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中法战争之国耻——怀念当年马江海战百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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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于2023-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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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守福州防区的刘子明将军

                        丛培欣

        从撰写《中法馬江軍事部署初探》开始,著有《中國近代軍事史研究》、《中法戰爭始末》、《中國近代反侵略戰爭史》,刘子明将军是中国少见的从镇守现实防区的指挥员开始,而后成为研究中国近代军事史的专家。

         以下是这段中国甲午海战之前100年的又一国耻之战和撰写写这段军事史的故事。

       值此2023年清明节,更为怀念逝者刘子明将军。记得我随他的车从福安到福州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而他去梅峰宾馆接受将军职务的一路至今还历历在目。在闽东北的路途中的一处山顶下车休息时,他吟诵了戚继光的“马上作”:

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以下繁体字部分摘自我的回忆思考录: 

      1984年1月我從師機關調回連江32817部隊任政委。當年我們駐紮在福州連江縣琯頭鎮長門村時,在我們駐地的前面大約一裏路的江邊就是福州的閩江口門戶——一個僅僅380米寬的水流喘急的狹小江口,江口之外就是寬闊的入海口,有兩龜看門(兩個貌似烏龜的小島)和五虎守戶(五個山峰的五虎礁石)的壯觀景色。海口外的川石島有我們的駐軍,川石之外是臺灣駐軍控制的馬祖列島。這裏就是100多年前整個福建水師被法軍艦隊消滅殆盡的中法海戰的古戰場,那個歷史的日子是1884年8月23日。

       

       我們守衛的這片土地是中國曾經戰敗給當年一個西方侵略者法國的恥辱之地,我義不容辭的從軍事角度把這段歷史研究了一遍。在一個常勝的軍隊裏研究她的祖國的戰敗的歷史,研究軍隊本身不多的戰敗的戰例,是出於對軍隊的“愛之切”,所以“觸之深”。

       我在调到閩東北地區的守備一師師機關的時候,師長是劉子明,他是一個從軍事院校教員出身的有名的軍中才子,他從我這了解到1984年8月23日是中法馬江海戰百年紀念日,有個全國性的學術研討會在福州舉行。他非常有興趣研究這個課題,隨即給我一個月特殊假期到福州先行查找資料。我鉆進了福建師範大學的圖書館以及各縣縣誌檔案館,寫出了《中法馬江軍事部署初探》的初稿以及編撰了厚厚的一本原始資料影印集交給了劉師長,他不愧是個觸類旁通的軍中才子,他不只是潤色此文,而是把他多年的軍事才幹用到了這篇論文之中。他叫作戰科繪制了軍事部署地圖和作戰態勢圖,他的精彩發言成為當年百年學術研討會上人們的一段佳話。

       他從那以後到他任江西省軍區參謀長期間,他在一個實際的軍事工作領導者頭上加上了一個軍事歷史學家的頭銜。他在任上時就出版了一本《中國近代軍事史研究》一書,也收錄了這篇文章。更名為《論中法馬江海戰軍事部署》。他還著有《中法戰爭始末》、合著有《中國近代反侵略戰爭史》等,可惜也許他太過於用腦子了,在60歲出頭就因腦溢血而英年早逝(見圖四十)。清明時节,我們以這段中華民族的慘痛歷史的研究,来追忆為研究她和保衛這块國土而付出一生的劉子明将軍:

        《論中法馬江海戰軍事部署》

                    劉子明 叢培欣

       1884年8月的中法馬江之戰,是我國始建海軍以來首次較大的戰役。它以海戰為主,海戰、岸防兼有,從8月23日至30日,歷時7天。中國清政府多年經營的福建水師幾乎全軍覆沒,死亡796人;中國最大的造船廠遭到嚴重破壞;從馬尾鎮至閩江口入海口的百余裏之岸防設施被摧毀。損失慘重,教訓深刻。值此中法馬江戰役一百周年之際,認真研究馬江戰役的經驗教訓是十分有意義的。

       由於這一戰役發生在我們所在部隊的現實防區之內,所以我們以軍事部署為重點,探討清軍失敗之原因,以便為我軍近海作戰和海岸防禦提供一些歷史經驗。

       一、法軍戰役企圖與作戰部署

   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法國侵占了越南南部各省,七十年代開始向越南北部進犯,企圖以越南南部為基地進而侵略中國。在法國軍事壓力下,1884年5月11日,清政府代表李鴻章與法國代表福祿諾在天津簽訂了《中法簡明條約》,承認法國有權“保護”越南,並從越南北部撤回清政府軍隊。6月23日,法軍向駐守涼山的未接到撤退命令的清政府軍隊進攻,由於中國軍隊猛烈抵抗,使法軍遭受損失並被迫撤退。法國政府就此無理要求中國政府賠償2億5千萬法郎。為脅迫清政府就範,法國政府策劃了海上軍事行動。法軍海上軍事行動的直接目的是什麽呢?1884年6月30日,法海軍少將利士比的副官日格密說:“我看海軍分艦隊的一個強有力的行動及占取一地為質,對於強制中國履行天津專約,是必不可少的。”7月1日,法國駐華公使巴德諾致電法國總理茹費理時說:“我們欲獲取賠償,必須據地以為質。”   8月16日茹費理致電巴德諾時說:“上下兩院散會以前,給我必要的全權,得在中國沿海作戰,並攫取擔保(即據地為質),現在已是最後向要求履行契約義務的時候了。”“我們剛發電致海軍提督,如你接到中國否定的回答,他應於知照外國領事及船艦後立即在福州行動,毀壞船廠的炮臺,捕獲中國的船只。福州行動後,提督將即赴基隆,並進行一切他認為以他的兵力可做的一切戰鬥。”

       由此可見,法海軍發動馬江海戰的直接目的,開始是據地為質、攫取擔保。進而是毀壞船廠、捕獲獲中國的船只,以實現其政治上和經濟上的無理要求。

       (二)法國海軍的作戰部署

   1884年6月26日,法國政府將其在中國和東京(越南北部)的艦隊合編為法國遠東艦隊,並任命海軍中將孤拔為艦隊司令。1884年7月14日,法艦隊部分軍艦由香港經廈門駛達閩江口。有兩艘企圖經長門進入馬尾港,遭到長門中國守軍的攔阻,法艦聲稱是到閩江遊弋,並無它圖。當即一艘被獲準入港。兩天後,孤拔率艦入港,到7月25日入港法艦已達5艘。其中3艘泊馬尾港,兩艘泊長門口內,另外還有兩艘停泊閩江口外馬祖澳。初步形成了控制閩江口之態勢。7月31日,法艦7艘由渤海灣駛抵閩江口,法國遠東艦隊南北兩路在馬江會合。8月3日法艦隊副司令利士比率軍艦魯汀號、拉加利桑尼亞號駛往臺灣海峽,與維拉號會合後,5日進攻臺灣基隆。企圖建立進攻中國東南沿海的軍事基地。基隆守軍在清將劉銘傳的指揮下,頑強抵抗、英勇反擊,粉碎了法國侵略者的企圖。8月6日維拉號戰艦駛回馬尾港。至此,法艦在馬尾港9艘,長門口內2艘,長門口外馬祖澳3至4艘,臺灣海峽2艘。完成了陳兵馬尾港、控制閩江口、威脅福州城的軍事部署。法艦在馬尾造船廠下遊組成兩個梯隊,前梯隊由旗艦伏爾他號,炮艦維皮愛、阿斯比克、豺狼號和魚雷艇2艘編成;後梯隊由巡洋艦杜規特寧、維拉、臺斯當號編成。巡洋艦梭尼號、雷諾堡號泊於長門口內監視江口。閩江口外還有法艦5至6艘為預備隊。法軍這樣部署兵力,並長期與清軍對峙,企圖脅迫清政府妥協,迫使使用福州口岸通商的各國政府向清政府施加壓力。從作戰的觀點來看,法軍的部署進可攻擊福建水師、馬尾造船廠,退可撤出閩江口而入海,保持著軍隊行動的自由。毛澤東同誌曾說過,行動自由是軍隊的命脈,失去了這種自由,軍隊就接近於被打敗或被消滅。可見保持行動自由是法艦隊確定這一部署的主要著眼點之一。然而,法國艦隊孤軍深入閩江腹地也帶有很大的冒險性。

       1884年8月16日法國總理茹費理電示駐中國公使巴德諾向中國政府提出最後通牒式的照文,限48小時內答應法國的無理要求,如中國政府拒絕,即令孤拔在福州采取行動。孤拔為進一步策劃軍事行動制定了作戰方案。據法艦隊海軍上尉羅亞爾所著《孤拔艦隊》一書記載:8月22日晚8時,孤拔召集所有艦長到旗艦,宣布他的作戰計劃,其要點是:(1)發起攻擊時機:8月23日下午2時許退潮時;(2)信號規定:旗艦桅桿升起第一號旗,兩艘魚雷艇出擊,當第一號旗收回時,全艦隊立即開火;(3)任務區分:旗艦伏爾他號以左舷火炮掩護魚雷艇攻擊中國旗艦楊武號和福星號,以右舷火炮攻擊中國師船;阿斯比克號、豺狼號、維皮愛號從旗艦右舷出擊,攻擊船廠附近之中國艦船;杜規特寧號、維拉號、臺斯當號以一側炮火攻擊與其左舷相對的中國三艘艦艇,以其他火炮攻擊中國成列之師船,隨後臺斯當號開到海關水流會合處,追逐中國水雷艇,然後開到旗艦伏爾他號原處;梭尼號、雷諾堡號停泊長門上遊,防止滿載石頭的30只中國帆船沈石或布放水雷封閉金牌峽,以保持進出航道。

       孤拔作戰計劃的主要特點是:(1)針對清軍不敢先行開火和準備不足的弱點,實施突然襲擊,以獲取最大的效果和爭取戰場的主動權;(2)利用清軍艦艇船頭系錨,退潮時尾部朝向法艦,不能發揚火力的有利時機,發揮自己艦艇的前主炮的威力,保證火力的壓倒優勢;(3)集中力量攻擊中國旗艦,破壞中國艦隊的戰鬥力和指揮系統,以達到速戰速決的目的;(4)控制長門口,保持增援或撤退之路。


       二、清軍戰役準備與作戰部署

     (一)戰役準備

   由於清政府的腐敗,對帝國主義采取投降主義政策,不重視海防建設,福州兵備廢弛,閩江口海防設施年久失修,兵力配備十分薄弱。從福州城至閩江入海口百余裏,平時只有陸勇四個營防守,芭蕉口、五虎口之川石、壺江、荻蘆三島毫無設防,黃霞鼻炮臺已廢,劃鰍炮臺無炮,金牌炮臺還未竣工,閩安南北岸炮臺因河道沙線變遷航道改變,炮門不能取準,尚待重修。長門炮臺、閩安南北炮臺、馬尾船廠炮臺雖有炮且陳舊、威力小,僅有少數新式的德國克虜伯炮,福建水師十幾艘艦船裝備陳舊、火力不強,船體為木質,防護與攻擊力都很差,連清官員也毫不隱諱地評價為:“可以供轉運,不能備攻擊;可以靖內匪,不能禦外敵”。就這樣的狀況,岸防難以阻止法軍入侵,海軍也不能同法艦匹敵。  

       1883年中法在越南戰事頻繁,法艦經常在東南沿海騷擾,清政府擔心法軍侵襲福建沿海,同時也擔心日本趁虛而入,於年底派船政大臣何如璋航海入閩,”就近督防“。1884年5月8日又委任三品銜的侍講學士張佩綸為會辦福建海疆事宜欽差大臣入閩。張佩綸從6月21日同兩廣總督張之洞等人乘船先後察看了旅順、煙臺、威海的炮臺和北洋海軍的軍事操練,經上海於7月8日到達福州。會同何如璋、福州將軍穆圖善、閩浙總督何璟、福建巡撫張兆棟等,籌劃海防和岸防事宜。他們勘察地形、整飭兵備、招募營勇、修築炮臺、調整部署、調集艦船、購置軍械,倉促進行戰役準備。從1884年初起,建寧總兵張德勝率六個營抵閩江口。張佩綸入閩後調回澎湖、興化、泉州駐軍五個營,集中福寧、建邵之桂勇三個營,指派官員招募五個營加強馬尾方向,加上原來的五個營(含內河水師一個營)。到戰役開始前在馬尾及其以東沿江共部署了二十四個營。法艦侵入馬尾港後,福建水師在馬尾港除原停泊之楊武、福勝、建勝三艘艦艇外,於  1884年7月中旬,何如璋陸續調來了廈門的振威號、臺灣的伏波號、福寧的藝新號、海潭的福星號,兩廣總督張之洞派來飛雲號、濟安號,臺北的武裝商船永保號、琛航號也先後駛達福州港。到戰役開始前,集中馬尾港之中國艦艇共十一艘。此外,從閩安、平海等地調來師船八艘、炮船十艘。尚幹鄉的在籍二等侍衛林培基選募水勇、陸勇共341名,署督標水師營參將付德柯招募水勇、陸勇共150名,並從內選一部交五品軍功林慶平操習桿雷(即在長桿前捆綁炸藥,以小船載之,接近敵艦進行爆破)。在閩安至琯頭等處沿江選募壯丁1840名,張佩綸還召集福州南臺等處的漳泉人裝扮成商人乘小船埋伏在閩江沿岸,調集帆船30余只裝滿石頭,停泊長門附近,以備堵塞航道斷敵退路。張佩綸等為戰役準備雖做了一些努力,但由於執行了清政府投降妥協政策,準備是極不充分的,臨時招募的兵勇缺乏訓練、裝備低劣、戰鬥力很差。

   

    (二)清軍在閩江口的部署上,把陸岸守備的重點放在長門、閩安、馬尾和福州,把水師艦船集中於馬尾港。

    長門是由海入江的第一要隘,航道水深礁少,大型艦船可直達馬尾。長門、金牌兩山相峙,中流一束,江面寬僅380余米,總扼芭蕉、五虎、連江三個入口。五虎島雄踞口外,雙龜島俯臥門前,大有“五虎把門、雙龜守戶”之勢,實為江海之鎖鑰、福州之門戶,歷代均為用兵之重地。元明兩代設五虎巡檢即駐長門,1850年林則徐在鄉時曾在此勘察,修築炮臺,並寫詩描述它的險要和作用:“天險設虎門,大炮森相向,海口雖通商,當關資上將,唇亡恐齒寒,閩安孰保障。”戰前,總兵張德勝率陸勇九營分駐長門、金牌、劃鰍、琯頭。 

       據《福建沿海圖說》記載,各營配置是:“一駐劃鰍山頂,一駐劃鰍山北面小山頂,一駐長門炮臺後面,一駐電光山炮臺後面,一駐電光山炮臺北面山麓,一駐琯頭後面下塘寨,一駐琯頭嶺,一駐金牌炮臺西面山麓,一駐金牌炮臺後面煙臺山。又內河水師一營分紮沿江一帶。”長門炮臺設德國克虜伯炮五門(口徑210毫米一門、170毫米四門),土炮數門,金牌山有克虜伯炮兩門。福州將軍穆圖善坐鎮指揮。

閩安是由海入江的第二要隘,閩江之咽喉。南北兩航道(南航道大船不能通航)到此復合為一。地勢險要。兩山夾束綿亙十余裏,水道較窄,最窄處不及百仗(330米)。南岸沿江無路,北岸雖能行人但甚崎嶇,明洪武年間曾設巡防司於此,清初鄭成功亦曾駐兵,順治15年築城設南北岸炮臺,康熙27年設協副將駐守。中法開戰前清軍加修了南北岸炮臺和田螺灣炮臺。南岸暗炮臺設炮六門,明炮臺設炮八門;北岸建鐵門炮臺設炮七門,田螺灣炮臺設炮數門,均為舊式雜炮。陸勇七營擔負岸防,分駐南岸炮臺一營,過嶼兩營,北岸登高寨炮臺兩營,田螺灣炮臺兩營,閩安協參將蔡康業指揮。

       馬尾據閩江口之上遊,閩江與烏龍江匯合之處,由外海至省城水路必經之處,江面寬闊,羅星塔與海關間寬兩裏半,水深流緩,為兵商輪船極穩之錨地,是中國的軍、商港口,福建水師之基地。福州辟為通商口岸後,中外商輪均泊於羅星塔前。這裏有清政府經營多年、所費尤巨的中國最大的造船廠。會辦福建海疆時宜大臣張佩綸、船政大臣何如璋率陸勇七營、水師艦艇十一艘駐守,指揮部設在船政局。馬限山駐張升楷兩個營、船廠附近方勛一個營、後山火藥庫黃超群一個營、中岐山黃超群一個營、旺岐楊廷輝兩個營、琯頭林培基招募341人。在羅星塔、馬限山、船廠、中岐山配備有火炮十余門。水師艦艇占據上遊排列,與扼下遊之法艦相持。管帶張成率旗艦輕巡洋艦楊武號居前,伏波、福星炮艦分泊於旗艦左右側,建勝、藝新、福勝三艘炮艇在伏波左側依次停泊,深航、永保兩艘武裝運輸船停泊在艦隊左後方,濟安、飛雲、和振威炮艦停泊在靠近南岸海關的江面上,此外,舊式兵船八艘,改裝炮船十艘,武裝民船二十余艘分泊於沿江兩岸,桿雷小汽艇七艘停泊海潮寺前。

       福州為福建省會,政治經濟中心,是清陸海軍衛護的主要目標,閩江穿城而過,順流東下直達馬尾。但因航道水淺,從馬尾至福州,大型艦船不能航行。閩浙總督何璟、福建巡撫張兆棟率兵丁三千余人駐守城內。全福三營調練新兵766名,綠營加派兵500名,又另招500名,標營294人,旗兵187人,臨時招募團丁1800余人。福州馬尾之間的林浦砌築土炮臺,招募壯丁116人,以阻法輕型艦艇順江直上。

       清軍的上述部署,雖然為阻敵“據地為質”采取了重點設防重點守備的原則,但存在著致命的弱點,主要是兵力分散,戰鬥力薄弱,沒有後備力量。陸勇二十幾個營,分散配備在長門、閩安、馬尾等各點上,互不協同,各自為戰,沒有戰役預備隊。岸炮數量少、質量差、威力小、射向固定向外,不能環江射擊,火炮位置不當,死角大,作用小,形不成密集火力。海軍兵力更是薄弱,不能控制閩江口掌握主動權;明知法艦火力強大的多,仍將全艦隊密集配置在敵艦火力控制範圍之內。馬尾岸炮威力極弱,不能有效掩護中國艦隊,給敵艦造成重大威脅。從全國戰局來說,也沒有將南洋、北洋水師調來支援福建水師,使福建水師處於孤軍自戰的境地。這種部署是消極防禦、被動挨打的部署。因此,清軍雖占有天時地利而不能發揮其優勢,卻使遠道而來,沒有基地、地形不熟的法國艦隊握有主動權。


       三、馬江戰役簡要經過

       戰爭實踐是對部署優劣的最好檢驗。馬江戰役分水面作戰和岸防作戰兩個階段。

   水面作戰:1884年8月23日午刻,何璟接到法領事通知,定於本日對中國開戰,張佩綸、何如璋接到通知後未能及時通知水師艦艇,法艦於下午一時五十六分,在魚雷艇發起攻擊的同時,全線突然開火。按孤拔的作戰計劃,以前梯隊六艘艦艇攻擊上遊之中國楊武、福星號等七艘艦船,以後梯隊四艘艦艇(特隆號剛駛達)攻擊中國振威號等三艘艦艇,火力十分猛烈。由於福建水師無臨戰準備,在很短時間內旗艦楊武號,武裝船琛航號、永保號即爆炸沈沒,振威、飛雲、濟安號也被擊中起火,隨後福星號也被魚雷擊中燃燒,藝新、伏波號帶傷向上遊逃跑。旗艦指揮張成落水上岸。張佩綸,何如璋束手無策,中國艦隊陷入一片混亂。

       在這極端不利的情況下,愛國官兵仍頑強戰鬥,英勇抵抗。楊武號即將沈沒之時仍發炮攻擊法旗艦伏爾他號,斃敵5人;福星號管帶陳英屹立在瞭望臺上,高呼:“男兒食祿,宜以死報,今日之事,有進無退。”指揮戰船向敵攻擊,擊傷法45號魚雷艇,陳英亦中彈身亡;福勝、建勝號開戰後立即調轉船頭發炮攻擊敵艦,冒著敵艦強大的炮火力戰不退,管帶林森林、葉琛,呂瀚以身殉職;振威號中彈起火,管帶許壽山仍然指揮士兵發炮,並盡力使即將沈沒的戰艦向法艦沖擊,許壽山壯烈犧牲;飛雲號為了增援振威號,全速向敵艦猛沖,在戰船起火管帶陣亡的情況下,全艦士兵仍頑強戰鬥,直至艦艇沈沒。法軍上尉羅亞爾也不得不承認福建水師“有些人表現出勇敢和英雄的優美榜樣。”但由於準備不足,指揮不當,力量相差懸殊,廣大愛國官兵雖英勇頑強戰鬥,也無法挽回敗局。7分鐘後中國艦艇幾乎不能作戰。僅半個小時,福建水師的九艘艦艇和大部分水師船被擊沈擊毀,亡796人。法艦僅一艘重傷,兩艘輕傷,亡6人,傷27人。

       岸防作戰:從8月23日下午二時三十分結束水面作戰之後,法艦主力即轉攻馬尾岸炮和船廠,清軍岸炮進行還擊,與法艦對射,至下午四時五十分炮戰停止,法艦撤回羅星塔南部江面。當夜,愛國鄉民和士兵自動駕炮船、火攻船攻擊敵艦,迫使法艦不得不“一夜繼續不停的警戒,大部分船只的移動三、四次。”與法艦開始攻擊中國艦隊的同時,停留在長門口內的兩艘法艦也攻擊琯頭嶺清軍營地。半時許撤退。24、25兩日復攻琯頭未上岸。24日上午十時,法艦開始炮擊船廠,船廠數次劇烈爆炸,受到嚴重破壞,一艘將建成的巡洋艦也被炸毀。由於何如璋、張佩綸等清官員紛紛逃跑,馬尾地區作戰已無統一指揮,只部分清軍岸炮和陸勇力與相抗。25日法軍在羅星塔登陸,炮陣地被毀,三門八十毫米克虜伯車炮被奪走。午後攻田螺灣炮臺未果。同一天,法艦兩艘從壺江水面向長門炮臺發炮還擊,法艦一艘受傷而退。26日晨法艦又攻田螺灣炮臺,清軍營勇潰散,法軍登陸炸毀炮臺,而後直下閩安,炮擊南北岸炮臺,法軍並上陸毀壞炮臺與火炮。一支法軍竄入閩安鎮搶劫,鄉民陳明良帶領群眾與敵展開激戰,擊退了敵人,陳明良亦被殺害。27日法軍集中艦艇八艘,由琯頭江面向長門、金牌炮臺攻擊,長、金炮臺岸炮固定向外,而不能向內還擊,陸勇用輕武器回擊作用甚微。28日法艦繼續攻擊長、金要塞,並強行登陸,清軍陸勇頑強抵抗,與敵激戰,夜晚法艦繼續炮擊炮臺。29日法艦全部駛出閩江口,至此,馬江戰役結束。


        四、清軍失敗的主要原因

      (一)清政府的妥協政策和消極防禦的作戰指導。受到慈禧支持的、掌握內政外交實權的李鴻章,推行妥協投降政策,極力避免與法沖突,他主張“斷不可輕於言戰”,而應“遇險而自退”,力保“和好大局”。一意討好法國人,與法人求和,並乞討英美政府出面“調停”。清政府只寄希望於和談,不重視戰守準備,作戰指導思想是消極防禦。在法軍猖狂挑釁的嚴重局勢下,仍嚴令清軍“靜以待之”,“等登岸後禦之”。張佩綸等上書要求李鴻章派北洋水師支援,李執意求和,不準抵抗,遲遲不派。張佩綸等奏請“塞河先發”,軍機處電令“尤須慎重,勿稍輕率。”張佩綸、何如璋等雖然先是緊急求援,後是要求“塞河先發”,其實他們既缺乏取勝信心,有無取勝方策,而是把希望寄托在和談成功上。因此,雖占有險要地勢,而不能采取強有力的措施,阻敵艦艇闖入馬尾和掌握主動權。福建水師愛國官兵請戰,要求自衛,張、何怕影響和談,聲稱“戰期未到”、“不準無令自行起錨”。閩浙總督何璟竟下令:“不準先行開炮,違者雖勝亦斬,必讓敵先開,我方還擊。”8月22日張佩綸接到福州消息:“明日法人將乘大潮力攻馬尾”,水師艦船仍無加強準備之行動。23日午刻得知法艦隊於本日開戰,又貽誤戰機,致使福建水師遭到慘敗。

       (二)清軍技術裝備落後,軍事實力弱。由於清政府腐敗,國力衰弱,技術落後,清軍軍事實力大大落後於法軍。中法海軍參戰艦艇數量差不多,中方11艘,1200余人,法方12艘1700余人,但質量相差很大,中方除兩艘炮艇是鐵甲以外,其余都是木質,裝備陳舊,排水量小,最大的輕巡洋艦楊武號才1560噸;法艦多為使用先進技術的裝甲艦,排水量大,巡洋艦多在2000噸以上,最大的特隆方號4127噸。中國艦艇武器裝備量少質差,火炮多為落後的前膛裝滑膛炮,其中口徑190毫米以上的僅3門,160毫米以上19門,沒有機關炮或機關槍;法艦火炮均為先進的後膛裝線膛炮,其中口徑190毫米以上的12門,140毫米以上的50余門,並有機關炮和機關槍,還有先進的威力強大的魚雷。中國海軍裝備技術比法軍落後約30年。…本來清軍有陸勇萬余人,岸炮40余門,但由於裝備技術落後,部署失當,戰鬥力低,岸炮多為舊式土炮,與法艦作戰沒起到多大作用。

       (三)清軍兵員素質低,部分官員缺乏獻身精神。福建水師平時訓練很差,“船散在各省,奢好賭博,百弊叢生,各省用以應差轉運,養而不教”清軍陸勇多為臨戰招募擴編,未經訓練,信心不足,軍紀松弛,戰鬥力低。駐長門要塞的總兵張德勝“近則漁色,壯誌頹唐”。閩浙總督何璟拜佛求神,以冀退兵。不少清軍頭目臨陣慌亂,何如璋開戰當天逃至馬尾十五裏之彭田,穆圖善在馬尾開戰後,未能在長門沈石塞江,斷敵退路,29日跑到連江。一些高級將領,平時言戰,高談闊論,一遇開戰則貪生怕死,逃之夭夭。使戰鬥力低劣的清軍又喪失了統一的指揮,雖不少愛國誌士英勇抗敵,卻無力挽回敗局。

       戰爭是政治的繼續,政治決定著軍事,技術決定著戰術。清政府政治上施行妥協政策,戰略上堅持消極防禦。部署上處於被動挨打,技術裝備陳舊落後,戰爭準備不充分,兵員素質低劣,因此,雖占有天時地利,處於被侵略的正義地位,也不能取勝。

       以上摘自劉子明將軍和我合著的《中法馬江戰役軍事部署初探》,後改題目為《論中法馬江戰役的軍事部署》。

       雙方陣亡比例6:796,這不像一場戰爭,而像一場屠殺,這796個亡靈直到現在仍被祭奉在馬尾昭忠祠,這是中國近代歷史中海戰當中傷亡最大的一場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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