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贵妃的第十个除夕夜,在宫廷宴会上,陛下牵着一名女子走进了大殿。
甚至带着她一路走上了高台,和她一起坐上了大殿最高的位置。
我看着高台之上端坐的两人,眼睛酸涩得难受。
我是当朝皇贵妃,祖母是大长公主。
我的父亲子承父爵,世袭一等镇国公。
我的母亲是英国公嫡长女。
自我出生起,就是两个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两个国公府与我同辈的都是些儿郎,只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
金银玉器,绫罗绸缎。
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祖父在世时,亲自教养我。
三岁开始我就晨起与祖父一起扎马步,练拳,练刀,练剑,练枪。
祖父夸我是个练武奇才。
京城的达官显贵对此嗤之以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过是被众人吹捧,什么练武奇才,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先帝在世时,多次夸我巾帼不让须眉。
京城贵女,即便嫉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耐我何。
虽然是贵妃,但我在后宫这些年一直宠冠后宫。
陛下待我情深似海,温柔缱绻。
我与陛下,是年少时的情意。
陛下是有皇后的,那是他还是王爷时,先帝给他立下的正妃。
皇后母家不显,且无子,每日在后宫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陛下母妃早亡,宫廷里没有母妃庇护的孩子,总归是过的艰难。
八岁时,皇宫的除夕宴会上,因为嫌宴会闷得慌,我偷溜着出去。
经过御花园时,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被一群少年围着拳打脚踢。
我躲在一边,等他们走远了,走到那个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旁。
许是那阵子武侠画本子看的多了些,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我,那天破天荒的一次管了闲事。
「喂,你没事吧?」
少年一动不动地趴着,看着他身上凌乱的脚印,我想了想,让身边的凌霜去找了皇后的掌事姑姑。
我知道躺在地上的是七皇子,皇宫里最不受宠的一个皇子。
年少时,难免考虑不周,也可能是那时画本子看多了,什么锄强扶弱,伸张正义,影响得我有些蠢。
因为让贴身婢女找了皇后身边的嬷嬷,便惊动了陛下,陛下知道了几个妃嫔所出的几位皇子殴打弟弟。
或许他不是多重视七皇子,但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在小小年纪就狠辣到欺凌弟弟。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搬到明面上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皇宫里不能搬上台面事情多了去。
陛下罚他们在乾正殿外的长廊跪上两个时辰,关一个月禁闭,斥责他们不知孝悌,让他们罚抄了《孝经》。
回府后,被父亲罚跪了祠堂,凌霜更是被父亲杖责。
国公府历来以军法治家,我自知闯祸,凌霜是因我受过,我替她挨了一半的板子,她也和我一起去跪祠堂。
当然,祖父回来之后,父亲也没闲着,挑满了国公府的三个大水缸,外加劈了一柴房的柴火。还赏了父亲白色软绸袍上一个黢黑的脚印。
「娘娘。」
身后跪着的凌霜,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猛然回神。
大殿之上,众人都跪下,三呼万岁,只我还直挺挺地站着。
犹如鹤立鸡群,醒目异常。
「皇贵妃,是有何事?」
他生硬地叫我皇贵妃,他叫了十年的窈窈,突然变成了皇贵妃,难怪那么生硬。
迎我入宫那日,萧祁山牵着我的手,坐在御撵上,绕皇宫转了三圈。
按规矩,御撵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同乘。
绕皇城三圈,也是迎娶皇后的规制。
御撵上,他说,「对不起,你是鲜活的,我要把你困在皇宫里一辈子了。」
我笑着说,「没关系,我愿意。」
那晚,萧祁山亲自给我取了小字。
那天晚上他说,有窈窕美人兮,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便给我取小字,窈窈。
我低眉敛目,收回了心神,福了福身,「陛下恕罪,是臣妾失仪了。」
「无妨,今日除夕家宴,诸位爱妃,诸位大臣,不必拘束。」
「多谢陛下。」众人又起身行礼。
我扫了一眼皇帝身边站着的女子,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
宴会快结尾时,萧祁山册封了他身边那个女人为妃,封号为淑,赐永安宫,册封大典年后再办。
除夕宴会吃的没滋没味,入宫十年了,只觉得今年的除夕宴最是繁琐难熬。
回了昭宁殿,洗漱完后,我拿了一本兵法倚靠着床头慢慢地翻着。
「凌霜,几时了。」
「娘娘,快子时了。」
「去把我让小厨房煨着的金丝燕窝红枣羹,端过来。」
按照往日,萧祁山这个时辰快来了。
每年,萧祁山安抚过皇后,都会来与我守岁。
只是今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娘娘,陛下刚刚派人传了消息来,说淑妃刚入宫,恐她不适应,今年除夕便陪着她了。」
凌霜小心地看了眼我的脸色。
「去吧,他不来,难道我们还不守岁了。」
凌霜看我脸色如常,小心地呼出一口气,吩咐人下去端粥。
我低头继续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人的习惯真的很可怕,很可怕。
比如说,我在半梦半醒间摸向床的另一边,冰凉的触感让我猛地惊醒。
然后看着透过窗户,明明灭灭的灯笼,枯坐到天明。
前朝后宫都习惯了我比皇后尊贵的日子,也可能只是,我做了十年宠冠后宫的贵妃,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是现在终归又有些不同了。
哪怕是我,十年荣宠,也不曾踏足只属于帝王的高台。
我知道,从昨晚开始,后宫的风向要变了。
淑妃其实我也是认识的,闺阁时期虽不喜欢出门应酬,但各家女眷,我也都是认识的。
她是文太傅的女儿,文太傅原是陛下年少时的老师,朝上的文官,一半都是他的门生。
文太傅在先帝在位时便告老出去云游了,有十几年没在京城漏过面了,如今突然回京,而且还把女儿送进了宫。
这淑妃今年约莫是二十有二了吧,至今不曾婚配,倒是让我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年后,母亲递了牌子进宫来看我。
我和母亲坐在火炉旁。母亲细细询问我近来如何。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今年,父兄又在边关未归。辽国苦寒,缺衣少食。
「听说辽国不少地方都遭了雪灾,眼下寒冬腊月,正是滴水成冰的日子。辽人多半会抢夺大周边境的百姓。」
京城还算富足,大周边境的百姓能温饱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莫操心这些,你父亲驻守边关几十载。你只管把自己顾好,别让我们日日担心才是正理。你入宫十年不曾有孕,可是陛下?」
我看母亲红了眼眶,忙打断了她的话,把话题引到哥哥身上。
小孩子在后宫这吃人的地方,怎么能好好长大。
自己这十年顺风顺水,手上都没少沾染鲜血。
「母亲,女儿心里有数的。我听说你在给哥哥张罗婚事。母亲可有人选?」
又说了些闲话,我给父亲去了封家信,让母亲派信得过的人送去边关给父亲。
送走了母亲,起身去最里间,拿出压箱底的紫檀木盒,取出小瓷瓶,里面一颗暗红色的药丸被我捏在手心。
这是一枚假孕的药丸,服下后的一个月会慢慢改变脉象,变成喜脉,脉象能维持三个月时间。
期间如果服用孕妇不能用的东西,一样会有流产的症状。
我知晓,风雨欲来,十年的安稳日子让我有些放松,镇国公府,手握百万雄狮,从始至终就站在风口浪尖上。
从除夕那夜开始,皇帝就对淑妃宠爱非常,几乎日日宿在永安宫里,对淑妃的父兄十分器重。
很快,淑妃的父亲就做了户部尚书。
她的哥哥也是做到翰林院修撰,虽说只是从六品,但翰林院清贵,日后仕途不可限量。
近年来,萧祁山也提拔了不少寒门子弟。
虽说都未居高位,但都身兼要职。
我捏着一柄玉如意在手中把玩,笑意不达眼底,户部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真是绝情呢,只盼父亲收到家书后,能有所防范。
转眼便是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我估摸着父亲应该也快回来了。
皇后在御花园设了赏花宴,宫里排的上号的妃嫔都到了。
我到的时候,最近风头正劲的淑妃也在,低位分的妃嫔们捧着敬着。
远远地瞧见我来了,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后宫的嫔妃屈服我的威慑已久,大气都不敢出。
祖母曾教导过我,威势这种东西,是靠长期积累的,华服美食,金银玉器,堆砌出来的只有铜臭。
别人惧你,怕你,敬畏你,长此以往,威势自然而然就有了。
本宫的孙女出身高贵,不必学世家贵女那些长袖善舞的手段,你只需站在那里,别人就不敢造次。
被关在宫里的女人,很闲,宫里一年四季都有赏花宴,什么桃花梨花杏花荷花菊花梅花等等,没什么新鲜的。
今年还搞了个什么才艺比赛,众嫔妃摩拳擦掌,最后淑妃弹了个什么西江月的压轴。
我随手拔了头上一只发簪算作赏赐打发了她,便率先离场。
我看到淑妃小脸苍白,一副受辱的模样只觉得牙疼。
回了昭宁殿,我高调地宣了太医,半个时辰后,满宫上下都知道我怀孕了。
晚上,我靠坐在床上看书的时候,萧祁山来了。
时隔一个月,我竟有些不认识这个枕边人了。
他还是一如往昔,把我按住,说爱妃不必行礼。
我知道,我们之间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他不再叫我窈窈。
比如,他在我面前从来不会提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今天,他拥着我入眠,和我说,淑妃刚入宫,莫要与她为难。
我沉默着与他闹别扭,他也不曾像以前一样哄我。
第二日,淑妃便上门了,不知道是因为我有孕还是因为萧祁山在我这睡了一晚上,不过一个晚上罢了,竟是那么沉不住气。
看她满眼血丝,像是一宿没睡。
她说着与萧祁山的过往,从幼年相识,十几年间和萧祁山尺素不断,互诉衷肠,到前天晚上的缠绵悱恻。
我听着只觉得刺耳又恶心。蠢货就是蠢货。
话到最后,她问我,你难道不觉得,你的眉眼有些像我?你不过是我的影子罢了。
我斜眼看傻子一样看她。
凌霜上前一脚把她踹翻在地,然后又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放肆,皇贵妃面前,也敢胡言乱语,以下犯上。」
漂亮,柔弱,楚楚动人,就是蠢了些,难不成萧祁山就喜欢蠢的?
我手执茶盏,看着跪坐在地上,脸上红肿,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可惜我还没幸灾乐祸多久,我就被萧祁山关了禁闭,有侍卫看守的那种。
身边的凌霜也被带走了。
被关了三天,边关传来消息,父亲又打了胜仗,按照这个速度,过了这个月应当就能班师回朝了。
父亲又立战功,功臣之后怀着孕被禁足,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知道,我要解禁了。
果然,第二日,萧祁山撤走了守着的侍卫,这就相当于解禁的信号了,我笑得温柔又讽刺。
凌霜也回来了,杖责五十,又去永安宫跪到昏迷,才被人拖下去。
此时正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太医说,凌霜的右手手筋断了,虽然接上了,但以后不能拿重物。
我气得发抖,凌霜和别的宫女不一样,她自小与我一起长大。
凌霜和傲雪不是普通宫女,她们两个是祖父自小在我身边培养的暗卫。
双胞胎姐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擅长药理,一个擅长刺探情报。
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
淑妃恶毒如此,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知道他是要给淑妃出气。若不是父亲打了胜仗,将要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回来,再过两天,凌霜怕是没命回来。
母亲递了消息进来,父亲给我回信了。
「吾儿勿念,父知,不日将归。」
父亲从不把我当女郎,军中将士皆称我小公子。
我九岁,便穿男装,跟着父亲混迹军中,十岁时便能提枪策马,挑翻一个成年男子。
十一岁那年皇家围猎时,四皇子,六皇子记恨我曾害他们被杖责,把我引到猛兽区,我用祖父送我的匕首,割了一只猛虎的喉咙。
我被猛虎拍了一掌,身上与猛虎缠斗时,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染红了身上的骑装,宛如一个血人。
萧祁山找到我时,我只剩下一口气了。
我只迷迷糊糊,记得他背着我时宽厚的肩膀,和那句别怕。
我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狼群,他为了护住我,手臂上,小腿上,让狼撕扯掉一大块皮肉,深可见骨,至今身上还有巴掌大的好几块疤。
危急关头,还是哥哥带着侍卫寻到了我们。
我闭门不出将养了好几年,身体也是大不如前。
我十五岁笈笄那年,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快过年的喜悦中。
辽国突然集结兵力,对剑门关发动突袭。
祖父战死,边关失守,辽国一举攻占关内六州。
先帝那时的身体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先帝让父亲和哥哥带大军奔赴边关。
父亲走后第四个月,先帝在上早朝时晕倒,随后开始昏迷不醒。
大周内忧外患,开始有了风雨飘零之态。
父亲临危受命,与辽人正打的激烈,根本无暇顾及京城,为了国家安宁,父亲只能带着哥哥先镇守在边关。
父亲几乎不眠不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便收复失地,一直打到辽国皇庭最后一道屏障,骑蟒山。
辽国割地求和,父亲逼着辽王交出此次领兵的大王子,才肯停下铁蹄。
辽王无法,辽国大王子自刎在骑蟒山,大周才退了兵。
辽王的几个儿子,只有这个大王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其他都是些只会动粗的酒囊饭袋。
此战保了大周边疆十年安稳。父亲把哥哥丢在边疆镇守,自己带人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此时的京城已经乱了。
几个皇子都开始活跃起来,各凭本事,拉拢朝上的大臣打擂台。
只时谁也没想到,四皇子太过狠辣,孤注一掷,与京城步兵司勾结,此时朝廷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到边疆。
京城步兵司虽然只有三千多人,但在京城已经是不小的兵力了。
皇宫禁卫军只有五百多人,四皇子把兵力一分为二,趁着夜色,一半围了皇宫,一半把守了京城城门和各个主干道,一路从大皇子的府上开始血洗扫荡。
四皇子想得很简单,杀兄总比弑父的名声来的好听些。
只要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皇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察觉到不对时,让傲雪悄悄出了府们,从京城附近的庄子上调了两百府兵,埋伏在了萧祁山的王府门口。
镇国公府的庄子上,赡养着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和一些残疾不能上战场的士兵。
这些老兵都身经百战,个个都好手。
可是大周皇室把他们忘了,就像大周皇室忘了镇国公府历代子孙几乎都为大周战死,最小的年仅十岁。
历代镇国公都没有寿终正寝的,个个都埋骨在沙场,以血肉之躯铸起边防。镇国公府祠堂内的牌位一眼望不到边,碑林似海。
他们只记得镇国公府手握的权柄和兵权。
帝王的忌惮,猜疑,算计,父亲不是不知道。
只是边境的百姓,大周的子民,父亲不能退!
四皇子的人围起萧祁山的王府时,我及时赶到,提剑挡在萧祁山府门口。
「这是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乱臣贼子,谁敢上前,杀无赦!」
在皇权更迭的战场,什么先帝,什么威势都是狗屁,来的人都杀红了眼。荣华富贵,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我提起剑,手腕一转,抹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的脖子,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根本来不及多想。
温热的血溅在我身上,我的手抖得几乎让剑脱手。
京城一片混乱,火光四起,喊打喊杀声震天。
我和四皇子的人从半夜对峙到天明。乱战之中,谁也顾不上谁。
所幸父亲带着三千轻骑,日夜兼程,终于是及时赶到。
几个皇子死的死,残的残。
最后只有萧祁山得以保全。
夺嫡之争,从来都是血腥又惨烈。
最终,我和父亲带人闯进宫,勤王护驾。
太医给先帝施针,先帝回光返照坚持写下了诏书,赐死四皇子,将皇位传给了萧祁山。
我和父亲护着他登上皇位,改年号嘉和。
「报——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开城门,快开城门——」
已近半夜,京城城门慌忙打开,又匆匆关上。
一个骑着汗血宝马的将士,身披黄缎,腰上挂着金羽令,高举信筒,一路急驰飞奔进了皇宫。
户部的最后一批粮草快运到军营时,被辽人偷袭,粮草被烧。
这最后一批粮草几乎决定了战局。
镇国公带一队人赶去救援,被埋伏在路上的辽国骑兵冲散了队形,伤亡不大,但镇国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我第二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惊的我打翻了手里喝了一半的保胎药。
心脏像被人捏紧了一样,一阵抽痛。
我知道,那是悲伤恐惧到极点的心悸。
祖父祖母去世时,我一样悲伤的呼吸困难,温热的液体从大腿上流了下来。
「娘娘,娘娘——快去宣太医,快去。」
凌霜不在,锦绣看着自家娘娘裙摆上染上的鲜红,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在抖。
腥红的鲜血,染湿了宫裙,我扶着桌子,艰难的呼吸。忍着腹部钻心的疼痛,硬扛着站了一柱香都没有动。终于看见那个男人逆着光向我跑来,失去了帝王的分寸和仪态。
我收回全身的力气,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抱住了我,看着流产的倒像是他,脸色白的吓人。
我满手沾的是血,只定定看着他,问了一句,「陛下,是你吗?」
我知道他懂我问的到底是什么。
是父亲,也是这个孩子。
他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嘴唇蠕动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半晌,他才说出了一句,窈窈,朕以后定会好好待你。
我忍不住笑了,笑得一定绝美又凄惨,我那一刻竟然在萧祁山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
「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可应我?」我没有自称臣妾,也没称他陛下。
「你说。」
「我只求父亲能活着回来,哪怕断手断脚,我只求他能活着回来。」
我盯着他的脸,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他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我会加派人手,去寻你父亲。」
不是承诺,那便是推脱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傲雪带走了祖父在世时给我培养的死士,一路快马加鞭,直奔边境。
自那天开始,我关起昭宁殿的大门。
宫里少了个受宠的贵妃,多了个受宠的淑妃。
我还没出小月子,淑妃就传出有孕了。
萧祁山提拔了她的哥哥,做了翰林院侍读学士,正经从四品的官职。
她的父亲文太傅,官拜一品相国。
又提拔了忠勇侯的一个庶子,做了骠骑将军。派往边疆,协助镇国公世子。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名为协助,实则监视。
京城里文官的地位明显上升了一截。
文太傅本就在文人中极有声望,官拜相国后,更是被立为文人墨客的标杆。
老英国公,早就致仕。
英国公府的两位舅舅,一位在礼部,一位在工部,虽说都是官拜二品,却对军中事插不上手。
镇国公府一时间竟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
时间不紧不慢地又过了两个月,北疆的冰雪开始消融,终于有了父亲的消息。
父亲还活着,受了些伤,被山里的猎户救了下来。
父亲回到军营中时,将士们的呐喊声,欢呼声震耳发聩。
声音一直传到辽军军营,边关将士,士气锐不可当,让辽军心生惧意,闭其锋芒,后撤十里。不战而屈人之兵,镇国公当如是!
萧祁山得到消息,立刻下诏召回镇国公父子,留了骠骑将军继续镇守边疆。
父亲回来时,我出宫去迎,看见父亲还需要哥哥搀扶着下马,我死死攥着父亲空了一只的袖管,喉咙哽的生疼。
僵硬的抬头,强忍着眼泪看着父亲,父亲倒是笑的自然。
「嘿,你爹我,左手使剑也一样帅。」
母亲忍不住捂嘴痛哭,我本想安慰母亲几句,嘴巴动了动,话还没说出来,差点哭出声来,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哎呀,夫人,你莫哭啊。」父亲搂着母亲,小声安慰着。
我在外不能久待,回了宫,傲雪在内殿等着复命。
「属下无能,没能护好国公爷。」傲雪单膝跪地,神情愧疚。
「起来吧。」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在边境追杀国公爷的人,恐怕不是辽人。国公爷让属下盯嘱娘娘,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我挥手让傲雪退下了。傲雪重新隐藏到了暗处。
我砸了萧祁山送我的玉阙,翻出了我入宫时穿的大红宫装剪碎,看着火光吞灭了衣服碎片,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父亲伤好后便上奏致仕,直言自己如今残废,不能再带兵。
并且呈上了淑妃的父亲,文太傅和辽国皇太孙耶律峥的来往书信。
这个耶律峥是已逝大皇子的儿子,和他父亲一样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是老辽王定下的继承人。
父亲刚从边关归来,为了稳住军心,萧祁山没有同意父亲致仕,倒是文太傅一家因为父亲呈上的通敌证据确凿,都被下狱。
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昭宁殿。
萧祁山经常来我这,往日的荣宠似乎又回来了。
淑妃三天两头闹着肚子疼,我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后宫蹦哒。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已是夏末,边关战事终于了结。
父亲又一次上书致仕,这次陛下同意了,萧祁山终于收回了他心心念念的虎符。
嘉和十一年,秋末冬初,萧祁山染上了风寒,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刚入冬便滴水成冰,萧祁山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太医院院首急的头发都全白了,也拿不出个有用的方子。
情况越来越严重,萧祁山每天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开始的睡七八个时辰,到后来,每天只能醒两个时辰。现在更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几个老御医见多识广,商量了几天,禀告了皇后,陛下极有可能是中毒了。
皇后一改往日温吞作风,把皇帝昏迷的消息按了下来,只说陛下感染风寒,卧病在床。
然后带人搜遍了皇宫,在淑妃寝殿床边小几上摆着的高颈瓶里,找到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淑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受不了酷刑招供,淑妃不满皇上把文氏一族下狱已久,每日在寝宫咒骂皇上。
还在每日送去给陛下的汤里下毒。淑妃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不是我,不是我,是贵妃,是贵妃,一定是穆堇年那个贱人干的,她陷害我,我爱陛下,我怎么会给陛下下药,穆堇年,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我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像一个小丑,对,确实是我给萧祁山下毒了。
不过我不是下在萧祁山身上,他吃的东西都会有专门的人试毒,我下在自己身上。
美人泪,这种毒,对女子不致命,只会让女人绝育,但是男子与中毒的女子合欢后,会越来越虚弱。这种毒会侵蚀男子的生命力。
美人泪,英雄冢。
淑妃被软禁在永安宫里,等陛下醒来再做安排。萧祁山的四个皇子个个生母低微,且年纪太小。
若不是和他同辈的王爷都被当年夺嫡之争肃清了,大周恐怕又要陷入内乱。
萧祁山醒的时候,我就坐在御塌边替他批奏折。
他看我拿着他的朱漆御笔,在奏折上写写画画。脸色难看至极。
「穆堇年,你好手段。」十几年没听过别人叫自己的名字,竟有些陌生感。我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有尘埃落定的淡然。
「不及陛下万分之一,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多留些力气,等着淑妃生下孩子吧。」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淑妃要生了。我站在永安宫大门口都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咒骂声。
「穆堇年,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永安宫的宫人们个个脸色发白,瞧瞧,她活得还没宫女明白。
「来人,淑妃难产,传陛下口喻,为了五皇子的安全,把孩子剖出来。」
孩子很快被抱到乾正宫,刚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谈不上可爱,我让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
大周历,嘉和十一年冬,淑妃产子后意图谋害皇上,嘉和帝下令诛文氏九族。淑妃之子记在皇贵妃名下,册封为太子。
嘉和十二年,萧祁山已经喝不下药了,偶尔清醒时,会和我闲聊。聊年少时,聊过往。
他说他其实是想好好待我的。是他想害父亲性命,与文家无关。说他爱的不是淑妃。
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平平淡淡的就像聊家常,时间总是能冲淡过往。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可能会更坦诚。
以前不敢承认的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平淡的,可我如今已经不年少了。
某日傍晚,萧祁山精神气好了不少,能自己坐起来了。
我搀扶着他出了寝宫,走上了通往勤政殿的汉白玉石阶。
残阳似火,给整个皇宫蒙上鲜亮的色彩。
走了一半,他便走不动了,索性我们就坐在玉阶上,看夕阳落下。
他靠在我的肩上,紧握着我的手。远远看着,我们就像寻常恩爱的夫妻。
他紧握着我的手失去了力道,我坐着没有动。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再也看不见一点余光。
大周历,嘉和十二年,国丧。
先皇后尊为慈宁太后,搬去了行宫居住。
我给皇后母家封了世袭一等侯,在行宫打点好一切,让她能安享晚年。
年仅一岁的太子继位,慈安太后垂帘听政,改年号,靖安。
靖安十四年,我偶然在御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后,发现里面藏了一张发黄的画。
画上一个身着红衣,持枪策马的女子在皑皑白雪中,虽然只是个背影,也难掩绝代风华。
「凌霜,把它烧了吧。」
我看着火舌吞没了宣纸,只留下一团灰烬。踏着清晨的曙光,走出了宫殿。
靖安十六年,这是我住在皇宫里的第二十八年。
逛腻了园子,看腻了花。
我今年有了个新爱好,找几个长得俊俏的小太监给我剥葡萄,剥瓜子,剥桔子,剥一切带皮带壳的东西。
今天这个小太监格外有趣。
长得白白嫩嫩,面若桃花,眸如秋水,唇红齿白。更好玩的是,我一看他看,他就脸红。
我恶趣味的多看他两眼,他紧张的把手里的葡萄抖在了地上。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他吓得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对,我是太后,垂帘听政十六年的那种。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喜子。」他跪俯在地上,战战兢兢。
「从今天起你就叫尽忠了,以后就留在福寿宫伺候,行了,收拾好,就退下吧。」
他忙捡起葡萄,又拿袖子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慢慢退了出去。
午时过后,我的皇帝儿子来给我请安。母慈子孝了一阵,我想到了正事。
「皇帝今年也十六了,该娶个皇后了。不知道皇帝可有自己中意的人选?」
小皇帝被提到婚事,也没有扭捏,直言听从母后安排。
我很满意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孩子听话又上进,最重要的是孝顺。
所以我准备在他娶了妻之后就还政给他。
我脑子里过了几遍的京城贵女,提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一个是英国公的嫡长孙女,一个是左相严石海的嫡次女。
这两个都是京城里拔尖的贵女,细细说与小皇帝听,小皇帝思考了一会儿,选了英国公的嫡长孙女。
我很满意,召了钦天监的人合了八字,测了吉日,把日子定在十月十八。
按钦天监的说法,良辰吉日,天之之合,宜室宜家,最重要的是能保佑大周,国运昌盛,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日子定的有点赶,满宫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纳财,问名,纳征,迎亲,一切紧张又有条不紊。
靖安十六年,十月十八,皇帝大婚。
小皇帝终于成家了。
我在小皇帝祭祖后,把象征帝王权利的玉玺,还有虎符都交还给了他。把皇后的册印,册宝,交给了新的后宫之主。
前朝后宫原来都抓在我的手里,一下子清闲下来,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皇后入宫第一年就有了身孕,第二年便产下嫡长子。
有了嫡长子之后,大臣纷纷上书,陛下后宫空虚,理应大选,充盈后宫。
皇帝亲政这两年,也逐渐积累了些声望。就选秀的事,皇帝也来问过我的意见,我没什么意见。
户部把整理好的名单送到皇后手里,皇后开始忙前忙后甄选秀女名单,因着是皇帝的第一次大选,大周八品以上官员未出嫁的女儿都要参加选秀。
消息传出,京城一时之间也热闹起来。不少宗室命妇都递了牌子请安,想从我这里探听些消息。
我还在闺阁时,就不耐那些虚头巴脑的应酬。做了太后,更是厌烦,我一律推了。
靖安十九年春,各州各县筛选过一轮的秀女们,陆陆续续进了京城。
三月二十六,大选正式开始。一轮一轮的选拔,最后能参加殿选的不过一百二十八个人。
四人一组,轮着进殿,做最后的甄选。皇后早早地便到了朝露宫。
我下了銮驾,扶着凌霜的手,穿过长长的回廊。
朝露殿门口站着的秀女个个穿的单薄,为了体现婀娜的身姿,也为了自己或家族的青云之志。
我没有转头看她们,我能感觉到他们那些火热渴望的目光都在偷偷打量着我。又装着一幅懂礼知礼的模样。
这些世家贵女,有不少都是从小学尽了后宅手段。进了后宫,只怕一个比一个狠辣,她们装的知书达理的模样真是没意思极了。
进了朝露殿,皇后行完礼,便上前来扶我。我扶着皇后的手坐在主位的左侧,皇后坐在右侧。
等皇帝来了之后,选秀就正式开始了。
皇帝选了两淮盐运使和江南巡抚的嫡长女,忠勇侯的嫡次女,其他零零散散的六七品官员的女儿。
我看着皇帝挑中的几个妃子,不动声色,笑的和蔼。
尤其我看到其中一个很出色的绣女,让我觉得十分眼熟,模样与当年的淑妃像了五六分。
翻看着手里的名册,通州州判的女儿,秦语凝。
眼神微眯,一丝厉芒一闪而过。
选了一半,皇帝说自己还有政事要处理,便把后续安排给了皇后。
看着他走出大殿的背影,我只希望他不要像他父皇一样蠢。
趁着下一批秀女还未进来,我冲着一个隐秘的角落,打了个手势。又对着凌霜耳语了几句,凌霜便退出了大殿。
「皇后,怎么看刚刚陛下选的那几个人?」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的茶梗,轻抿了一口。
「姑母最是看的明白,侄女哪里需要多言。」
我笑了,皇后是个聪慧的女子,端庄大气,我没看错她。
两淮盐运使的嫡长女封了德妃。江南巡抚的嫡长女封了惠妃。
忠勇侯的嫡次女封了二品昭仪。
其他零零散散的六七品官员的女儿封了些不重要的贵姬,贵人,才人。
宫里开始热闹起来。
比较打眼的是那个秦语凝,父亲不过是个七品的州判,她倒是封了个五品的容华。
三月刚过,边境传回消息,辽人在边境三十里外集结兵力,初步估计有二十万人。
辽国的皇太孙耶律峥继承了王位,成为新辽王。
他上台之后,一直想着怎么攻打大周,这才刚开春就按捺不住要挑起战争。
我父亲告老,哥哥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此次是他挂帅去了边疆。
我的眼皮从哥哥走后就一直跳个不停。
宫里很是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
是夜,我依稀听到兵士调动的脚步声。
从睡梦中惊醒时,凌霜,已经从外面的耳房起身。
她没有点灯,借着廊外的灯光,摸着黑伺候我穿好衣服。
傲雪已经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
「太后,外面的侍卫们说,宫里进了贼人,为了太后的安全,侍卫们会守在外面。不过———」
「说吧,不必吞吞吐吐的。」
我把玩着手上的一枚翡翠扳指,有些漫不经心。
「属下瞧着,这阵仗,不是要防贼,倒像是———」
「倒像是要防着哀家,可真是哀家养的好儿子。」
我笑的凉薄又讽刺,真是什么种子长什么苗!
「其他地方呢?皇后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属下出去看了一圈,只有我们这被围了。」
「你去皇后那里,守在小殿下身边。务必保证小殿下的安全。」
第二日,侍卫也没有撤走,福寿宫出不去也进不来,一切吃喝用的东西都靠外面送进来。
我没出去,该来的总会来。皇帝来找我时,我正在躺椅上让宫女捶腿,尽忠在给我剥葡萄。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尽忠,尽忠倒是没什么表情,只专注的剥葡萄。
屏退左右,我摆了摆手,让尽忠下去,尽忠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朕近日听闻一桩旧事,母后可想听听。」
「陛下,说说看。」
我躺在贵妃椅上没有起身,拿起手边的竹签插了块梨。
「朕最近听闻,太后并非朕的生母,朕的生母是罪妃文氏,朕的生母不是先皇处死的,是太后下的旨意」
我眯了眯眼,带了些危险的弧度,复又笑开。
「陛下真是糊涂了,市井传言哪能当真,不过是些挑拨离间之辈,企图离间我们母子情分罢了。」
「当年文氏暗害先帝,企图谋反,祸及满门,我当时在陛下面前苦求才保住了你。我若害你母妃,为何要让你坐上皇位。」
我看着这个自小在身边长大的孩子,我知道他已经心中有想法了。
此时他羽翼已丰,翅膀硬了,想飞了,就是不知道他能翻出什么浪花。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像当年先帝在战场捅我父亲冷刀子。
皇帝派我兄长去守边疆,运送的粮草里一半都是混着石子。
甚至在军队里安插人手,只为了在混乱中取我兄长首级。
我被困在福寿宫里,暗卫们打探到的消息罗列整齐的摆在我的案桌上。
几个高位份妃嫔的母家联合在一起,皇后也在后宫里举步维艰。
后宫的女人想扳倒皇后,前朝的男人们想扳倒我。
孩子是女人的软肋。后宫的女人们想害嫡长子,无所不用其极,使尽了下作的手段。
哪怕我派了傲雪在暗处保护,这孩子也差点没命。
清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快,我很快就出去了。
皇帝染上了时疫。高热不退,浑身起红疹。
国不能一日无君,朝廷不能一日无主。
如今虽然没有内忧,但是还有外患。
勤政殿上收起的帘子又重新挂上。
「陛下一直待在宫里好好的,如何能染上时疫。」
我下令彻查时疫来源。这一查就查到了此次选秀入宫的秦荣华,通州州判的女儿。
此女接近小皇帝,悄悄把夹带进宫,染着时疫的病人血液的手帕与皇帝接触。
太后震怒,下令彻查秦荣华。
原来这个通州州判,竟然是被先帝灭了九族的文家,文太傅的门人。
这个秦姑娘的身份,竟然是文太傅的嫡亲孙女。隐姓埋名进宫,为的就是报仇。
秦荣华被立刻处死。。
至于陛下,我的好儿子。
我把他关在了福寿宫,一间小黑屋里,空间狭小,没有一丝光亮,一丝声音,小黑屋里面只放了一桶水。
整整十天,无论他怎么歇斯底里的嚎叫,都没有人回应他。
第十一天,我才放他出来。
皇帝出来的时候,已经瘦的脱了形,满身死气,眼神呆滞,安静乖顺得像一条狗。
「陛下受苦了。」
我看着龙床上躺着的少年,走近了两步。
哪知,他吓得缩成一团,蜷在被子里,抖的厉害。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染上时疫不治身亡。我把自己身边的尽忠派去贴身服侍他。
皇帝病好了之后又开始上朝了,只是他变得寡言少语起来,勤政殿上属于我的帘子没有被撤下去。
这次皇帝生病后留下了病根,脾胃受损,不能根治,时常会缠绵病榻,只能每日用药温养。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年少轻狂总是要栽些跟头的,掌管了两年朝堂就觉得自己可以翻云覆雨,权利真的会让人迷失自我。
如果他隐忍个十年,或者撑到自己薨逝,或可有一番作为。
整顿好朝政,我开始清算起那些朝堂上藏着的牛鬼蛇神。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正在教怀里的小孩子认字。
小孩子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指着书呀呀的叫,一副想说话的样子,逗得我直发笑。
皇帝身边的尽忠给我递了个消息,一群大臣聚集在勤政殿要求见陛下。
不知道这些人是狗急跳墙还是另有图谋。
我让凌霜看着孩子。带了两百禁卫军把勤政殿围了起来。
我带着傲雪,进了勤政殿。
「太后,我们要求见陛下。」刚一进去,就有人不长眼睛地凑上来。
「诸位大臣请回吧,陛下身体虚弱,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议。」
「我等有要事,今日定要求见陛下。」
大殿上,不少大臣们跪在地上,态度坚决。
我缓缓扫视着大殿,此时此刻敢跪着要挟的我的大都是新贵,领头的几个正是后宫几个妃嫔的母家。
那些老牌世家老成精的狐狸,哪怕是那些混吃等死的纨绔们,现在各个都跟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站在一边盯着大殿的金砖,仿佛这勤政殿的砖是不可多得的字画,没穿衣服的美女看的是目不转睛。
心下了然,自己这个太后垂帘听政十几年,那些老狐狸对自己这个太后的脾气,不知道十分也了解个八分,都在自己的淫威下屈服了十来年,知道自己的手段。
「哀家说了,皇帝病了,在卧床休息。诸位大人明日再来吧。」
我的态度温和,语气温柔,可就是有些人不长眼。
「莫不是太后软禁了陛下。」
有人带头,这些朝臣们的言辞逐渐激烈起来。
「你这妖妇,霍乱朝纲,把持朝政,天道不公啊!」一个长得磕碜的御史指着我的鼻子骂得脸红脖子粗。
傲雪上去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傲雪用的力气极大,一脚下去那位御史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满朝皆静,除了那位躺在地上不断哀嚎,还满口毒妇妖妇的御史。
我锵的一声,拔出了傲雪的剑,一剑横扫,这位还在咒骂着我的御史就如同被抹了脖子的鸡,一只手死死捂着流血的脖子。
梗着脖子,瞳孔放大,那是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呀,刘御史,真是抱歉,哀家十多年不曾提剑了,竟是失了准头,让你多受了些惊吓,多受了些罪,当真是对不住了。瞧瞧你们个个威风凛凛的样子,哀家当真是老了,竟让你们欺负到哀家头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这些人显然没想到我会在勤政殿上,亲手诛杀大臣。
「来人,把这个刘御史拖下去,吊在城门口,让京城的百姓看看,这个辽人的细作,企图分裂我大周的国土,离间我大周的君臣,是个什么下场。此人罪不容诛。给哀家诛了他的九族!」
禁卫军进来,把人拖了下去,几个太监,立刻过来打扫大殿,不过须臾,大殿的金砖又干干净净,让人难以想象那里刚死了一个人。
「还有谁对哀家不满,来,站出来说与哀家听听。」
「太后,此举是否过了些?」一位御史站了出来。
「李大人是吧?不知李大人有何高见。」
这位御史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一个身居后宫的妇人一眼便把他认出来了。
「太后,女子不得干政,太后垂帘听政,本就已经不妥了,还望太后还政于陛下,我等本不欲于太后为难,只请太后还江山社稷一个海晏河清。」
李御史说的正义凛然。我却觉得好笑,李御史这个人耿直又固执,被人推出来当枪使。这些朝堂上的男人没什么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
不过是眼见自己要重新掌权,害怕陛下许给他们的承诺化为泡影,一个个上蹿下跳。扯上什么女子不得干政,什么江山社稷,都是他们一己私欲的借口罢了。
眼看着被我震慑住的新贵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笑的嘲讽至极。「李御史,谁告诉你,哀家没有还政于陛下?是陛下亲口告诉你的?」
「哀家两年前便交还了传国玉玺,虎符。国政,兵权现在皆在陛下手中。明日早朝你大可问问陛下!」
「你们这些人难不成想要逼死哀家?如今陛下身体有恙,哀家垂帘听政,殚精竭虑,从旁辅佐,你们上蹿下跳是要逼死哀家,逼死陛下吗?」
「陛下如今身体不好,你们竟都在此行逼宫之事。门外的禁卫军听令,今天所有参与此事的大臣,统统给哀家抓起来,严加审问,哀家怀疑他们之中有辽国细作,企图颠覆大周」
我懒得和这群小人墨迹,直接把他们全部关了起来。
「哀家知晓你的忠心,今日之事哀家不罚你,哀家倒要问问李御史,大周的百姓如今可禁得起战乱,禁得起动荡,食百姓俸禄,当做忠百姓之事,李御史,哀家说的你可明白?」
说完我率先离开。李御史呆愣许久,直到大臣都走完了,他才失魂落魄的离开大殿。
大周,在我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靖安三十六年,皇帝卧床不起。十八岁的太子萧远洲监国。
靖安三十九年,皇帝驾崩。太子萧远洲即位。
次年六月,太皇太后薨逝,陛下哀痛不已,罢朝三月,用最高规格下葬。并为其加封,崇德慈安圣恭懿昭和慎敬仁惠宁宣康裕顺端庄诚宪皇太后,在位期间每每提到这个祖母都哀痛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