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飘雨 我在想您

陈玲玲
创建于2023-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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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白了,桃花红了,清明来了。


往年都是小姑领着我们去上坟。


年前新冠,年后甲流,冷风一吹就流涕,热风一吹就流泪,总感觉缺少一口气力。加上闰二月不上坟的说法,今年的清明祭祖,只能就地跪拜,遥寄相思了。


梦中,又出现了老家那片祖屋,那个小院,那片园子,还有慈祥温婉的奶奶。


从寒亭县城一路向北,穿过南庄,映入眼帘的就是心心念念的老家:西院村,大名叫陈家院。


村子不大,17年在村里搞节粮爱粮活动时问过兴田哥,好像是260户,当年就更少了。现在的西院村以粮食、经果、烤烟种植为主,还有少量的养殖和织布工商户。小的时候,感觉就是大田里长小麦、玉米、地瓜和豆子,各家各户的园子里、家里长着瓜果和蔬菜。


一条缓缓的上坡路通到村南头的井边,路西侧的墙上爬满瓜藤,黄色的丝瓜花开的正欢,路东不远处就是奶奶家。


三间北屋,三间西屋。白墙灰瓦,青石垒基。总是很干净的院子,院东墙下有鸡窝,有猪圈,还有两棵梧桐树。听父亲说,以前还有三间南屋。但从我记事起,南屋的位置就是个小菜园,夏天多是茄子、西红柿,南墙上爬满了豆角和番瓜。


父亲兄弟姐妹七人,都走南闯北。大爷一家在东北还没回来,大姑家在南京,二姑家在济南,三姑家在菏泽曹县,四姑和二大爷家在潍坊。当时离家最近的,就属在县城的我们家,理所当然也是回老家最勤的。


小时候是跟着爸爸妈妈回,上学了是自己回,有时候是领着弟弟回。12里路,步行,也不觉得累。穿过老一中就开始数:邢家东庄、李家东庄、纪家东庄、南庄、陈家院,到家了。


看见井口就开始往家跑,街门虚掩着,伸手摘下栓门铁链,大门吱嘎一声就开了,然后就像燕子归巢一样扑进屋里找奶奶。


奶奶总是在屋里忙活着,也好像知道我要回来,总是笑眯眯地说,玲哎,俺那好羔羔回来了。我就赶紧把带来的好东西举到奶奶眼前,通常是厂里食堂的大白馒头。那都是妈妈一个劲地添粗粮,硬从我们嘴里省下来的,为的就是让爷爷奶奶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奶奶盘腿坐在蒲团上烧火,连炕的大锅热气腾腾,锅底的柴火映红了她的脸,一拉风箱,火苗就窜出灶膛口,奶奶微微往后一闪说,去园子里找你爷爷去,叫他回来吃饭。


老屋东面是一个大园子,周边有树,东面是围子墙,园子里夏天收麦子,秋天收玉米,有时候还种豆子和地瓜。听爸爸说,以前园子里还有两棵大枣树,结的枣又大又甜,一到秋天,他就和偷枣的孩子打游击,奶奶就说,吃点不要紧,别伤着人家。听妈妈说,生我回家还没满月,妈妈就去园子帮着割麦子。我还调侃说妈是超人,妈说,那么一大园子麦子,不到周天,你爸回不来,就两个老人忙活,我怎么在屋里躺的下去。我说,我呢,谁看着我?妈说,你吃饱了自己玩,谁有空整天盯着你。哎,孩子真是怎么养怎么长啊!


干瘦的爷爷总是弯着腰,鹰钩鼻,双眼皮,眼窝深陷,眼睛时常红红的,瘦俏的下巴上留着几缕稀疏的胡须。爸爸说,一家八九口人,二十七亩地,农忙时全天在地里忙活,农闲时去北洼拉盐换钱,爷爷拉了一辈子犁,是为全家累弯了腰。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吃饭睡觉,爷爷都是在干活,奶奶更是一刻不停的忙活。全家人吃的每一顿饭都要自己做,穿的每一件衣帽鞋袜,都要一针一线地缝出来,所有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都要从土地里刨出来,用自己的肩膀拉出来。无法想象,爷爷奶奶这一辈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是怎么把孩子们养大,怎么熬过来的!


1977年的春节,是我们回老家过的最后一个年。爷爷积劳成疾,吃了半碗猪头肉后,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寒亭医院,9天后撒手人寰。


那9天里,爸爸妈妈几乎不见人,不是在厂里就是在医院,找医生、定方案、做检查、陪床,还要招待前来探望的亲人。照顾弟妹、看家、接待来人来访就成了我的责任,不到12岁的我,似乎一夜间长大了。


料理完爷爷的后事,一件棘手的事摆在了眼前:奶奶怎么安置?爷爷走的时候应该是74岁,奶奶当年应该是72岁,也是老人了。平时就老俩在家里,做着个伴,隔三差五的,二大爷、小姑和我们家,都有人回家看望,有事也能及时处理。现在就剩奶奶自己了,守着偌大的院落,难免孤单凄苦。


记得几个夜晚,爸妈反复商量方案。一是接奶奶出来,我们家和二大爷家轮着住。奶奶不同意,说爷爷刚走,离不开家。二是给奶奶找个做伴的人。五符之内的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人。又要到后半夜了,妈妈咬着牙说,让玲玲去吧,玲玲和她奶奶感情好,这么大了,一般的活也能干。爸爸说,孩子秋天就上初中了,刚待正经学点东西,村里的学校肯定不行。妈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她奶奶安顿下再说。


被窝里的我应该是哭了。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奶奶很孤单,应该去和奶奶作伴。另一方面挂心事又很多:爸妈上班很累,我走了,谁每天去打水买饭;学校舞蹈队正在排练《绣金匾》,我还是前排,走了就跳不成了;我还是县烈士陵园学生讲解团团员,暑假还有讲解任务,走了怎么练?忘了这些是怎么想通的,反正不久,我就愉快地踏上了回老家之路。


因为平时回去的多,乡里乡亲的都熟悉。听说我要回村上学,小伙伴们都高兴坏了。西邻霞、南邻维维、南道上的国明和娇,是四个最要好的伙伴,经常上东园子里疯玩。婶子大娘们也经常送好吃的。英文叔和和平哥哥经常帮着干活,主要是挑水,那时还没有自来水,吃水要去园子北边的井里挑。


从夏天开始我就学着挑水。奶奶在小菜园里种了西红柿和黄瓜,我和奶奶都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奶奶说,玲啊,想早吃洋柿子,就得天天浇水。我说没问题,我去挑水。当时个头是有了,就是劲不足,就先挑半桶。最难的是从井里往上打水,在井边站稳,用扁担钩子勾住铁桶把手,左右摇晃,用猛劲把桶摁进水里,满了桶再用力提上来。一开始是让大人们帮忙,慢慢地也就学会了,挑着自己打上来的水,感觉特别带劲!


白天我上学,奶奶有时去生产队摘地瓜、剥玉米等,干点轻快活,有时就在家里收拾。放学后和奶奶一起做饭,奶奶擀饼我翻鏊子,奶奶炒菜我烧火。夏天,凉拌黄瓜、西红柿鸡蛋汤、西葫芦凉面是我和奶奶的最爱;秋天,就愿意吃奶奶煮的靠在锅边带嘎扎的地瓜,还有加了鲜地瓜泥烙的地瓜面饼。


晚上,就有和奶奶说不完的话。听奶奶讲家族的故事,讲她在李家营娘家为姑娘时的趣事,讲爸爸小时候的调皮捣蛋,讲四个姑姑的婚姻和生活,讲天上的牛郎织女,讲地主少爷少时挥霍中年落魄。印象最深的是奶奶说,这7个孩子,从小到大,我没有打过一巴掌。这是怎样博大深沉的母爱和温婉内敛的修养啊!


奶奶不识字,但爱学习,喜欢新生事物,还爱说新词。放学回家,总爱问我,今天学的什么,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我就一一和她说,还把课文讲解给她听。我相信奶奶不懂教育学,但让孩子当老师,把当天的学习内容讲出来,不是最扎实的复盘吗,还是思维、逻辑、语言表达等多种技能的锻炼!


奶奶爱美爱干净。春夏是灰、白大襟小褂,秋冬是青、蓝包腚大袄。头发永远梳的一丝不乱,挽成小籫。我一直好奇,奶奶的头发到底有多长,帮奶奶洗头发的时候看清楚了,稀疏花白的头发,最长的都到腰了。经常出神的想,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乌黑的头发盘成大髻,青花大襟棉袄难掩细腰,三寸金莲颤颤巍巍,回眸一笑也是百媚生啊!


奶奶心地温良,乐善好施。家里没有整劳力,重活都是叔叔大爷哥哥们帮着干,干的最多的是英文叔。每次干完活,奶奶总是找些好吃的好用的,让英文叔拿着回家。爸爸带回来的桃酥和饼干,奶奶也舍不得吃,谁家的老人和孩子病了,就会用草纸包几块,颠着小脚给人家送去。碰到推门进来要饭的,奶奶总是去里屋拿几块干粮,再把我们当顿的热饼或杂粮卷子给人家一块,还让我去端一碗热水,至今,我都忘不了要饭人那感激的神情。


听父亲说,老爷爷是秀才,懂中医,会批八字。爷爷忠厚老实,勤俭能干。特别是奶奶进门后,持家有方,人丁兴旺,十几年间,诞下7个孩子,还个个成才,在西院庄也是数的上的。


在村里的小学上了半年就要考初中了,五年级一共13个孩子,考上了我们4个,是2里路之外的北埠联中。西院村的小学只有两个民办教师,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啥都教。五年级和三年级在一个教室里,向背而坐,我们上课,三年级自习,三年级上课,我们自习。教学质量可能不如县城的学校,但老师们尽心又尽力。至今记得,教我们的老师,小名叫婵,高高的个头,扎着两条小麻花辫,长得特别像郭凤莲。


没有赶上上山下乡,但半年多的家乡生活,奠定了我对农业的认知、对农村的熟悉和对农民的感情,对参加工作后,特别是从事粮食工作,帮助很大。也感谢老娘当年的狠心,让我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一份成熟、自信和担当。


陪伴奶奶的生活在10月份就戛然而止。一是我在河西学校的班主任杜世亮老师,在庆祝粉碎四人帮游行的队伍里碰见我说,快回来,初中一共两年,在北埠联中很难考上高中。二是好像小姑生了伟伟,需要奶奶去照顾。我和奶奶作伴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以后奶奶就辗转小姑家、二大爷家和我们家,再以后,大爷一家从东北回来,在老家扎根,奶奶就跟着回了家。90岁的时候摔跤跌断腿,换了股骨头,从那以后就病痛缠身,93岁驾鹤归西。


经常能梦见奶奶。在老屋里,穿戴整齐,面带笑容,缓缓地在前面走着,我使劲往前赶,就是追不上她。有时还能听见她说话,玲啊,买个蜜三刀吃。买了买了,什么都有,奶奶快吃。哭着喊着醒来,泪水已打湿枕巾。


亲爱的奶奶,您在天堂还好吗,是否春风暖、花已开,是否锦衣玉食、琴瑟和鸣?俯瞰大地,儿孙们和睦相处,生活幸福,都是托您老人家的福!


姑父和铁军哥都在群里发:清明时节,寻根祭祖,感恩先辈,传承孝道。


谨以此篇,献给列祖列宗,祭奠思念的爷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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