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一,高二语文组在四楼多媒体教室进行集体教研,备课组长张海平老师结合部编版选修教材《中国传统文化专题研讨》的第一单元“《论语》整本书阅读”,做了题为“共读《论语》,习君子之风—寻求自我生命更好地在当下打开的方式”的专题报告。
读《论语》,更重要的是落实在自己身心上,这也是《论语》的特点。
——李泽厚
一直以来,我们早已习惯于把孔子作为遥远的、跟我们并无切身性关联的“神”,意识不到孔子是跟我们当下有密切联系的“人”。这在很大程度上导致孔子思想在当下与学生的距离感。
其实,作为人道的启蒙者,孔子的思想博大精深。既有崇高的价值理想,又有切实的百姓日用。我们研读《论语》需要融入自我的生命,积极寻找《论语》跟自我生命的契合,让《论语》研读成为自我生命打开的方式。惟其如此,我们才能经由研读《论语》而廓开自我,涵养自我生命之精神。
如果我们把学习看成是储备知识,当然希望储备的知识在以后的工作和学习中可以长期地、反复地使用;能成为我们观察世界、思考人生、判断是非的价值起点……《论语》,就是这样的经典。
《论语》所表现的”君子人格“,以及从中体现出来的人类的文明和价值观,仍然与我们今天一脉相通,并引导着人类文明的方向。
孔子的人格理想,是以“仁’为核心的“君子”理想。《论语》中提到“君子”的地方有107次,“君子”这个《论语》中出现最多的字眼,是《论语》一书的核心概念,道理是朴素的、温暖的:君子”是孔子的理想人格,也是中国人的人格理想。从这个意义上讲,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君子“。君子的理想人格存在于当下,也应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内心。
孔子的人格理想,是以“仁’为核心的“君子”理想。“君子”是与“小人”对称的“大人”。“君子”在《论语》中以常以与“小人”相对的方式出现,如“君子周而不比, 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孔子创办的私学,培养的就是价值担当、文化传承、理想实践的“大人”,他要学生“志于道”,他的学生也自觉地“仁以为己任”。
“大学”之所以称作“大学”,也就是因为其承担着培育“大人”的使命。
孔子十五岁之后“志于学”的所学,最重要的当是“大学”。
什么是“大学”?《大学》有很好的解释: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是指自觉完善自己的德性,而不是用某种外在的道德准则束缚自己。“亲民”即“新民”,推己及人,帮助他人去除污染心灵的东西,即不仅自觉地进行自我修养,而且努力提高其他人的道德品质。“止于至善”就是要将自己的道德品质提升到最完美的地步,不达到最理想的境界绝不停止,实际上是一个无限的完善过程。
孔子“志于学”的“大学 ”就是指“大人之学”,就是将探究人生的大道作为自己的使命,将提高自己的人格境界臻于至善作为目标。
“小学”主要教授学生“礼、乐、射、御、书、数”等基本礼节和文化基础知识(研究文字训诂、音韵方面的学问)。
孔子使 “儒” 脱胎换骨:年少的孔子所学习的内容,包含谋生之学(“鄙事”)、谋仕之学(礼、乐、御、射、书、数)和“小学”,十五岁之后所学的“大学”,就使“儒”不再是专业技术人员,而是止于至善的“君子儒”。这样的“君子儒”就是“大人”。
“君子儒”群体性地出现,中国文化史从此就出现了专门关注形而上问题,承担价值的人。并且有了专门的精神家园打理者和看护者——君子,一个族的面貌随之改变了。所以说,孔子是中国文明史的分水岭。
《论语》中所述的君子之风,内涵极其丰富,既有子贡描述孔子的“温良恭俭让”,又有孔子教导子张的“恭宽信敏惠”,还有诸如“弘毅”“敏讷”“坦荡”……,今天,我从以下几个方面选取一些与青年学子联系较密切的方面,谈一下如何习君子之风,以求寻找自我生命更好地在当下打开的方式。
子曰:“君子不器”(《论语·为政》)
这句话的内涵之一:器不是君子。器,即工具或用具,只有特定的用途。君子岂能像一件让别人称心称手的工具?
君子应当有自己的主心骨,他应该是作为“人”而存在,而不是作为有用的“工具”而存在。
而当他们对人类一般事务都关心,都有见解,并有出于正义的判断,他们便可能是一个“君子”。
君子的能力不局限于一个行业,君子关注的对象更不局限于一个特定的、狭小的专业,他关注人类一般事务,并保持自己的良心。
对人类一般事务,或整体命运与未来,他都有基于正义的判断,基于判断的见识,基于见识的行动。他在一切人类事务上,都能立足于人类整体利益作价值判断。
他永远追问世界的真相,永远思考人类的幸福,永远关怀现实的苦痛;他能超越自己狭隘的生活,对无穷远方的世界抱以热情和关注;
这句话的内涵之二:君子不是器。
君子要有良心,有正义,有道德,有理想。君子要有是非判断。
君子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假如君子仅仅是一个“器”,比如是一把刀,让他去切菜也行,让他去砍杀无辜也行。那他还能叫君子吗?
所以,君子要有根据良心和正义而作是非判断的能力和愿望。要有不为外力所胁迫而坚持正义的勇气。
有了这个是非判断和勇气,假如他是一把刀,他可能帮人砍柴,帮人切菜,但决不会自己去或为人胁迫去杀害无辜。
这样的刀,有精神的刀,就不再是器--不仅仅是器。
君子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就是这样:不仅仅对自己的专业有判断力,更有对是非善恶的判断力,并且公开站在正义的一边,用自己的力量,增加正义的胜算。
一个人知识渊博固然重要,但是,正确的价值观和价值判断力,尤其是对价值的担当,才是一个人的最重要、最可贵的品格。
一部《论语》,就是在教我们做价值判断。有关价值问题和价值估量的精彩而深刻的哲学思辨,在《论语》里比比皆是。诸如:
所以,《论语》的最高价值以及对于我们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我们可以通过学习《论语》
获得一种价值判断力,从而拥有一个道德的人生,一个智慧的人生,而由具备较高价值判断力的人组成的社会,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论语·雍也》)
这段对话的价值不在于宰我的这个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也不在于孔子对君子是否入井救人的回答,而在孔子的“君子可以被欺骗”的观点。
有意思的是,孟子竟然也持这样的观点,孟子有句名言:“君子可以欺以方。”(《孟子 万章上》),就是说,君子可以人用正当的理由欺骗。
为什么呢?一个人,如果把别人对他的信任看成愚蠢,他希望别人把他看成什么样的人呢?
合情合理地相信别人,不仅是仁者,也不失为智者。他在被小人欺骗之前,已然站在小人无法企及的高处。
用合情合理的谎话欺骗别人,不仅是佞者,还是愚者。他在损害别人之前,自己先自堕落。
君子不怀疑正当的东西,不质疑合情合理的东西--因为,维护一个社会基本的信任底线,比防范受骗还要重要。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 以德报德。”《论语.宪问》
孔子不提倡“以德报怨”,因为这样就等于取消了道德。但他也反对“以怨报怨”,因为这样我们就会堕落得与对方一样--对方对我们的无德行为,不仅导致我们被无德伤害,还导致我们自己无德。所以,孔子的观点是“以直报怨”——以公正来对待无良之人。
可见,孔子既反对我们对坏人无原则的烂好,也反对我们对坏人的无约束的报复。
孔子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论语·泰伯》)
对不仁的人,恨得太过分,是祸乱——我们可以理解为:天下的很多祸乱,是由绝对道德主义者惹出来的。
因为,我们把道德绝对化,就会用绝对化的手段去惩戒那些不道德的人,而绝对化的手段本身即是不道德。
用不道德的手段去推行道德,就如同抱薪救火;用不道德的手段去惩罚不道德,又如同以暴易暴。
举一个例子:53岁的山东省威海市退休女教师李建华遭遇入室抢劫,她在身中数刀的情况下与抢劫者斗智斗勇,最终,那个19岁的抢劫者精神崩溃、瘫倒在地,而李建华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让他得到及时救治。
这是很感人的事件。李建华老师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体现了人性的高贵和美好。但是,在媒体报道这件事后,却出现了争论,有不少人认为,对这样的歹徒,根本不需要同情和帮助。
一个网友在网上的留言是:“假如我碰到这样的歹徒,我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吃了他的肉,砸了他的骨,吸了他的髓!"
这种极其残暴的心态,令人毛骨悚然,这样的人更是歹徒啊!”
对不仁之人的极端仇恨和不择手段的报复,会让我们堕落,堕落得比我们报复的人更加不仁。
所以,孔子反对用极端的手段对待不仁的人。
为什么呢?因为一切极端手段必隐含着对一种价值的破坏。而且,极端手段所蕴含的破坏性,往往指向更原始、更基本的价值。
正义,是有边界的。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论语·述而》)
孔子只用竹竿钓鱼,而不用网捕鱼;只射飞着的鸟,不射夜宿的鸟。
钓鱼,是给鱼选择的机会,是鱼儿主动上钩。且所钓之鱼,总是有限。网鱼,是鱼别无选择而置之死地。且往往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射飞着的鸟,是给鸟以逃生的机会。
射夜宿的鸟,则是出其不意。于鸟而言,没有逃生的机会,于人而言,机心尤其歹毒。
人类为自己的生存,不可能不杀生。但人类有灵魂,有爱心,杀生要有其道,要有节制,有游戏规则。尤其不能在滥杀、虐杀中培育恶的种子。事实上,人类性情中的残忍之瘤,往往是在被虐杀的动物的鲜血中吸取营养的,虐杀是恶的狂欢。
因此,反对虐杀,既是保护相对于人类显得弱小无助的动物,更是保护人类灵魂中的善
孔子钓而不网,弋不射宿,孟子倡导“君子远庖厨”--他们要保护的,其实是人类的心灵。
什么是最可怕的人?就是这类只讲效率不计其他的人。
什么是最可怕的文化?就是只讲效率、功利,以成败论英——不计其他的工具文化。所以孔子受不了。
什么叫文明?文明就是对很多东西受不了。什么叫野蛮?野蛮就是对很多东西受得了。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论语·卫灵公篇》)
盲人师冕来见孔子,走到台阶边,孔子告诉他说:“台阶到了。”走到坐席边,孔子告诉他说:“坐席到了。”大家都坐下后,孔子告诉他说:“某人在哪里,某人在哪里。”
按说,古代的盲人乐师都有“相”,也就是扶持他走路的人,不必孔子如此费心指点,何况此时孔子身边还有很多学生,也可以照顾这个特殊的来访者。但是,孔子看见盲人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一举一动,并随时予以提醒。这些提醒,也许对师冕不必要,但是,于孔子自己,却是一种自然的关心与牵挂。这不是思考了自己是否应该这样做之后的理性指导下的道德行为,而是出于一种自然而然仁慈内心的第一反应。
简言之,这种关心,不是对方需要,而是我们需要:假如我们心灵中有自发的仁慈,这种关心就几乎是本能的,不加以关心倒是很令我们难受的,这种感受迫使我们对对方施加关心甚至是多余而不必要的关心。
生活中,我们也发现:父母对子女,似乎总是啰嗦的,而子女总是厌烦啰嗦的——因为不必要。可是子女一旦成了父母,马上又开始对自己的子女啰嗦了。这种啰嗦,乃是出于一种极为殷切的关心与不放心,而不是出于理性分析——事实上,经过理性分析之后,我们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关心与爱都是“不必要”或无用的。但是,这些从实用角度看来“不必要”的爱与关心,于人生,于世界,于你我,真的不必要吗?
这世界,太多的关心,于事不必要,于心不可缺。因为,“关心”一词,意思就是:它不是关乎对方,而是关乎我们自己的心。
这个盲人乐师,虽然看不见孔子的面容,但是听着孔子温和关切的提醒,他的内心,岂不感知到一种温暖!不必要的提醒里,包含着人生不可缺的温暖!
两千多年以后,我们读到这一段,孔子对盲人无微不至的关照,一一指点的爱护,那种场景也还是如在目前,那种圣人的慈祥,也还令我们感动不已!
在这种感动中,我们不仅感知到了世界的温暖,我们还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自己。
其实,当场,就有一个学生被感动了。那就是子张。
师冕走了以后,子张问:“这就是与乐师讲话的方式吗?”孔子说:“是的,这本就是帮助盲人乐师的方式。”这就是“仁”在日常举止中的体现啊。
“仁”也就该体现在待人接物的日常举止中啊!
孔子的“兴观群怨”,《论语·阳货》记载孔子要弟子读《诗》,是因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在孔子看来,读《诗》的目的,乃是使一个人性情得以充沛,精神得以升华,一句话,使人格趋于完善。
而且《诗经》本来就不是描述“事实”,而是表达“心灵”的。《诗经》真正的价值是,它表达了那个时代的痛与爱,愤怒与柔情,遗憾与追求……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在痛苦着他们的痛苦,追求着他们的追求,它永远是鲜活的生活之树。
它终究是诗,不是历史真实。它是经过心灵过滤的。是创作者的“心理真实”。它是情绪,是情怀,是喜怒哀乐,而且,和我们心心相印、息息相通。
这就是“兴”与“群”的作用:“兴”可以激发人们的广泛联想,调动内在情感。“群”可以帮助人们沟通感情,提高修养。
最后我想说:
我们研读孔子,并非要回到孔子生活的时代,而是要再一次激活古典精神于当下,其根本目的乃是要让我们在今天变得更有活力,变得更好。
我们研读孔子,目的并不仅仅是研究作为历史谈资的孔子,而恰恰是为了我们更好地理解我们自己,寻求自我生命打开的方式,遇到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