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乌鸦”

青山大哥
创建于2023-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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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鸡、烤鸭、铁锅炖大鹅,这些美味,相信朋友们都已经吃腻了。可是您吃过乌鸦吗?" 白斩乌鸦"。估计回答是否定的。

        我吃过!您信么?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一号,我被驻地公社分配到市朝鲜族第一中学烧锅炉。 

       经过近半个月的保暖准备工作,十一月十五号准时挑炉点火。推煤工打开大门准备进煤的时候。门外却挤进来一位五十多岁庄稼汉模样的人,这人佝偻着腰一脸的愁容,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便服棉袄,五个纽襻一个也没系,中间咧咧着。尽管这人抄着手,还是露出了里面脏兮兮的白褂子。他在屋子里踅摸了一圈,拎出一把学生椅放到门口,脸朝外一屁股坐下,呆呆的望着外面的蓝天……

       看着这个怪人,我有点儿蒙圈。我指了指锅炉房门上那块“锅炉房重地,闲人免进”的提示牌,刚想请这位怪人出去,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打老远就粗声大气地嚷道:“朴书记,回来啦!”

       远处来的这个人是学校里的电工,叫全永直。前几天我来报到的时候在后勤组的办公室里见过面。

       全永直三脚两步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听说走五七的老干部要回来,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一晃有三年了吧身体怎么样?没等朴书记回答,全永直转过身对我说,“这位是我校的老支书,文革中被学生打折了腰,六八年又被动员走了‘五七’。”

       那个被称作“朴书记”的人用呆滞的目光瞥了一眼全永直,有气无力地哼哼道:“死不了,就回来了呗!”

       全永直对着朴书记又象是对我说:“当年的朴书记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那可是朝鲜人民军铁血英雄团的朴团长。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是位一跺脚大地都晃悠的主!”

       “什么?人民军?”我疑惑地问道。

      “有点儿不明白了吧,”全永直笑道,“小伙子,你还年轻,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听我慢慢道来。”全永直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架势好像是要作长篇报告,“当年抗美援朝,我们都是参军的适龄青年。但对我们朝鲜族人来说,凡是在中国境内出生的要加入志愿军,凡是在朝鲜境内出生的就要编到朝鲜人民军里面去。所以我是志愿军,朴书记就是人民军啦。我们“朝一中”的教职工,大多数都是人民军。入朝后,我俩是友邻部队。那时候朴书记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百步穿杨,弹无虚发。”

        朴书记听到这儿,突然来了精神,插嘴道:“还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吧”

        “现在再来一把,老团长还行吗?”全永直问道。

       “多少年没打了,再说也没有枪啊。”朴书记回答。

       “我这儿有,我们体育教研组有教学用的高压气枪,行吗?” 

       后面有人插嘴。我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体育组的刘老师也溜了进来。  

       这个刘老师,我也是刚认识的。那是我到朝一中的第二天。

       冬季供暖应该在十一月十五日挑火供气。所以从一号到十五号这半个月先先做保暖工作。比如帮木匠挂好各幢楼的棉门帘子,帮水暖工查找各教室和住宅楼漏水的管路等等。那天,我正在住宅楼里巡视,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我:"小师傳,我是三楼的住户,姓刘。我家厕所堵了好几天了,能不能帮忙通一下?“

       按理说,住宅的厕所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内,不过既然人家求到头上了,就帮一下忙吧。我随即拿了个揣子去了三楼。进屋一看,粪水溢了一地。我揣了几下,蹲便池里的粪水一动不动。那时候清淘的工具样式很少,我咬了咬牙挽起袖子,把手从蹲便池的下水眼里伸了进去。那时候年轻,胳膊细手腕也灵活。好像摸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使劲一薅,薅出来一只胶皮鞋。朝鲜女人穿的翘翘头一次成型的胶皮鞋!脏水“哗地一下就流下去了。

       那家女主人接过胶皮鞋惭愧地说:”这只鞋找了好几天了,可能是小孩子塞进去的!“说完就哈着腰一个劲地:“高麻扑斯米达,高麻扑斯米达!(朝鲜语谢谢的意思)”

       为了解除她的窘境我就打了个圆场说:”没关系,没关系。都是一家人,一笔难写两个‘刘’吗!“

       不料那个刘老师却说:"一笔难写两个‘刘’不假,但我们跟你可不是一家子,我们是朝鲜族的刘!”

        这下子倒让我闹了个大红脸。我只知道朝鲜人姓朴,姓李,姓金,没想到到还有姓刘的,看来还是自己孤陋寡闻啊。


       听刘老师说有枪,朴书记的眼里放出了狼眼一样的绿光,叫道:“赶紧取来,试试!”,

       不一会儿,枪取来了。  

       “打固定靶,还是移动靶?”刘老师问。

       “当然是打移动靶啦!这还用问吗?”朴书记信心满满地答。

       “上哪儿找移动靶呢?”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朴书记指着校园深处,枯树枝顶端隐隐约约的一只寒鸦说,“你撇个砖头轰起来,就打它!”

       随着刘老师撇出的砖头,那只乌鸦“腾”地飞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枪响,乌鸦“啪叽”斜落到了地上。

       刘老师飞奔过去捡了回来。乌鸦的胸口汩汩地冒着血。翻了翻眼皮,死了。

       在场的人全都竖起大拇指,齐声赞扬朴书记枪法高超!

       那只死了的乌鸦怎么处理呢?朴书记提议吃了它。当年在战场上什么没吃过。这想法和大家想一块去了。

       “乌鸡能吃,乌鸦也应该能吃!'大伙儿随声附和。

       ”就是小点儿!“有人遗憾道。

       ”虮子再小也是肉啊!"有人等不得了。

       那时候,每人每月就发五两肉票,煮熟了也就是那么两大口。

       鱼票就更惨了,每年三大节日,每户才发半斤票。那时候不像现在,三四口人一户;一般都是八九口人甚至是十几口人一户,那些当爹妈的一年甚至连根鱼刺都吃不到。

        人们馋肉都馋得眼蓝。

        怎么吃呢?送食堂去,让麻师傅用白水煮一下,切成段,蘸酱油吃。

        “对!那叫白斩乌鸦!"有人报出了菜名。

       一颗烟的功夫,食堂的麻师傅就把煮熟的”白斩乌鸦“装在一只五寸磁盘里,上面还放了半碗酱油,送回来了。

       这乌鸦的确有点小,比哺鸽大不了多少,还少了一只膀子。这下大伙儿不干了,

       ”喂,老麻!怎么少了一只膀子呢?“ 

       ”那膀子被我吃了!“老麻笑嘻嘻地说,”忙活l半天,你们吃肉,我吃个膀子还不应该吗?没吃两个膀子就是便宜你们了,偷着乐吧!

       大伙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就没再说什么。

       另一只翅膀分给了我,乌鸦肉不好吃,又酸又涩又柴。

       好多年以后在日本东京的秋叶原,我想到马路对过的电器店买货。也就是三五米宽的小马路,三脚两步就能过去。可我刚一迈步,只听头顶上“哇”的一声巨嚎,吓了我一跳。抬头一看,一只黑色的大鸟从空中掠过,落在路对面的灯杆顶上,原来是一只乌鸦。斜睨着我,仿佛在问,“不懂规矩,为什么不走斑马线?“ 

        这家伙体长约有五十公分,翼展大概有一米。日本人的个子不高,”日本乌鸦的个子倒挺大。

       如果当年朴书记打下来的是这只乌鸦,麻师傅也能多分一点儿肉,至少那只膀子也能大不少。

       时光飞逝,倏忽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我也从当年的懵懂小伙,变成了如今鸡皮鹤发的老叟,世事沧桑,我突然悟出:"人这种动物,什么福都能享,什么罪都能遭。到不济的时候,连吃腐尸的乌鸦都抢着吃。大家一定要巩固住现在的幸福生活,千万别让那种苦难的日子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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