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妩媚，百鸟怡情——龙州观鸟纪实之二

             青山妩媚，百鸟怡情

          ——龙州观鸟纪实之二

                        罗鹿鸣

       观鸟大赛第一天，我们津城乐享队商议选择去最远的一条观鸟线路七号线——大青山。我们的想法是：先远后近，先难后易；加上白天气温高达37度，去山里要凉快一些；晴天光线好，观察与拍摄林鸟时光线也能得到满足。没想到我们的想法与司机竟然不约而同。

       早上5：30，坡那屯几十户人家还安睡在黑幕沉沉之中，村子周边黑䵥䵥的石山陡立的影子给人一种威严压迫的感觉。我们早起洗漱，准备行头。6点的时候，房东小蒙的媳妇已将白米稀饭、馒头、鸡蛋的早饭做好放在圆桌上了。6：30，我们坐着黄政华师傅的车，像机器兽一头扎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两道车灯像两把明晃晃的剑刺入黑黢黢的夜空，将乡村公路两边的黑夜切成两爿。路上，来自长沙的资深观鸟人笑看人生给我们讲述一些观鸟的要领，来自上海的蓝玉、来自南京的大陈也不时插话讲自己的一些观鸟知识。车子一路南行，接近龙州县城地界，天色亮了起来，鸟情也出现了。

      我们看到的第一只鸟就在路左边的电线上的白喉红臀鹎，接着树梢头出现了珠颈斑鸠的鸟影。沿途多的是红耳鹎嘹亮的歌唱，像欢迎我们这群出征的士兵。（我在2021年四季度对拍鸟产生兴趣之后，年底曾在广东惠州巽寮湾海世界的园子里尽兴地拍过红耳鹎，回湖南这一年半再也没见过它的踪影，没想到这种长沙地界罕见的鸟儿在龙州却是见得最多的菜鸟。而长沙随处可见的灰喜鹊，在龙州几天硬是一只都没有看到。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鸟”啊！）白头鹎的鸣声也不逊色，在阵势上虽不及红耳鹎，但比起颤音的白腰雨燕，叽叽喳喳的麻雀，啘啭的乌鸫，呱呱的红嘴蓝鹊，其鸣声也足以动人心弦。一路上，我们大开车窗观察着，听着鸟鸣，不亦乐乎。

      突然，坐在前排的笑看人生喊了一嗓子：“停车！右边塘里有一只大鸟，像小鸦鹃！”我们急忙从车里下来，举起相机抓拍。只见一个黑头褐翅的大鸟从池塘沮洳处掉头急忙忙钻进草丛里去了。我抓拍了两张，回头一看，还有一辆参赛车也停在路边拍摄。“开张大吉！”，我们这次比赛第一张正式的鸟片就这样产生了。因为距离远，晨光黯然，图片不是很清晰，但轮廓基本可辨。当晚，笑看人生放大照片仔细辨认，觉得它的体型比小鸦鹃大，翅膀没有丝状纵纹和褐色斑点，虹膜呈血红色，于是将其判定为褐翅鸦鹃。此后几天，这种鸟不时在山林、蔗地发出重低音般的“咕咕咕咕”的呻唤，也会不时见到它总是惊慌失措的身影。

      快到大青山山麓的时候，眼尖的笑看人生又喊了起来：“猛禽”，只见一个大黑影从车头左上空掠过，落到了右边的老榕树秾密的枝叶里。我们从车上下来查找，后面“刷刷刷”地跟停了三台队友们的车。加上已超到前面的车，今天走这条线路的有六七个队。看样子，在观鸟路线的选择上，我们这几个队“英雄所见略同”啊！（怪不得后来橘树老师在群里讲：记者在一号线、二号线采访，没有遇到什么队员。）我们十几个人或站在路边、或走到土地里、或爬上坎到树底下，都仰着脖子逐枝搜寻。有人描述看到这只猛禽时的形状，虽然没有找到它的身影，大家初判为领鸺鹠。我队负责记录的大陈立马将其记录在案，他告诉我们：路上已经记录到十几种鸟了。

      大青山位于龙州彬桥、下冻、水口三个乡镇，西接越南。我们从东南往西北方向、经板水库上大青山，一条砂土加柏油的G219公路将我们从低向高传递上去。幸好有车代步，二十多公里的山路并没有消耗我们太多体力，我们只是在听到鸟鸣时才下车寻鸟，有时走入了岔路中去，深入到密林之中。颇似南朝王籍描述的景象：“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尚未入夏，蝉偶有鸣叫但还没到闹热的程度，倒是鸟鸣入耳随地可闻。茅草、荻丛、杂树里跳动的纯色山鹪莺、黄腹山鹪莺、长尾缝叶莺、棕胸鸦鹛，它们欢快而略显急切的“叽呀”声连绵不绝，黑喉噪鹛敲打着钢琴悦耳的琴键，响亮而富有节奏，大拟啄木鸟在树上吹着明亮的哨子，好一部森林交响曲。

      大青山观鸟，最易的是路两旁不时能听到鸟叫，最难的是这些鸟“欲抱琵琶半遮面”，只闻其声，难觅其影。像我们这种观鸟赛，“听”功比“看”功更重要，更能分辨出更多的鸟种。我们许多鸟也是根据听鸟经验、并借助“懂鸟”APP听音辨鸟的功能进行识别的，但“懂鸟”听音辨鸟并不准确，只能做为参考。我曾见过听音识鸟的几位高手：湖南宁乡市的肖辉跃、沅江市的李剑志、长沙的叶子、小隼、彭武、北京的陈景云，他们不仅能从众鸟的混声和鸣中迅速分辩出各种鸟的声音，而且还能从鸟们的飞行姿态中判定各种鸟的身份，他们的神功让我艳羡不已。

      幸好，我们津城乐享队队员笑看人生经验丰富，是我队听鸟辩鸟找鸟的主力队员，蓝英和大陈的耳功也比我强，他们三个在听到鸟鸣之后，反复听，反复甄别，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再做记录。而我耳功几乎是一张白纸，我的主要任务便是“打鸟”，尽可能多地将鸟拍下来。拍鸟的基本要求是：一是要拍到，二是要拍清楚，三是要拍精彩。在观鸟过程中，第一条最重要，第二条在遇到珍稀罕见鸟种时需要拿出证据来佐证时就显得尤为重要。而第三条是审美上的更高层次要求，也是追求摄影艺术的需要了。当然，如果做到了第三点，那就是更高品质的收获了。

      就这样一路车行、步行，听鸟、寻鸟、观鸟、拍鸟，走走停停。太阳当空，炙烤山林，我们穿着超薄的深蓝色比赛汗衫，汗流浃背，被热热的山风吹干，又湿透了。就这样反复地湿透几身。有时，为了拍到树叶丛中不停地跳跃的纯色啄花鸟、红胸啄花鸟、黄腹花蜜鸟，并将这些难分难解的鸟准确识别出来，将脖子仰得僵硬了，举着相机的手酸疼了，汗水渗进了眼睛。辛苦换来了收获，这一路上记录下了莺类、鹟类、雀类、鹛类、鵐类和白腰鹊鸲、白鹡鸰、树鹨、灰胸竹鸡、红原鸡、山斑鸠、棕背伯劳、金腰燕等三十几种鸟，眼看着就要达到当天既定的40种鸟目标，大家兴奋之余，又将目标调高到了50种。

      山上，许多筑在楝树、椿树、竹子上的“鸟巢”，成了我在拍鸟间隙中的靶子。我问司机小黄：“这些精致的鸟巢，是什么鸟的窝啊？”小黄随答：“这些都是蚂蚁窝！”我脸皮厚，也没有觉得窘，在遇到一些鸟时，我也不时向他们几个打问。现场观察，经过大家讲各种目标鸟的特征，我认鸟能力得到大幅“窜升”。尽管如此，我对那几种莺仍然混淆不清。倒时冕雀、长尾阔嘴鸟、印支绿雀、白鹇、长嘴钩嘴鹛、白翅蓝雀等明星鸟，让我过目不忘。

      我们路遇了一波鸟浪，从头顶呼啸而过。大家初判为椋鸟类。为了弄清这群鸟的“庐山真面目”，我们下车等待它们“卷土重来”。过了好一阵子，也没有看到这帮“还乡团”回来，我与大陈、蓝英便深入左侧的林间小坡路探寻，我突然见到一大拨鸟从眼前飞过，落到了正前方的一棵楝树上，白花籽绿叶片的枝头落满了白头黑身黄嘴的鸟们，我急呼大陈、蓝英来看。他俩从树丛里出来，向着那棵楝树瞭望，迅速判别出来：“这是黑短脚鹎！”。当我们回到公路上，笑看人生也有了新的收获，他发现了黄胸鵐与凤头蜂鹰。

      远远地看到了大青山的主峰，这座高达1046米的山峰并不突出，山脊与山峰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我们站在海拔740米的地方正在欣赏大青山主峰美景的时候，又是笑看人生一声喊叫：“快看，头上有一只猛禽在飞！”大陈接应：“看到了它的腰部有白块，应该是凤头鹰！”我只见一个黑影在天空滑翔盘旋，逆光中看不清它的真容。于是，迅速将相机调整到大区域自动对焦模式，将曝光调增两档，这才看清了凤头鹰的面目：宽大的翅型、炸开的六枚翼指、它腰下部那一块标志性的“尿不湿”证明了它的身份，而且从它腹部粗而淡黄的横纹看出，它是一只雄性凤头鹰。下午在六号线天空上发现褐冠鹃隼、第二天在一号线山峰顶上发现蛇雕、第三天下午在三号线旷野的树梢头发现红隼都是笑看人生之功，由此可见，他的眼力与认鸟功夫非同凡响。

      大家满怀喜悦又上车往前开了两公里，看到路边立着一个“贩毒是杀人，吸毒是自杀”的宣传牌，落款是彬桥乡。我们在这一段听到鸟声，便下来分头找鸟。我顺着一条斜坡山路下去，看到一户人家，在狗吠声中，我走到屋前。一个脸膛黝黑的中年汉子正从摩托车上装卸东西，一个衣着整洁的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门前，好奇地问我来做什么，我告诉她到这里来看鸟拍鸟。她说：“我家里有燕子窝，你看燕子吧！”，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正屋的大门，天花板上的燕子窝立马呈入眼帘。门一开，外面的燕子就飞进飞出，围着窝表演。有的在窝外拍翅悬停，有的趴着窝沿探头探脑，也有的落到窝里玩潜伏，只是没有见到叼着虫子喂食的，也没有看到有雏燕伸出头来，可能还在孵卵季节。我观察了一会，也拍了一阵子。她热情相邀：“快到晌午了，在我家吃午饭吧。”我说公路上还有三个人在等我，便致谢离去。

      中午时分，我们下得山来，在下冻镇一个简易小餐厅吃午饭。午饭很简单，一人一碗酸汤粉，借吃饭之机歇憩了一阵子。天气炎热，有人吃饭时已打了赤膊，我也将汗透的衣服换下来，穿上了备用的衬衫。吃饭空隙，我跨过马路，在旁边的一块湿地与鱼塘拍到了普通翠鸟、黑水鸡、小䴘，这是今天第一次记录到了水鸟。

      下午沿中越边境的325国道前往水口镇，走完观鸟六号线，又转入观鸟五号线、四号线，冒着中午的烈日，在汗蒸模式里继续观鸟。到溪水边搜寻，到甘蔗地里艳遇，到村庄的茂林修竹中邂逅，累得精疲力尽。然后，被直接拉到五号线的枧木王树下，祈求鸟运亨通；又跑到五号线长尾阔嘴鸟出没地段守候半个小时而未得见，却意外地见到了三只弥猴在树上跃挪，也拍到了诸如蓝凤蝶、眼蝶、斑蝶、蛱蝶、想思带蛱蝶、豆娘、红蜻蜒、绿蜻蜓等一众生物，这也是对中午与下午鸟荒的一种补偿吧。

      下午4点半，我们顺着返回驻地的路往回走，发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参赛车，司机小黄问：“三号线到了，去不去看一下？”，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去。小黄立马将车开入岔路中停下。我们兵分两路：笑看人生与大陈沿右侧进入沟底探寻，我与蓝英直行。走了小半里路，见到又一队的参赛车停在茅草与杂树笼罩的仄路上。我心想，前面可能有“宝”。上了一个小坡，看到一道铁门，旁边立着一个红漆木牌：“广西弄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陇江哨卡：未经批准，禁止入内”。两扇大铁栅门中间敞开一米多的缝，看样子是专门为我们这次观鸟比赛打开的。

      进入保护区内，山势更加巍峨峻峭，森林更加茂密。我俩踩着满地的落叶，陷入到了鸟鸣的海洋之中。一阵一阵的声浪此起彼伏，高音低音搭配有序，长声短声节奏分明，面对这部大自然的混响曲，我全然是浑沌一片，分不清什么鸟唱的什么歌，我只管用手机录音，不管它什么鸟。后来到此接应我的黄师傅和我一起听鸟鸣，他告诉我：这是弄岗穗鹛、这是红岩鸡、这是褐翅鸦鹃、这是棕颈钩嘴鹛······如数家珍一般。可见他观鸟听音识鸟的基本功蛮扎实的。这也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差距。走出保护区的时，我与大陈碰到了一起，在一棵构棘树上拍到了蓝翅希鹛，我俩如获至宝，欣然上车。快到住地坡那的时候，发现一条小溪，原来我们已进入弄岗五桥湿地保护小区。虽然薄暮已临，我们仍然下车沿小溪搜索前进，又拍到了白腹凤鹛、白喉冠鹎、黑眉柳莺、暗冕山鹪莺、远东山雀等小鸟，我们的鸟种记录已达到了52种，圆满实现了今天的预期目标。

      回到坡那屯民居，已快晚上7点了，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我们自我调侃道：“比农民起的早，比牛马吃的少，比驴子流的汗多！”

      但我们的心里仍然是热腾腾的。

      2023年4月5日，于长沙白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