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鱼市,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街道喧闹不已。
苏义横骑着那辆破车,慢慢悠悠晃在市中心。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老往那些小饭店的门口扫描。终于,在“妙云酒店”发现了目标。
他停下来,将车子随便往路边老榕树上一靠。看来破车从来不锁,压根儿早就没了锁。大家见他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入了酒店。
一进妙云酒店,苏义横就看到有人在开心地指戳他、嘀咕他。换个人,如果是富豪,对于指戳、嘀咕的人会爽朗地攀谈,企图拉个忠粉;如果是市侩,对于这些人肯定会拉近乎、蹭酒水,企图落个牛吹。
苏义横却不计较这个。相反,他认为这仅仅是人们对他的肯定。
这十来万人的甲鱼市,大多知道“苏义横”。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挺多,人们在茶余饭后,老将他的怪事谈上一两件,彼此寻开心。老板谈他,落得个客人哈哈大笑,多喝几瓶啤酒、辣酒什么的;食客谈他,落得个弟兄们抛弃恩怨,王顾左右而言他。
不得不说,甲鱼市最大的笑话,就是他的。这已是六年前的事了。
我国三十五年秋。苏义横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有勤俭的癖好,在一个家属院的胡同里,碰到一个水泥垃圾柜,竟然循着苍蝇捡到了宝。
他是偶尔走入这个胡同,竟然碰到了驱之不散、成群结队的苍蝇。要换一般人,碰到这情况,大煞风景,早就溜之乎也。他却并不躲避。
当时,苍蝇虽然闹得嗡嗡的,一贯的反常思维提醒他,这里面必有蹊跷。通过仔细观察,居然发现,垃圾柜里有不少裹着东西但已经破损的食品袋。这种发现,除非捡破烂的,常人只知道骂狗日的苍蝇。
一开始,苏义横也想捡起那些食品袋,但又觉得很可笑。于是远离,往一边刚走了几步。真搞怪!那些苍蝇老跟着他,死活不散。他走到哪儿,苍蝇就成堆跟到哪儿。
见鬼了,难道老子要倒霉?!苏义横虽然不信鬼神,但架不住老辈人灌输的那些东东。越想越不对,非要探个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鬼。
于是,他不厌其烦地捡起那些破损的或者不破损的食品袋。有的食品袋被捡起来,苍蝇并不袭击,有的食品袋则被苍蝇迅猛袭击。怪了哈,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耐心被无限激发。干脆,一个个拆开看。
他不厌其烦地拆食品袋。胡同里进出的主儿,也并非没人认识他,有人打招呼,他总是哼哼哈哈敷衍了事。继续埋头拆解。突然,打开的一个食品袋装着烧鸡。霎时,苍蝇铺天盖地而来,让他迷失了如炬的目光,但见苍蝇,不见烧鸡。这使他目瞪口呆。
他装作若无其事,慢慢剥开烧鸡,发现烧鸡肚腹内大有文章,惊出他一身冷汗。他并不显得万分激动,又小心翼翼地照着原样包好。然后,略微思忖,根据这个胡同居住的人物来头,暗暗点头。
这天,市委大院正常上班。苏义横拎着一个食品袋,一高一低地踏入市委大院,径直到了市委常务副书记包前进的办公室。
“包书记,你家墙外的,请收好!”苏义横似乎跟他很熟,口气跟自家兄弟似的。但这是什么场合啊?他的这种做派,又似乎是个找茬的,而且生死不惧。
包前进一看,不就一个食品袋么,里面最多装个烧鸡。苏义横拿这个耍我,能干什么?又一想,我堂堂市委常务书记,扔掉一只过期的烧鸡,其奈我何?他再怎么侠义威名,切,任凭小题大作,还能怎样?
包前进脑子一过电,再看看边儿上坐着市公安局政委任自立、市政法委书记蒋升贤,一时哭笑不得。
这事儿弄得,旁边倒水的通讯员小蒋想笑,不敢;想急,急不出来;借故想走,又不该。小蒋认得苏义横,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谁都不好惹,只是搓手,干急。
包前进那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好大半天,招呼小蒋,“扔了!”。
小蒋弯腰提溜食品袋,估计有些油滑,不小心跌落地上。这可好,袋子里脱落出来一只烧鸡,“扑嗒”掉地上。你看看,鸡还四分五裂了,苍蝇“哄”一声,“哄”一声的,余音绕梁。
三个当官儿的,个个捂嘴巴。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扰……”任政委的话没说完,只见地上的烧鸡已经裂开,顿时感到里面还有文章。
苏义横不紧不慢,一哈腰,用三个手指一边从烧鸡肚里往外拖东西,一边嘟噜“怪不得苍蝇死跟着。这肉真叫好,煮这么烂的鸡,要知道我还吃了呢!”等东西拖出来后,苏义横玩魔术似的,恨恨地将那一层层食品袋撕开。
“哎哟,不得了!”苏义横一改慢吞吞的毛病,东西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一溜烟儿,出了市委大院,登车就窜了。
这事儿吧,被人们传得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将鸡肚的食品袋撕开后,是几根金条。有人说是一打“大团结”。有人说是什么什么价值数十万的文物珍品。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有人说任自立当时要抓人,包前进不让。有人说,苏义横在江湖朋友家呆了三个月,怕抓。总之,是个够味儿的幽默。
从那时起,市委常务书记包前进,成了街巷传闻的“包钱进”了。
事后,市电视台还播发了市委办公室的通知,大致是非工作人员入市委领导的办公室,一律先登记,后进门。否则,按扰乱机关正常办公处置,轻则治安处罚,重则承担刑事责任。
这,这,这特么,简直,简简直,让人笑得流泪。
那年的那包东西,只有苏义横知道内容。五年后,也就是,我国四十年冬,“包前进”调任省委组织部部长后,苏义横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亲朋好友,有那爱说俏话整人的,不阴不阳地问:“老苏,烧鸡那么烫你的手,倒底是啥玩意儿?”
“是什么!四指厚的一打儿啊!早知道,我还不开那玩笑呢,够我后半辈子用啰!”。苏义横总是嬉皮笑脸来这么一句,外带摇头、叹气。
“你这傻逼加三级,活该!”亲友们也总是忍俊不禁,笑骂他。
“是混球加三级,好不!”苏义横也会逢和着骂自己。
那些故事家们,更是风趣幽默,比赛着比谁讲得更生动。这么多人三讲两讲的,可不就全市皆知了嘛。
这以后,每逢苏义横买烧鸡,老板们也总是一乐。其他顾客只要熟悉的,也是一乐。有时候,竟会异口同声:“小心,包钱进。”
“逼货!”苏义横总会吊儿郎当捅人家一下。
“真那样,老子就发啰!”随便撂下一句老掉牙的破话,径自提溜着烧鸡,一瘸一拐地推了破车子,不慌不忙地骑上去,消失在人流中。
这不,妙云酒家老板也开他的玩笑,“老苏哥,咱不卖烧鸡!”
食客们听了,停下筷子,再看跛子苏义横,无不扑哧扑哧笑出声来。
苏义横漫无目标地招招手,笑了笑,坐在一张条桌边儿,点一瓶啤酒,一个拼盘,自斟自酌。
好一会儿,进来一个标致女人。正是海兰珍,还带来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直奔苏义横那桌。苏义横抬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又要了两个菜,两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