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7日，是女儿动身去英国留学的日子。这一天，女儿要乘坐国航的航班前往英国，到达伦敦后再乘车赴布里斯托大学。按照预定计划，我与妻子要送她到首都机场。
凌晨3：25，我的手机闹钟嗡嗡地响了。我们立即起床，穿戴洗漱完毕后，最后看一眼女儿的行李包，确认证件、钱、信用卡、电脑、ipad、插座等都已带上，这才放下心来。我一直认为，出远门时临行前检查一遍是必需的，因为一旦遗忘什么东西，就非常麻烦，根本没有时间回来取。而且，有些东西不好买，如果忘记带了，可能会耽误事情的。所以，我从不嫌啰嗦，一遍一遍地耐心检查,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为止.
时间已到4点。手机显示，我们约好的六座商务车已经到了小区北门门口。既然车辆已经到达，我们就不再等原先预定的时间了,立即出门前去乘车。天正下着毛毛细雨，但是路面非常潮湿，看来在此之前应该下过一场不小的雨。司机师傅打开车尾的专用贮藏室，我扫了一眼，有些失望，里面的空间非常有限，只能放得下一个箱子。司机师傅一看,没有说什么,立即把另一个箱子放到了车厢内两个座位的一旁。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约一个六座车的原因，因为普通的出租车根本放不下两个大箱子外加三名乘客。
迎着毛毛细雨，我们上路了。雨时快时慢，不停地敲打着车窗的玻璃。看着这一阵又一阵的断断续续的雨,我有些担心，雨要是下大了，飞机起飞不了，肯定得晚点，那可怎么办呢？女儿预约的到达伦敦后转赴布里斯托的汽车不会等她们那么久呀，如果那个车辆走了，女儿她们到达之后怎么休息啊？难道要在机场过一夜吗？想到这些，不禁一阵着急，但是，着急也没用，谁能管得了老天啊。我又忽然想到，如果司机师傅开的车在路上出了故障抛描可怎么办？不会耽误了女儿乘机吧？我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师傅，他正在精神专注地开车，就扭过头来，陷入了沉思。看来这位司机师傅不怎么健谈，我也不怎么喜欢聊天，所以，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除了着急之外，我只是瞪着眼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和昏黄的路灯，想着到机场该办的各种手续。
一路顺利，比预想的要快一些，约45分钟左右就到达了首都机场T3航站楼。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们出发的时间太早，路上车辆非常少，一点也不堵车，再加上司机师傅的这辆车挺给力，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故障导致抛描之类的问题。司机师傅帮我们搬下行李箱，与我们道了个别，我们向他表示了感谢。乘坐出租车，乘客与司机师傅往往都是一面之缘，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这一生就乘坐一次这位司机师傅开的车。大家也知道这回事，但是，司机师傅仍然非常热心地为我们提供服务，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非常难得的职业素养。
进入航站楼。一眼就看到了国航的标志，立即走向前去，询问国际航班所在地。工作人员微笑着用手一指，我们按照她手指的方向，找到了国航的国际航班办理处。前面已经有四五十号人在排队办理登机牌和行李托运，可工作人员却只有两人。我一边排队，一边盯着看办理登机手续的情况。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像这样的速度，可能要一两个小时才能轮到我们，登机的时间就非常紧张了。想到此，我不禁又着急起来。好在，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一下子增加了五六个，办理速度马上快了起来。二十分钟左右，就轮到我们了。我那焦急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我把两个箱子逐一放到行李秤上，工作人员一称，说都符合要求，我们就放心了。我早就知道应该不会超重，因为在家时我们已经用自己的秤称过好几次了，可还得以机场的秤为准，如果超重了，还得打开箱子向外扔东西。现在没有问题了，行李就随传送带直接走了。我们拿着办好的登机牌和行李签，不紧不慢地走向国际航班登机处。
不远处就是第一道门，门前贴着通知，只允许乘客持登机牌通过，送行的人不让过。送行就送到此处。我们把背包和电脑包递给女儿，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我与妻什么也没说，该说的话，在家里都已经说完了。看到女儿背着背包，提着电脑包，与一位同行的学生一起走进去，我的心里一阵难过，离别之情忽然就升腾起来了。这时候，苏轼的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离别之情，自古如此，谁也难以避免啊。
我与妻向女儿挥了挥手，女儿也向我们挥了挥手，很快地，女儿的背影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我回头看了看妻子，我担心她会哭起来，至少，也可能会流下泪来。昨天的时候，妻就跟我说，到机场送行时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毕竟，女儿从小到大是第一次离开妻子。我在来北京上研究生的时候，曾离开过女儿好几年，妻却没有。幸亏四年前女儿到民族大学读本科的时候，一直住在学校宿舍。虽然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来，毕竟离开家在外面生活过。妻与女儿都经过了分别的锻炼，所以这次，妻与女儿都没有流泪，要说不伤感，那是不可能的。还有一件事也起了很大作用。正巧有一对夫妇也来送孩子，就是刚才与女儿同行的那位学生的父母。他们二人与妻子攀谈起来。双方一说，原来孩子都是读布里斯托大学，都是读一年硕士，都是读六周的语言班。越说越近，越聊越投机，妻与人家互留了微信。我们一直等着飞机起飞，他们也与我们一样，我们四人边聊天边等，聊的都是跟留学有关的话题。妻这样一聊，就没怎么伤感起来。我看她与人家说得起劲，就后退了几步，不再插话了。
我在一旁静静地想，女儿从一上大学开始，就想着大学毕业之后去英国留学，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这对女儿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大的喜事。年青人正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时候，总想着离开父母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希望能够闯出自己的新世界。年青人的这股闯劲，正是富有活力与朝气的一种表现。作父母的虽然有些舍不得，也得放手。我自己年青的时候就是如此。从上初中开始，到高中到大学，到工作到上研究生，到再次工作，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自己的父母。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离父母他们越来越远，最后我到了北京，工作在北京，每年只能回家一次或者两次。父母他们也是担心着我牵挂着我，就像现在的我开始牵挂女儿一样。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亲也担忧啊。记得老家有一位大娘跟我父母说过，让孩子们出去那么远，有什么好呀？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我可不能让他们都走了，都离我那么远。果真如此，她的孩子都待在村子里继续当农民，一辈子没有走出我们的村子，有个孩子还一直没有娶上媳妇。即使这样，她仍然认为，不应当让孩子出去闯荡，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孩子们了。我的父母则不同，他们是支持我们出去闯荡的。他们的想法是，只要孩子们有那个本事有那个能力，就让他去闯去干，不能委屈了孩子的才干。其实，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观。一个人的一生到底应该怎样度过？你的人生是怎样度过的？你的孩子的人生应该如何度过？你自己年青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个机会没有那个环境，没法去闯去干，到了你孩子这一代，你还让他们守在你面前不去飞不去闯吗？你的孩子不离开你，他的一生就好吗就幸福吗？这个问题不仅是我们和我们孩子的问题，也是大家的问题，也是天下所有父母的问题。孩子出门在外，是不容易，是有风险，作父母的，是非常担心，是非常牵挂，难道就因此而束缚住他们的手脚，不让他们外出吗？恐怕不能。如果孩子赶上了好机会，你不让她去干去闯，我觉得，这不是疼爱孩子，这是作父母的自私的表现。
这时，女儿给我们发了个微信，说已经登上飞机了。此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我估计，应该是飞机开始滑行后，手机就关了。这是乘坐飞机的基本要求，是为了飞行安全。所以，什么时候起飞，我们应该接不到她们的来信了。这时，我又禁不住担心起来，是不是天气不好，外面的雨没有停，影响飞机起飞了。我们待在航站楼里，外面的雨停没停，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一起聊天的那位家长说，有一个航旅纵横的软件或许可以了解到飞机是否已经起飞。我们立即下载了这个软件，登上一看，飞机已经于7：54起飞了。看到这一消息，我们放下了一半的心，不用担心飞机晚点了，外面的雨应该早就停了。
飞机既然已经起飞，我们就不用再等了。那对夫妇也与我们一样，他们是从外地赶来北京送孩子的，住在酒店里。送走孩子，他们就准备回老家了。我们挥手告别后，乘机场快轨回家。今天早晨的早饭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送女儿的时候，光想着女儿乘飞机的事情，忘了饥饿了。现在没事了，就觉得饿得厉害，有点受不了了。出了角门东地铁口，已经10：00多了，马上到附近的南城香小店吃了一碗鲅鱼馄饨，早饭、午饭就这样一起解决了。
回到家中，看到女儿那空空的房间，心里还是忍不住伤感。这一别就是一年多，女儿得自己照顾自己啊。有个头疼脑热的，就靠自己了。洗衣服、做饭，也得靠自己了。英国的饭菜很难吃的，不知道女儿适应不适应习惯不习惯？我记得自己2016年夏天去英国学习的时候，英国的一日三餐难吃死了，早饭时的牛奶冰凉冰凉的，连点咸菜也没有，中午晚上的蔬菜全是水煮的，一点香味咸味都没有。我几乎天天饿肚子，见了那些饭菜就恶心、流酸水，学习了二十一天，回来一过秤，竟然轻了五六斤。女儿的行李包里带了电饭煲，可以自己做饭，但是，女儿在家时几乎没有做过一顿饭也没有炒过一个菜，她能自己做了饭吗？能自己炒了菜吗？我把这些担心跟妻说了说，妻说，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我，这些有什么好担心的？女儿已经成人了，独立生活应该没有问题，不会的话，可以慢慢学嘛。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饭菜的做法网上都有，一学就会了。听妻一说，我有些释然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加上天气炎热，我感觉非常困非常乏，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一口气睡了3个多小时，终于解除了困意。打开电脑，想写一会儿小文章，却怎么也写不下去，脑中总是女儿的各种事情。关上电脑，拿起一本散文，想看一会儿书，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又打开电视，任电视自己响着，却不想去瞧一眼。无论干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事，心神不宁，静不下来。
我躺在沙发上，两眼盯着客厅的天花板，任思绪信马由缰。一闭上眼，就是孩子的影子。我不停地想，不知孩子乘坐的飞机到哪儿了？到现在已经几个钟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我也知道，飞机在飞行过程中是不允许开手机的，即使开，也在飞行模式，不能发信息、打电话。所以，孩子不可能给我们发什么信息的，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孩子乘坐的飞机到达了哪里。可是，我还是禁不住地想，禁不住地担心。担心有什么用？没有什么用，可就这样一直担心着。我知道，我不能说出来，我要是一说，妻肯定会控制不住情感的。所以，虽然坐卧不宁，我还是挺着不说。
终于熬到了下午6：00左右，妻突然兴奋地对我说，快看手机，女儿来微信了，已经到达伦敦希思罗机场了，现在正在机场航站楼等着过海关。我听到这消息，悬着的另一半心终于放下来了，这一天，我一直在担心路途上的安全。
女儿万里之遥的英国留学生活正式开始了。孩子已经长大了，应该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们作父母的只能在遥远的祖国祝愿她学习顺利、生活愉快了。
2019年7月17日
(摘自张伟著散文集《人世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