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风雨 怎见彩虹

同华
创建于2023-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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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都想平安快樂, 

可曾想到路途会有风风雨雨。 

不甘心同芳妹妹酸甜苦辣的心路历程随风而去, 特撰写此小记送同芳妹妹并提醒自己: 

阳光总在风雨后, 

虽一路艰辛,饱经风雨, 

然风雨过后,能见彩虹。

我妹妹同芳生于1949年4月1日上海,

满月时上海解放,父母为“同”字辈的她取名“同芳”。



今日古稀之年的她,生活在美国。

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节,但愚人节不愚人,我将此记载妹妹心路历程的【小记】送妹妹,衷心祝福同芳妹妹生日快乐!愿妹妹喜欢。

一、无忧童年 

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同芳排行“老三”。家中称我“小弟”,同芳自然成了“小妹”。

小弟小妹相差一岁,玩在一起,吵在一起,打在一起,常常互不相让,告到母亲那里,小弟认错,小妹不但不认,还主动伸出手,手心朝上,打呗。

小妹性格如男孩,玩的又别出心裁,常常让父母哭笑不得。比如她会帮塑胶洋娃娃剪指甲,事后漂亮的娃娃不见了五指。全新的餐桌台布经她用剪刀“理发”整修,再看桌布:不见了四周下垂的梭子花边 。

同芳父亲是药厂工程师,母亲是医生。

从照片中可以依稀见到,同芳兄妹四人,有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

同芳家祖辈都是读书人,父母要求孩子们也要读书破万卷。同芳从小就聪明好学,无论学什么、干什么,都有点“争强好胜”。姐姐学弹钢琴,她也要学,哥哥学拉小提琴,她也要,哥哥考进重点学校,她也跟随考入,与哥哥同校。

1925年拍摄的父辈四兄妹照片,同芳父亲排行老二。

1955年拍摄的同芳四兄妹:

大姐、小弟、小妹、毛毛。

1983年拍摄的同芳兄弟姊妹四人每人的一个孩子。

我们的下一代都是“独生子女”,少了许多兄妹之情,愿他们也能体会感受什么是手足之情。

二、经历风雨 

同芳17岁那年,才读了一年高中,灾难突然袭来,一夜暴风骤雨,全家坠入深渊,茫然恐惧,命悬一线,不知所措。若不亲身经历,难以想象这不可思议的变故。

永远不会忘了这一天,1966年8月30日,红卫兵砸门冲入我家……

整整三天三夜,翻箱倒柜‘搜查’每个角落。他们敲开了墙壁的砖块,撬起了脚下的地板,凿开了天井的水泥地,砸碎了各种瓷器、大小花盆水缸,这一切只是因为已居住在香港的祖父是资本家。

抄家时把父母孩子六人关在一起,或单独隔离审讯,如同犯人,不许睡觉,累了只能在沙发上休息片刻。可怜最小的妹妹毛毛当时15岁,吓出了心脏病。

抄家的第四天,大卡车开到门口,把家中所有箱柜中的衣服细软、书籍、生活用品、值钱不值钱的全部搬上卡车,来回多次运去父亲单位,举办抄家成果展览会。父亲也被强行带走。

此时家中留下的是满地砸碎的砖瓦瓷器、撕碎的书籍相片,一片狼藉。家中空空一无所有,连睡床都被搬走,只剩一张吃饭的方桌,四个方凳。母亲和四个孩子只能席地而卧在一间房内,其余房间都被贴上封条。

抄家后,父亲受沈氏家族及海外关系的牵连被戴上“大资本家、大地主、大特务”三顶高帽子,关进“牛棚”,隔离审查,日夜批斗,皮鞭伺候,危在旦夕。

所幸批斗期间父亲得了传染性极强的急性黄疸型肝炎,没人敢靠近他,不得不让他去医院隔离,就此逃离了可能被打死的恐怖之地。


母亲受牵连,也被单位批斗审查,被剥夺医生岗位,沦为扫厕所、清洗床单的清洁工,受尽凌辱。最难以忍受的是批斗时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丈夫被关押,四子女被迫离家上山下乡,母亲回家孤零一人,步入人生最低谷,几次想了结此生,出于对丈夫儿女的依依不舍,苍天保祐她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父母工资被割,二人收入从每月250多元减为30元,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如何养活一家六口?小弟小妹毛毛只能常常在菜市场收市时捡些菜皮回家充饥。

四子女勒令被逼迫与父母划清界限,为减轻父母被批斗的痛苦与家庭的经济负担,四兄妹全都被迫离家上山下乡。当时母亲最心痛的是二个妹妹,小妹17岁,毛毛才15岁,从未离开家的她们,顷刻之间要离开父母到异乡客地的江西,去山沟沟里插队落户当农民,做父母的于心何忍。

更让父母悲痛欲绝的是当儿女们各奔四方时,家中却一无所有,拿不出衣服和铺盖为他们打点行李。

然而子女们却一夜之间似乎成熟了许多,他们理解家中的困境,离别时他们用脸上的微笑安慰父母,让他们放心。

1969年4月1日是同芳生日,但愚人节与她开了玩笑,生日party变成母亲泪洒送儿女。

母亲在她日记中写道:

“火车站为她们送行。我的泪水已干,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二个孩子頭伸出车厢,一声声悲哀地喊着“妈妈,妈妈”,二人脸上已挂满泪水,成了泪人。

一时间车站像是火葬场哭声一片。火车启动时我已麻木,呆呆地站着不动,像是被吸铁石吸住了。只听到一片哭声叫声。火车在行进,父母拉着孩子的手,孩子拉着父母的手紧紧不放,有的孩子半个身子都在车厢外了还是不肯放手……. 

列车走远了,我才意识到站台上只剩下我一人。别家的孩子有父亲送行,但她们的父亲却得不到单位的允许前来送行。此刻我感到一种孤寂难言的伤心,提着沉重的双腿慢慢地走回家。这是什么滋味?人生的生离死别呀! 

母亲在日记中继续写道: 

“我家四个孩子好像娇艳的花朵受到了暴风雨的摧残。 孩子学业尚未完成就离开父母,踏上了苦难的历程。 四个子女一个月内远离父母,各奔东西。孩子们一个个地走了, 丈夫还被关在单位,家中只剩下我一人。 每天我在单位接受批斗、劳动改造。 晚上回到家中,倍感孤独冷清,我失去了一切!

当我在空荡荡房中坐下, 耳朵内听到的是孩子们一声声的“妈妈……”我明知他们是出远门了,但却情不自禁地會走到门口开门看看楼梯,他们是否回来了, 然而眼前仍是黑黑空洞的楼梯。寂寞忧愁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我的心已破碎。

这样一天又一天地不停地出现幻觉,做着相同的动作。 天啊!要不是白天繁重的劳动, 我真会成为一个疯人。 失去了家中的一切,丈夫、儿女。 生活的煎熬,无止境的批斗,使我们夫妻二人受尽了人身污辱, 丧失了最起码的人格。 那个时段,如没有儿女们寄来的信件, 真想一死了之。 

同芳姐妹思念母亲,特请一起插队落户的知青拍摄此“姐妹俩”照片,寄于父母,这安慰胜过千金万银。

姐妹俩在江西瑞金的山沟沟里种地,每天得走十几里地到农田里去插秧, 清早去时稻田里的水冰冷刺骨, 太阳一出到了中午田里的水就热得烫脚。 常有蚂蟥钻进双脚和小腿, 下肢脚背溃烂形成无数的疤痕。 

姐妹俩坚强的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所有的伤痛酸楚,忍泪含悲不让父母知道。

 

山区的天气变化无常,有时进山干农活时还晴空万里, 一会儿却突然乌云密布雷雨交加。 

有一次姐妹俩进山砍柴,遭遇特大雷暴雨,暴雨倾注、雷声隆隆震响山谷,加上空谷回音,震耳欲聋。那声音不断在你耳旁回荡;那雷电紧紧追着你劈头而来,都市里长大的二个妹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一幕。 从头到脚已浑身湿透的二个女孩,胆战心惊,恐慌不已。 她们手里扛着要带回村里当柴烧的树枝,冒着雷电风雨一路狂奔,却还舍不得扔掉手中的树枝。  毛毛妹妹边走边哭喊着 “小姐姐,我怕,我害怕”, 而比她大二岁的姐姐却不住安慰“别怕,有姐姐在。” 

事后小姐姐同芳说自己当时也怕得要命,只因我是姐姐, 不得不安慰妹妹, 让妹妹知道她身边有一个能保护她的姐姐。

另有一次毛毛妹妹与一位队友挑粮送到县城,途中要过一座十几米長的独木桥。(她们刚下乡那阵子是不敢走,而是爬着过去的),不料返村时突遇狂风暴雨,走到那座独木桥时发现桥已被大水冲走了,因此无法过河回家,就在桥边的农家借宿下来。

小姐姐在家等到晚饭都不见妹妹回来,心急如焚,打着手电与几个同学一起摸黑去找妹妹,一路上蜿蜒的山路,奇形怪石的峭壁使人不寒而溧,她边走边叫着妹妹的名字,夜深人静,那空旷無际的山谷中传来她呼唤妹妹的一阵阵回音,更使她胆寒心驚。

妹妹是和她在苦难中相依为命的,一定要找到她!妹妹生死未卜,就咬咬牙关,鼓足勇气继续向前。终于到了独木桥边无路可行了,桥板浮在水面上已冲出很远。她隔着河面朝着对岸声嘶力竭地叫着妹妹,但毕竟路太远又加上狂风暴雨,绝望中只有祈望妹妹能留宿在对岸的乡亲家。在同学的催促下,她不得不回到宿舍。

这一夜小姐姐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次日天蒙蒙亮时妹妹终于回来了,二姐妹见面抱头痛哭。妹妹在那农民家坐了一夜,也不敢入睡。

肩上的重担压垮了体弱的小妹妹,她病了,腹痛难忍。小姐姐与同学们出工去了,她一个人睡在宿舍里,连一杯水都不能喝到。

出工的姐姐中午就在山间石堆上休息,把带去的杂粮用山涧里的溪水泡着吃,到天黑才能回来。

小妹妹病得越来越厉害,村里没有医院,小姐姐只能请乡民帮忙送县里去就医,但要走几十里的山路。当乡民们用担架抬着过独木桥时,不慎将妹妹掉落河中,急坏了姐姐,姐姐与村民一起跳入水中,好不容易将妹妹从水中救起,送到县医院时,妹妹阑尾炎已变成腹膜炎。虽然命救了回来,但留下了后遗症。

同芳见妹妹的病情已无法继续在当地生活下去,无奈之下,小姐姐一次次地到县里上山下乡办公室去开证明,想方设法把妹妹病退回上海。

可病退又谈何容易,姐姐带着妹妹整整二年,无数次往返县城,经四轮体检妹妹才得同意病退,户口迁回上海。

这期间同芳为了妹妹的回城之事操心奔波,还要为生存干农活争工分。同芳生性好强,什么重活累活与男孩一样干,不甘落后。

有一次上山砍柴不小心腰部扭伤又加上高烧到39度多,还坚持下农田。江西的山区潮湿多雨,从此她就落下了腰痛病,骶骨关节也受了损伤,但为了能生存下来,她只能拼命。

1977年恢复高考,同芳清楚知道高考上大学是她能走出山区,离开农村的唯一道路。但当时“成分论”还在流行,家庭出身不好的很难被批准去报考。

同芳眼看着一起下乡同学中有人被乡村公社保送推荐去上大学了,但她的申请报告毫无音讯,只能继续留在江西农村。

1971年同芳去江西农村插队落户三年后,兄妹四人相约回上海见父母。

三年风雨磨练,每个人的脸上多了几分老练,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世故,少了几分天真。短暂依依不舍的相聚后又各自继续各自的故事。


1977新春小弟哥哥新婚前,小妹特从江西打造了一张实木双人大床,又托人用卡车从江西运至上海送哥哥。当时文革刚结束,父母尚未落实政策,兄弟姐妹每个人的收入都极其微薄,这张大床对还在码头当装卸工的哥哥来说,是一件非常贵重的礼物,当哥哥的受之有愧,于心不安。

一面享受妹妹对哥哥情深似海,一面又深深为之愧疚不已。所幸小弟太太与小弟的姐妹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姑嫂相处如姐妹,纵使离别心相依。

同芳妹妹没有上海户口,只能在江西生活。她通过不断勤奋努力,加上天资聪慧,从小又有钢琴、手风琴、小提琴等乐器演奏基础,有幸被县城文工团录用,离开了农田,开始新的故事:结婚有了家,生了漂亮可爱的女儿。

不久又上县城读了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后,被县中学招聘为英语教师。又因教学成效突出,被评为全国青年优秀教师。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家庭风波泛起,同芳妹忍无可忍,带着女儿回了上海娘家。

在上海没有户口,如何安身?虽然在上海的母校市西中学有了一份代课教师的工作,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1989年,同芳听说凭据担任过英语教师资格的,可以去澳大利亚留学。这消息让她感觉到能再次见到风雨后的彩虹。

时年已四十不惑的同芳妹妹,早已过了读书的年龄,漂洋过海,去举目无亲的澳洲拼搏?

小弟哥哥的实在是佩服这位妹妹的勇气!

哥哥确信妹妹的勇气来自她女儿,为了在上海没有户口的女儿,为了母女俩的未来,妹妹再次告别父母,含泪留下女儿,踏上了“洋插队”的征程。

三、迎来彩虹 

在澳洲孤身一人拼搏的妹妹同芳,白昼各处打工,晚上学习语言、电脑操作。日夜不停脚步,用忙碌无暇去减轻对女儿的相思之苦,从一名在铁路上冲洗车厢的清洁工,到成为铁路局人事管理的负责人。

这一路她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坎坷坷、风风雨雨……。

生活稍稍有了改善,有了立足之地,立即邀请在上海的父母来澳洲旅游,并让父母带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

从此同芳妹妹在澳洲与女儿团聚,生活在一起。风雨过后,迎来彩虹。

在澳洲有了收入不错的工作,有了新的家庭,有了爱她的丈夫和女儿,

也有了自己不错的辛勤建立起来的爱巢。

培养女儿上了大学,同芳妹妹从女儿脸上的笑容,又一次看到了靓丽的彩虹。

婚礼上女儿的满脸春风胜过四周艳丽的鲜花。

看到女儿披上婚纱,哥哥我能确定,那时那刻同芳妹妹眼中又多了一道七彩缤纷的彩虹。

送给妹妹的【同芳妹妹小记】搁笔之际,同芳妹妹全家已在美国生活了多年。

如今妹妹、妹夫都已退休,祖孙三代其乐融融过着舒适安稳的日子,享受天伦之乐。

今日父母与大姐同龢、最小的妹妹同媞(毛毛)已相继去世,留下小弟小妹也已七老八十。

小弟同华夫妇、小妹同芳夫妇的人生还有多少坎坷只有老天知道,但只要深信风雨之后,能见彩虹,就能珍惜余下的每一天。

看!小妹同芳脸上的笑容犹如彩虹,一定给阳光路上的人以惊喜,给风雨路上的人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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