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想写点什么,所有的文字就那么冒了出来,也许是有什么东西在借助我的大脑,让这些东西显现出来,不是自述。
咳 咳 咳,声音似有若无,隔壁老王又在咳嗽了,也许这声音一直有,就像屋外的风,声音在刘小好经意的时候就出现,不经意就不出现。他好像要把什么咳出来,可那个东西卡在喉咙里,就是不出来,今天的声音比前几天都要小,每一声都像在消耗他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也许等咳够一万次,老王的生命就到头了,就像林黛玉流完了眼泪。
刘小好想去看看那个可怜的人,意识里她似乎已经站起来,走过狭窄的床边,推开了那扇小小的门,看到了老王,老王的眼睛凹陷着,努力的回望着她,没有说什么又像说了什么,然后刘小好又坐回到自己房间椅子上,那把旧木椅子甚至发出了吱扭吱扭的声音。
咳嗽的声音不见了,刘小好感觉自己的脚又疼了,腰也不舒服,甚至胃也隐隐的奇怪起来,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凉的,涩涩的,她没有喝第二口。疼痛在刘小好的记忆里,似乎陪伴了她一生,没有一个时刻消失过,让她非常沮丧,她无奈又无力的,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巡视房间。
墙壁已经分不清是白色还是乳白色了,三面墙,一面有个窗,正是她现在面对着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假花,是几朵盛开的黄色向日葵。靠床的那面墙挂着一幅画,刘小好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出几个人影儿,不知道是画模糊了,还是她的眼睛糊了。第三面墙在她椅子后面,上面也有一副画,是多年前刘小好自己画的,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的风景画,刘小好没有回头,她似乎已经又看了画一眼,第四面墙有一个暗沉酱暮色的衣柜,旁边有个小门,刚才刘小好就通过这个小门出去到走廊,看望隔壁老王的。
床单分辨不出花纹,不是刘小好喜欢的,她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不过她寻思着是不是该上床睡觉了。目光巡视了房间一个遍,疼的感觉减轻了。一个影子从窗前划过,刘小好的视线又放在窗外。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在天桥上走路,像瀑布一样的黑发散着,发梢左右晃起来,像荡秋千一样,风吹着她往前快步行走,穿着吊带背心的胳膊上渗出微微的汗,她急着去上班,心里直想着不要迟到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
刘小好又想起了他的男人,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和他亲吻的感觉,他的嘴唇应该是暖的,柔软的吧,可是已经记不清了,就像从来都没有过一样。
今天又没有电话,刘小好没有去嘈杂活动室看别的老头老太太打牌,因为这个时间段是他儿子,那个小可爱,有可能会给她打电话的时间,可是坐等了很久,电话应该不会响了。虽然电话过来只是,吃饭了吗?吃了什么?不过,她想着儿子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也想听到儿子的声音,至于说了什么都不重要。刘小好的生命好像就是为了这个电话活着的。
他肯定在忙。刘小好想象着儿子的脸,以前在儿子睡着了,或者写作业的时候,她就一遍又一遍的看,总觉得看见了,可一分开就想不起到底什么样子的了,所以总是看。眉毛是什么样的?刘小好画不出一个完整的脸,怎么以前就没有好好看看他的眉毛呢,总之,那个小可爱有亮亮的眼睛,弯弯的嘴唇,亭亭的鼻梁,耳边仿佛听到了他喊妈妈的声音,刘小好嘴角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上个厕所准备睡觉了,尽管现在还没有尿意,可是等尿意来了,再走到卫生间,她就会控制不住的尿在裤子里了,所以为了不被那些护工人员捂着鼻子处置,她很少喝水了。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刘小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挪,还没接近,就有一股混杂的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孔,不知道是为了杀菌消毒还是为了盖住卫生间独有的臭味,从她的房间要经过老王的房间,大娜的房间,才能到厕所。大娜离厕所最近,即使这样,她也已经到不了厕所,刘小好比老王和大娜都要好一点,所以她被安排的没有紧挨着厕所住。
从厕所回来,老王和大娜的房间灯都亮着,可不知道她们是睡了还是醒着,因为昏暗的楼,白天也需要灯亮着,睡觉了灯也不会灭,它总是昏昏的,不觉得它能照亮什么黑暗,也不觉得它能带来什么光明。刘小好想去打个招呼,可又没去,因为她知道,老家伙们很难入睡了,如果她们正好睡着了,被自己吵醒,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了。
尽管刘小好以前也轻微的有些洁癖,但是现在,腿很难弯下来,腰硬的像石头,她也记不起从什么时候不再脱掉外裤,只是把外套脱了,直接躺在床上,拉过那条沉沉的被子盖上,也许她还想着,哪天她在床上不再醒来,等别人发现,自己不至于赤身裸体。睡眠开始了,可睡眠又什么时候都是。即使在椅子上,她也可以睡着,即使在床上,她依然醒着。她只好又开始巡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