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小学校里传来的清亮的钟声划破了山村黎明的静寂,也给张小小四人的又一场方城战(玩麻将)划上了完整的句号。
鏖战一夜,小小脸上挂满了疲倦,本就不显健康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死灰。“八毛钱(赌博黑话意即八十元)又飞了。”离开牌桌的时候,小小这么想。
头钻心地疼,脑门顶心处一跳一跳的,一身老大不自在,眼前还一阵一阵发黑。小小心里只觉堵得慌,似有一股血腥味——好难受。
迷迷糊糊走到教室门前,几十个娃娃在眼巴巴等张小小上课。小小门前迷糊着:上什么呢?上节课讲的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张小小,男,已婚,岁在而立之年,大学专科文化,职业中学教师,生性文弱,染指于赌,一年有余,赌技业余者流。始为好奇,偶站牌桌之侧观斗,久之则跃跃欲试,没曾想,几场下来不可自拔,如今的小小已是光顾牌桌的常客。
麻将牌究竟发明于哪朝哪代,已不可考,它在我们这一方驻足繁衍已成事实,其兴旺之势,妇孺皆玩,尚在襁褓中待哺的婴孩也能识得“幺鸡”面。小小牌龄虽只一年,然参战不下百场,有得胜之时但毕竟败归的次数要多,输款总额达五六百元。身经百战的小小,尝够了麻将的个中滋味,终于,他琢磨出这么一条道道:玩什么也不玩麻将。然他又不甘于这原本是自己的钱流入他人之“田”。于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小做出正式决定:再玩几场,见好就收。
说来也怪,自小小的决定发出后,过关斩将,几场下来,口袋盈实起来,新添了百几十元,张小小头脑膨胀了,以为自己的赌运来了,见好就收的决定全然忘记,只想乘胜进军,一举发财。不曾想,昨夜一战,小小一败涂地。
张小小站在讲台上,力不可支,嘴在机械地动着。四十五分钟,课讲得颠三倒四,学生们瞪着几十双迷茫的眼睛……
好不容易,下课时间到了,小小走下讲台时,差点没摔个跟头。强挨到宿舍,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小小忘记了昨天死的挣扎,惦记着的只是那百多块钱。
整整一天,小小心不在焉,转悠来转悠去,老寻思着再战一场,捞回昨天的八十元,然后洗手上岸。
机会终于来了,四人一桌,正好。今天一上场,小小的心掂得老高,“通”“通”跳个不停,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祷告麻将老爷赐好运于自己。然而,麻将爷却存心和小小捣蛋,上庄第一把就挨人扣,三二圈下来,小小的五十元又进了他人腰包。
又要上庄了,张小小手抖得厉害。他颤抖着拿起骰子,长吸一口气,略定一定神,一闭双眼,丢下骰子……
起牌叫听,不出一圈,杠上花。张小小眉开颜笑,但他不满足,还想着连上三庄四庄五庄。第二牌打得艰难,小小生怕有人暗中一声“和了”,别人的每一个摸牌动作,小小的心都要格嘣一声。好不容易,小小的牌叫听了,一圈,二圈,摸牌的手颤抖着,看牌的眼瞪得老大。东风一张,南风一张,西风一张,要该小小了,他伸出手,起张,手指头用十二分的劲摸着牌上的图案,啪!牌在桌上一摔,震天的响,伴随着“啪”的是一声高叫:和了!随着响声,小小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似一根木头桩。
张小小死了。医生说是心肌梗塞,情绪极度亢奋所致。
1995年12月于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