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扫墓忙纷纷,
碑前杯酒慰先人。
细雨湿衣面有泪,
纸烟青上似阴魂。
祖母来到这里,已经整整六十年。文革期间,祖父的遗骨也从蚌埠埋在这里。
整整60年,他们都逐渐地走向小蜀山。
小蜀山下,赵老家村,侯庆中大哥,今年虚岁84,属龙。
他能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亲自给我的祖母下葬挖坑的情节。
1963年,父亲刚从监狱里刑满释放,没有工作,赋闲在家。头上戴着“右派”分子的帽子,蜗居在母亲所在的宿州路小学的宿舍里。
祖母就是那年在这个小学校的一间宿舍里去世的。祖母63岁,家里没有一点存粮。
宿州路南头的四弯,有个棺材店。这一带大都认识母亲。答应可以赊账先拿一个棺材。棺材要70元。是母亲后来向学校工会借的钱还的债。之后每月从工资里拿10元去还棺材钱。家里生活极苦。
父母都是异乡客,没有什么朋友同乡的上门。父亲还是找到了自己在合肥的两个同学,一个叫李茂林,是个戴帽的“地主”;一个叫孙晓波,也是被管制人员。母亲找学生的家长借了一个平板车,拉着祖母的棺材上了小蜀山。
那时, 有公职的埋在大蜀山,大蜀山有个公墓。小蜀山是个乱坟岗。
候大哥说:那年的夏天,我和老马在山上。看见你爸爸和你妈妈拉个棺材上山。我迎了上去。三快钱,我帮着挖了坑。那时候,家家生活都很苦,不过那时看上去,我家农村比你家还应该略好一点,至少已经有吃的了,你父亲那时候好瘦。
那时候的父亲的确很瘦,一个体育讲师,沦为无业游民,病歪歪的身子。祖母在宿州路小学去世后,只能埋在小蜀山。从宿州路小学拉平板车到小蜀山,有40里路,那时候没有柏油路,一路都是上坡下坡的沙子路。很不好走。后来我长大一些,每年也跟着上小蜀山,起先搭去六安拉货的便车,之后借别人自行车骑去。后来通了公交;再后来在单位里有司机帮着开车去;再再后来自己开车过去。
这一段段,都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和家庭的变化。
父亲晚年,经常回忆当年的情景:李茂林伯伯和孙晓波伯伯,帮着用小板车拉着祖母的棺材。颠颠簸簸地到了大铺头(大蜀山脚下)已经汗流浃背。李茂林开始抱怨:我们这么累,肚子还饿着呢。大铺头有个卖麻花的,2分钱一根小麻花(不要粮票),水一分钱一杯,父亲说,你们就敞开吃吧,几个人一共吃了一块钱的麻花和水,然后又上路,拉到大铺头正好是走了一半的路。
祖母去世时,刚过了3年的自然灾害。期间父亲关在牢里,祖母和母亲相依为命,我们都还幼小。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困难的岁月,盼到了父亲的刑满释放。祖母却撒手人寰。
父亲在祖母的照片边 ,写下纪念文字。:人生犹如萍踪,谁能预料?........大去之后,或一杯土,或一撮灰......
我们兄妹几个,都是祖母带大。60年过去了,每想起祖母,都能让我泪流。这是父亲从牢里回来后照的“合家福”。
当年一对潇洒的知识分子,何曾想到后来沦为生无居舍,死无葬地的境地。
祖母去世之后,学校也不再给右派分子的父亲居住,我们搬到了合肥北郊的钢铁新村。一间平房,15平米,窗台后面就是个乱坟岗。搬进去的时候,打开后窗,就是个裸露的棺材。由于没有人愿意住,我们才有机会。
在这里一住就是15年。1974年,辛苦一辈子的母亲,也在这里离开了我们。
母亲也埋在了小蜀山。每年我们都过来祭扫。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无论是文革破四旧,还是改革树新风。父亲亲笔写的墓碑也深深地埋进了土里,江苏“爱莲堂”几个字很清晰。
土坟的隔壁是左家的坟地。左家的李和珍老师活到100多岁。我们偶尔在清明上坟的时候,能看到他们家人。在慌乱的年代,这里是寄托哀思的主要场所。
这是1982年的照片。父亲已经平反。家搬回了合工大。我们依旧骑着自行车来扫墓,这时的父亲,已经满面春风,恢复了公职。
我们和侯家成为亲戚一样的家人。文革以后,农村的生活也开始好转,房子翻新,孩子结婚,父亲也都给于一些帮助。
2010年,父亲过世以后,候庆中大哥亲自帮着安葬。
后来的很多年。每次上坟或者祭日上山,我都会给老侯大哥带两瓶酒一条烟,从不间断。
有时我会想起李茂林伯伯,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黑蛋。不知道李茂林伯伯后来怎么样了,他没有等到平反就离开了人世。孙晓波叔叔后来当了油漆工,他有两个女儿,记得母亲说长得都很漂亮,现在也应该都很老了。我们家搬到钢铁新村时他还过来帮着油漆家里的老床。估计他应该能够活到平反。他们现在都在小蜀山吗?
小蜀山上原来的土坟已经改造成公墓一样的联排。我早早地就把这片土坟圈了下来。所以“爱莲堂”的碑,还在原处纹丝未动。
现在小蜀山烧纸也成了奢侈。不给烧纸,说是因为保护环境。但有老侯大哥在,被准许可以在附近烧纸钱,这是中国的传统。
淝水东流去
你我故事中
蹒跚一平板
坎坷半途穷
旧影怀情盛
随文祭意浓
春雨正相思
清明送纸铜
清明祭扫,寄托哀思,不忘初心,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