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的4月17日

竺越
创建于20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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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0年早春的一个阴沉沉的早晨,十六岁零两个月的Z要去江西的井冈山山区了。方佳认为自己已经经受了文革烈火的锻炼,成为了一个“革命派”自然应该满心喜悦地送儿子到艰苦的地方去接受锻炼,不论前一晚是如何眼睛噙着泪,心中流着血为儿子准备行装的,她现在仍与行恒伴着儿子说说笑笑的进了上海北站。

     一进站头,但见月台、过道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群,人们的脸上不见了游行开批判会时慷慨激昂的革命表情,对于流露出来的人性与亲情也不再加以掩饰,没有人顾忌到自己告别亲人时黯然神伤的表情会被人告发反对上山下乡,因为拥挤在这儿的人好像都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车站里一片混乱,有老人嘶喊着抱着孙子不肯放的、也孩子哭着不肯上车的、有劝慰的、有去拉开的,也有不动声色站在一边静静流泪的。车站另一边挥舞着的红旗与阵阵喧天的欢送锣鼓,与这边的悲伤情绪形成了怪异的反比,无论怎热火也掩盖不了人们脸上的泪花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哭喊声。方佳被众人的真情表露所感染,突然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感觉,其实,她是多么不愿自己的独生子离去啊!她是多么怜惜这小小孩子去异乡客地吃苦呀!她是多么不放心孩子孤苦伶仃地去独自生活呀!她几乎要失控哭泣,却又忍住了眼泪,行恒也在她肩上拍拍,暗示她不要哭出声来,以免影响孩子的情绪。Z见到这样的离别场面,似乎仍然不为所动,毕竟年龄尚小,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这事情有何严重性,也可能他觉得离开家没有大人管束去江西干革命也不错,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插队落户”如果除掉“自愿”“革命”的光环差不多就可以称作“流放”,而且是以后不准返回原居住地生活的严厉的流放!在中国现在奇特而又严格的户籍管理下,他将永久失去他出生地——上海的“户口”,永远不能真正意义上的“回家”了!

     从小到大,他没有真正吃过苦,也没有对自己的“前途”问题作什么深远的思考,再加上几乎所有同学都“一片红”了,所以对爸爸妈妈说:“这么多人哭,我却不觉得想哭……”一面还耸耸肩表示心情并不沉重。

     突然,汽笛长鸣,孩子们要上车了,顿时站上哭声震天,车上车下挥泪成雨,大家紧张地抢着时间对自己的子女做最后的告别:

    “侬到乡下要好好交啊,到了就要写信来啊!”

    “要当心身体,天气冷要记得穿衣裳啊!”

    “酱菜放勒蓝颜色旅行袋里,钞票、粮票要放好不要落脱了!”

    “要多写信,多写信啊!”……

    火车轻轻一震就悄悄开动了,没有鸣响汽笛、毫无征兆,可能是火车司机的良苦用心特地减少别离的刺激,但还是没有能避免哭声、喊声再一次的爆发。有些父母拉着车窗里孩子的手舍不得放,哭喊着随着列车奔跑,也有老人晕倒在地上,更多的人是拉、劝,车站上混乱不堪,很多如方佳一样,一直强忍着眼泪的人在这个时候都控制不住了,只好听任泪水涌出眼眶。没有跟着列车跑的人都急急地擦着眼泪,生怕泪水模糊了渐渐远去的孩子的身影。灰蒙蒙的天、远去的列车、相对的泪眼......

    这是一幅将定格在远行的孩子和送别的父母、亲人脑海中的凄凉画面,可能很久很久都不能从记忆中抹去……。

     列车缓缓离去,那伸出窗外稚气未褪的面庞在她朦胧的泪眼前逐渐远去、远去,消失了,留下了空空的、蜿蜒伸向无尽远方的铁轨……

     天空铁似的阴郁,春寒犹劲,方佳掏出手绢轻轻擦去眼泪,和行恒踏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车站。

照片是69年上海北站的知青送行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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