指挥:张国勇,演奏:青岛交响乐团
人们在欣赏田田作品时,通常会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对人性的表达,田田多次强调那种个体面对世界所产生的孤独、深沉的思绪。他用音符和旋律精心构筑的线条与和声色彩,往往散发着他细腻如发的人文音乐家气质。
2013年5月23日,北京音乐厅《敲响的八月》决赛现埸,指挥:张国勇,演奏:青岛交响乐团
田田在与学生探讨音乐创作话题时认为,40年来,中国的当代音乐创作,在内容的深度上已在逐渐提升,而且他并不觉得比某些西方所谓的主流现代音乐要逊色。甚至在思想层面与立意高度上,中国音乐比西方还要略胜一筹。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国际交流问题上,西方对我们的认知还有些偏狭。如果西方继续以这样的视角来看中国当代音乐创作是不对等的。可喜的是,情形正在发生变化。
田田在2018年新年音乐会上(田奉洁 摄)
在谈到当代音乐这个话题时,他觉得当代音乐需要不断被演绎,不断被阐述。因为在演绎和阐释的过程中,通过不同演奏家的呈现,经典会被确立。当然,当代音乐,特别是中国的当代音乐的选题、诠释、演绎、分析等还在路上,依旧需要几代人去作出不断努力。
2018年中央音乐学院新年音乐会,作曲家田田却躲在了一排最不起眼的最左边
2013年北京交响音乐节交响乐大奖赛评委会主席、芬兰作曲家萨利亚霍
有评论者认为,田田总是在两种极端的音乐语汇中寻找一种微妙的平衡点,他通过搭建这个平衡点,从不断的变化中塑造出不同的音乐形象。传统与现代、西方与东方、民歌与经典、人与自然,无论是秋昙夜绽,还是斗转星移,大千世界通过他的创作,都鲜活地展现出多姿多彩的韵律。对作曲家来说,如何将西方音乐的艺术遗产与东方悠久的传统文化相结合,是一个长期课题,田田说,“我觉得难点在于西方的技术很多、很杂,且并不完全适合东方的审美。西方音乐跟中国观众有些距离,尤其先锋派跟大众相距甚远,所以需要中和一下,这种中和要考验作曲者的观念,能否把自己的创作跟西方技术恰当结合,展现中国传统的审美和当代的审美,这是好几代人要思考的问题。”
2013年5月,北京现代音乐节交响乐大赛获奖者,冠军田田(中)与亚军(右,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季军(左,英国作曲家、访问学者)合影
(田奉洁 摄)
田田2017年毕业于著名作曲家秦文琛教授的博士班,同年以优异成绩留校任教,现在他是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作曲技术理论教研室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负责专业和声、共同课和声以及大学与附中的作曲主课教学。因为有深厚宽广的文化素养和扎实的专业基础,田田在众多国际作曲比赛中显示了出众的实力。2013年5月,经著名芬兰作曲家萨利亚霍担任评委主席的国际评委会评选,他创作的交响诗《敲响的八月》在北京现代音乐节交响乐大奖赛暨“第四届青年作曲家计划”上获得冠军。2016年9月,他的《乐队协奏曲》荣获由7位欧洲著名作曲家任评委的乔治·埃内斯库国际比赛大奖,取得了中国作曲家在该项赛事中获得的最高成绩。他所指导的学生亦在多项国际作曲比赛中斩获佳绩。他也是入选教育部首批国家级一流本科课程《专业和声》的团队成员之一。
作曲家田田副教授
谈到作曲在生活中的位置,田田说,“作曲已构成我思维方式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对未来心灵梦想的承载。这虽是件辛苦的事,但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作曲的生活需如何面对和适应。”他坦言,“读书是我最大的享受,我愿意看书、看画,冥想比较多一点,是一个比较面向自我的一个人。我在青岛有很多朋友,和同学一起聊天,聊音乐之外的事情,也是我放松的方式。”
青岛作为知名的音乐之城,百余年来,为国内外乐坛输送过无数优秀的音乐人,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而“85后”作曲家田田,如此年轻就创作出如此众多的优秀作品,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确实令人感佩。人们有理由相信,未来,这位外表俊朗的偶像级作曲家将有更多的精品问世。
原载《青岛财经日报》“人物周刊”
2023.3.28 A7版
作者 / 组稿编辑:周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