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冬季,干冷无雪。山崩海啸般袭来的病毒,令人逃无可逃,每天传来亲人、朋友们接踵阳性的消息,忐忑的等待中,我和丈夫也终于毫无征兆地沦陷了。各种症状轮番登场,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人变得异常脆弱,总是想起远去的父亲母亲,往事反复浮现在我昏蒙的脑海中,那些尘封的爱与温暖,穿越时空,坚韧而强大,抚慰着病痛中的我。
1980年,我在上小学四年级。隆冬时节,连续下了大雪,一场重感冒将原本瘦弱、体重不足40斤的我击倒,全身酸痛,连续高烧。学医出身的母亲常年义务地给远远近近的人家看病打针,但却从来不忍心亲手给自己的女儿打针。因雪太厚,母亲只能每天早晚两次推着自行车,带我去医院注射青霉素。躺在家里几天,我常常因疼痛而烦躁呻吟,母亲就会将我背在背上,不停地走动着、轻轻地安抚着。母亲身高不足1.6米,肩背也并不宽阔,但我却总能在她温暖的背上缓解病痛沉沉睡去。
天放晴的时候,我急着要去上学了。感冒症状依旧明显,走路仿佛飘在棉花上。下午恰好赶上班主任张桂兰老师检查期末语文背诵,她忘了我生病几天没来学校,不知道复习背诵的任务。张老师要求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必须全部背会才能回家。我带着闷盖子一般胀痛糊涂的脑袋,靠坐在教室对面的墙根下,晒着冬日无力的太阳,艰难地背着课文。背啊背啊……直到同学们都走了,天慢慢黑了。凛冽的寒风中,穿过夜幕下阒无一人的操场,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张老师家里,请她检查。张老师就住在学校操场边的平房宿舍里,仅一间小屋。昏暗的灯光下,老师在擀面,蜂窝煤炉子冒着浓烟,门只好敞开着。老师的小女儿哭着喊饿,我瑟瑟地站在刚进门的地方,一篇一篇地背诵课文给老师听,感觉自己虚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突然,门外有自行车的响声,“哦!是我妈妈!”一瞬间,不争气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母亲脱掉厚厚的手套,心疼地把我揽到身边,笑着跟班主任说:“我们家孩子感冒还没好,我不放心,过来接她。”张老师连忙歉意地说她实在太忙了,忘了我生病的特殊情况,还表扬我在学校一直都很听话。
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裹着母亲厚厚的大围巾,我一路委屈地流着泪,昏昏沉沉回到了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温暖的家。时隔多年,很多细节都已模糊,很多感动也似乎淡漠,唯有母亲出现在班主任家门口时,她心疼女儿的神情,以及她身后冬日夜空中那漫天的繁星,却愈加清晰。“不思量,自难忘”。
2022.12.29兰州
修改于202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