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战”

　　我的家乡在湖南省常德市安乡县，抗日战争时期，是我的祖辈们生活的年代。

　　1943年5月，日军以10万精兵在水陆空优势武装的强力支持下沿长江南下，攻陷了湘鄂两省交界的石门、慈利、公安、石首、华容、南县、安乡、澧县、汉寿和桃源，剑指湘北重镇常德，为进攻重庆做准备。到1943年11月，被称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抗战史上惨烈悲壮的常德保卫战便爆发了。

        在整个这场湘北大会战中，我军也先后调动了两个战区16个军近21多万人的兵力节节阻击日军，其中被称为“虎贲之师”的广东台山籍师长余程万率领的第57师（隶属有“抗日铁军”之称的74军）以8000精兵担负最艰难的常德城的防守重任。在日军打通外围，攻克城墙的关键时刻，57师抵挡住了日军116师团3万精兵强攻常德城18天之久。后来，日军大面积使用毒气弹，57师最后弹尽粮绝，余程万在11月29日向第六战区指挥部代司令长官孙连仲发去最后一份电报：“弹尽，援绝，城已破”，与仅剩的200多人决定突围，最后只有83人突围而出，常德城失守。    

　　当时正在埃及参加开罗会议的蒋介石闻讯大惊，气得要枪毙余程万。一周之后，增援部队赶到，余程万又带领前来增援的58军侯镇邦师反攻常德，发现此时日军主力部队已经撤出了常德城，返回到了石门、澧县一带，在歼灭一个中队小股防守日军后，常德城失而复得。

       在常德会战中，中国军队依托阵地顽强阻击，迟滞日军进攻，给敌人重大消耗，并击毙日军1万余人，我军也损失惨重，除了守城的8000多名将士外，包括在外围阻击日军至少牺牲了四个师团级以上级别的将军，他们是第75军第5师中将师长彭士量39岁，湖南浏阳人；第44军第150师少将师长许国璋45岁，四川成都人；第10军第10师少将师长孙明瑾38岁，江苏宿迁人；第74军57师169团少将团长柴意新45岁，四川南充人。

　　我的“抗战”当然只是一些间接的感受而已，她不仅仅来自历史书籍、影视资料、宣传文章和自我研读的史料，更重要的感受是来自于我的祖辈们、父辈们的亲口相传。

　     我们那里管日本人来了叫着“跑老东”，老百姓把日军叫“老东”，意思大概是说老东边的日本人来了，大家都赶快逃跑吧。

　　我从小就从祖父、祖母和父亲的口中得知日本人种种令人发指的残酷暴行：日本人把小孩子刺死并挑在刺刀上把玩，见到女人无论老幼都立即追逐抓住强奸和杀害。如果妇女来不及逃跑就在脸上涂抹锅底灰，有的甚至就直接跳进粪池里躲藏。日军抓住男人就砍头、斩手、剁脚和开膛破肚，远距离的人就用其“三八大盖”直接射杀，日军所到之处就是烧杀抢掠淫，还有缺德的日本兵在农民的南瓜上用刺刀切一个口子在里面拉屎，再盖上.....。

　　这些都是祖父曾经亲口对我讲的，那是他们的亲身经历。祖父、祖母经常对我讲的还有四个小故事，当时说的人名与具体熟人关系我早忘记了，但这些事情依然犹言在耳。

       同村的一个老太婆“跑老东”，与家人一起逃到了河对岸的大堤脚下，因为好奇想到河堤面上去偷看对面的日军，于是迈开小脚从河堤底下慢慢往上移走，她刚刚只露出河堤半个头就轰然倒地，接着一声凄厉的枪声才从河对岸传来.....，因为亲眼所见，祖父总是无奈地告诉我日本人的枪法精准。还有就是祖父的一个表亲一家人，因为来不及逃跑，就躲在屋后面竹园高坡的地洞里面，日本人来了发现了他们，但日军也不敢贸然进洞去，就对里面一通扫射，一家七口全部被打死在里面。祖母说，她的妹妹（我小时候见过的姨婆）的前老公被日本人抓去做苦工了，因为反抗并大骂日本人，在湖北省公安县黄山头镇被开膛破肚并剥皮惨死。祖父母他们这一辈人与中国所有普通百姓一样，历经了新旧中国的时局动荡、兵荒马乱和天灾人祸，可能是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深重苦难，他们对我讲起那些活生生地发生在他们身边并且与他们还有亲熟关联的人的悲惨故事的时候，竟然显得那么淡然，也或许是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少不更事吧。

       第四个故事则很有点喜剧色彩，祖父讲起来有点绘声绘色的：村里一个男人被日本人抓去了，本来就要与另外一些人一起被砍头的，日本人见他身体还比较壮实，就留下他做挑夫，一次，两个日本兵押着他挑着一担抢来的东西回营，途中两个日本兵竟然都要拉屎了，就找了一个几米高的陡坡往下拉屎，叫挑夫就地休息，挑夫只好坐下待命，他见两个日本兵把枪放在一边正稀里哗啦专心拉屎，就急忙抽出扁担对着他们一顿狂砍，两个日本兵连屎带裤一起滚落到陡坡底下去了，他也趁机钻进树林逃了回来......。

 日军暴行真是罄竹难书！母亲的家在湖南省益阳市南县，那里曾经发生过举世震惊的曾经上过中国历史教科书的南县“厂窖惨案”，日军一周的时间在南县厂窖镇及附近灭绝式地残杀了3万多手无寸铁的平民......

       在风云激荡，战旗呼啸的年代，我的家乡湖南先后发生的常德会战、长沙会战、衡阳会战，都是异常艰苦卓绝的以弱对强的集团军作战的惨烈战争，也是国难当头，国民党以其精锐之师在抗日正面战场投下的血本的一部分。

      对于近代苦难艰辛的中华民族而言，所有为民族大义牺牲的人们都是应该被铭记、被纪念、被尊重和被缅怀的，每一位炎黄子孙也都应该以宽广慈悲的胸襟和真正彰显民族利益的自信来敬仰他们！

蹇敦林2010年于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