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四日是阿里的第五天,清晨与以往一样都透着寒气,玩了一夜手机的刘家兄弟从精神看不出丝毫疲惫,也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外相扶相携,冷暖自知。出了仲巴县城,道路依然笔直而宽阔,昨夜的积雪使得天地一片苍茫,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就像随后遇见的镶嵌于五彩沙漠里的湛蓝的海子一样。
沙漠位于仲巴县城至帕羊镇之间,在新藏公路219国道旁的桑木张河段两岸,分布着起伏如潮的新月形沙丘,沙丘后面是雅鲁藏布江之源的马泉湖,而远处雪山便是尼泊尔安纳布尔那山脉中的神秘的鱼尾峰。五彩并非是沙漠的颜色,而是沙漠、草甸、海子、雪山以及冰霜的不同的色彩,组成了现在五彩斑斓的景色。走在松软的沙丘上,一道细小的脚印穿过了沙漠,若不是被霜雪冻住,谁又能知道这曾有过如此优雅和轻盈的步履经过。而被风吹起的沙折像一道道微澜,轻轻地触动了心灵,扬起的风沙散落在身上,可我看到了海……
路边的湖
五彩沙漠(仲巴)
过了仲巴,在巍峨的冈底斯山脉与延绵的喜马拉雅山脉下穿行,疲惫与困顿总被粗旷和豪迈轻意的替代,让人倍感精神。当翻过了经幡飘荡的马攸木拉山口,告别了日额则,阿里已然就在前方。
走进阿里的天空和大地,从前的奢望已变成脚下的踏实印迹,梦境与现实在此刻间没有了距离,仿佛产生了脱离束缚和放飞身心的幻念,无休无止。深秋的阿里,不再只有海子的湛蓝和泥土的昏黄、飘浮在天空中的也不只是白云与阳光,仿佛一切都焕发出生命原有的本色,无遮无掩,梦中的阿里就是如此的纯净。
公珠错是219国道上阿里的第一座高原湖泊,地处普兰县东部,喜马拉雅山和冈底斯山之间的断陷盆地内。湖面海拔4786米,面积66.2平方公里。湖区年均气温0~2℃,年均降水量200~300毫米。湖水主要靠地表径流补给。一连串的数据似乎概括了湖泊的全部,而当你跨过湖边的围栏,踏在松软的红色的地衣上,回首遥望远处圣洁的冈仁波齐,再多的数据也无法比感同身受来得真切和真实。
此时湖边仍水草丰茂,但多少也有了入冬前的萧瑟和苍凉,一袭平湖,万籁俱寂,昏黄的草甸厚重中带着血色,像是残阳,腥红的大地与洁白的雪山之间,隔着一条淡蓝色的湖面,湖水静谧如镜,带着少许的忧伤与落寞。而在这迁徙的季节里,总有飞不去的黑颈鹤,仍优雅的站在湖边觅食,静候着漫长的冬季的来临。转身离开,一群观湖的人占据了湖边的一角,逆光中仿佛一个个生动的剪影,一下把身后的雪山衬托得更加的雄壮和巍峨。
公珠措(塔尔钦)
过了公珠错,远处小镇塔尔钦便落于冈仁波齐的脚下,它是通往圣山的门户,也是藏族信众转山的起点和终点。
冈仁波齐在藏语里意为“神灵之山”, 被印度教、藏传佛教以及苯教认定的世界中心,峰顶终年冰雪覆盖,峰壁四面相对,形如橄榄,直上云端,而峰顶呈圆冠金字塔,像是佛塔的冠顶矗立在如同八瓣莲花的岩石之上,从南远望,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一横向岩层构成了佛教著名的“卐”标志,浑然天成,喻意非凡。巍峨挺拔的雪山气势雄浑,但也悠然肃穆,不仅有着“神山之王”的美誉,更有普世的宽广与情怀,它孕育了250多条冰川,更是恒河、印度河以及雅鲁藏布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它是众教心中不可抹灭的神山圣地。
在藏历马年的今年,转一道山,能修十二次佛缘,转十道山,便能抵一世尘孽。在我没有将雪山像信徒那样完全装在心里之前,转山对我的意义,只是一场艰苦的行走,我将难以释然。
小马、小郑、媛媛三人留在了塔钦,即将去实现他们来时许下的愿望,而同样为此而来的杨柯却摇摆不定,只好逐个征求意见,最后得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死在路上”的结论。
尽管大多人都抱着少许的遗憾离开塔钦,但相信与我一样,心里至少还未找到转山的真正意义,但还是很钦佩这些不辞辛劳、意志决绝的人。
踏上往普兰的路并不在原计划之列,只是为了等转山回来的人重新会合,正因为如此,余下的两天时间里不仅可以缓解一下这些天路途的劳顿,还可调整心态慢慢地去了解有着异域色彩的普兰人文。
塔钦至普兰路经玛旁雍错和拉昂错,在落日映照大地的时刻绕着湖边前行,你很难去描述眼前的湖光山色对你内心是怎样的一种冲击和惊叹,已在我的想像和领悟之外。当站在玛旁雍错旁的山坡上抬眼四望,它的纯净与广博早已超越你的感观和视角,一些湖泊之所以能够成为信众顶礼膜拜的圣湖,一定会有它与众不同的一面,这不只是在心灵上能给人指引和精神上得以抚慰,更多也是因为它独具的自然魅力,让你不论从内心里,还是身体上都难以拒绝和无法排斥。
玛旁雍错(Lake Manasarovar)在冈仁波齐峰之南,藏语里意为“永恒不败的碧玉湖”。它被喻为最圣洁的湖,传说中是胜乐大尊赐与人间的甘露,圣水可以洗涤心灵和消除孽障,而事实上它也是中国湖水透明度最大的淡水湖,是亚洲四大河流的发源地。黄昏的光线将大地所有的万物变得充满了质感和变幻无常,在没有云层遮掩的光线下,视野通透,一览无余,湖面折射出一种深邃的幽蓝,神秘而令人遐想,而在阳光透不过的云层深处,远山隐藏在灰色的幕布下,山峦突兀挺拔,峰谷错落有致,此时的湖水如同泼上了水墨,有了天空的影子。大地枯黄而洁净,大风卷起带走了尘土和折草,却留下了一地的秋凉。沿着湖边围起的七彩经幡,随风幔飞,像是藏人舞动的长袖,而一轮半月悬挂天空,却沾上了落日的余辉。我无法让人自己停下,否则也会成为湖边上坐地成塔的玛尼。
在拉昂错,一座与圣湖隔丘而望的鬼湖,与玛旁雍错屹立于冈仁波齐的左右,是一对在西藏绝无仅有的地设天成的姊妹湖,同样的纯净而唯美,而境遇却差之千里,尤其在这个只有信仰和信念的纯粹世界里,神圣与邪恶、信奉与诅咒完全就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为何藏人会将一座湖冠以魔鬼之名,这是我所无法理解但也倍感兴趣的。拉昂错 (Lhanag-tso)在藏语里意为“有毒的黑湖”,一座咸水湖,湖水人畜皆不能饮用。传说中的这里无风三尺浪,湖区几乎见不到任何生物,大多时候沉寂得像座死湖,与之相临的如甘露般的圣湖相比,这大概便是“鬼湖”之名的由来。尽管如此,善良和宽厚的藏人还是给予鬼湖最美好的祈愿,他们始终相信那道相连于两湖的水渠,总有一天会暗潮涌动,圣洁的水源将从玛旁雍错流入,到时可以看到各有一条金色和红色的鱼游进拉昂错,这时鬼湖的水就会像玛旁雍错一样的清甜可口,从此滋育生灵,祥和如意。
对于两座湖泊的喜好,谁将更甚?我并不能像藏人那样站在雪山和天空的高度上去加以评判,从对湖泊初识的印象而言,拉昂错是一座只需一眼就能走进我心里的湖泊,一念想、一瞬间仿佛就占有了我,再无归属。我无法让别人也去认同我的感受,因为理由简单而有些牵强,纯粹来自于个人内心的想法,并不具说服力。车绕行在拉昂错边上,阳光低斜,明暗交替,镜头抵着车窗的边沿,在快速进行中你并不知道要拍什么,或能拍到什么,漫无目的,没有期待,困顿而慵懒。而当过一处拐弯,湖泊上的雪山映在移动玻璃上,打开车窗,抬起相机,摸索着快门,在窄小镜框里,我似乎遇见了雪山、湖泊,还有一座带着小窗的白色房子,那景象从来都只藏在我遥远的心里、存在真实的梦外,像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屏障,从未开启。这一刻起我开始觉得有些虚幻和迷失,一下触动了植于心里那个固有的不现实的愿望,近于咫尺,触手可及,但时间和空间转逝而过,又像是梦,一个从现实中走进虚幻里的梦,让我无法确定哪个是实?哪个成了幻?车没有停留,随着时间闪逝,匆忙中带走了一晃而过深深的印迹,我知道,明天的黄昏还会为此再来,为了心里那座: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雪山的小屋。
穿过纳木那尼雪峰和阿比峰之间的孔雀河(马甲藏布)谷地,普兰便处在阿里之围中的“雪山环绕的地方”,雪峰峻峭冷艳,黄沙和砾石堆积如山,历经岁月和风雨的侵蚀,山峦起伏,沟壑纵横,而从孟加拉湾飘来潮湿的季风,吹成了座座绿洲,散落在河谷之上,色彩犹如孔雀羽毛一般的光泽和绚丽。
普兰地处印度、尼泊尔三界交汇,在这里异域文化相互交集、渗透和融会,慢慢地形成了有别于其他藏族地区的风俗及文化特色,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独有的妇女服饰,整套盛装从头至脚,集黄金、白银、松石、玛瑙、珊瑚、珍珠、田黄等珠宝于一身,雍容华贵,俨如女皇。这在多年以前就早有耳闻,但只有在诸如藏历新年这样盛大的节日才有可能看到。与大多阿里边城小镇一样,普兰县经济也以农牧业为主,县城不大,一条格桑路贯穿全镇,这里边贸发达,商客漫行,建有专门的尼泊尔交易市场,而商埠里只出售来自于尼泊尔的手工制品和生活用品。在离县城约25公里处设有非正式出入境口岸,叫斜尔瓦边境口岸,从这出境,仍需沿着喜马拉雅山间小道徒步两天,才能看到有公路的小镇,现在这已成了外来朝圣者转山的主要通道。
这些年的西藏,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都无一例外的充斥着大量的外来人,他们都是嗅到了商机,不远万里而来,肆意地享用和挥霍着当地的资源,改变着本来就不属于他们的纯朴的民风。快到格桑路的尽头,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旅馆由一对四川夫妇经营,在这季节里,价格封顶,无价可讨,更是明确来这的人不会再成为“回头客”,给出了最直接的要宰你的理由。尽管有些厌恶,但没有选择,只能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