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先生
天妒英才,先生还是被病魔夺取了生命。愿天堂没有病痛,愿天国还有你爱看的书。
先生年长我7岁,名字放在一起容易让人误解为是两兄弟。虽然我们没有一点血缘亲戚关系,但我心里确实视其为兄长。我经常在感叹,如果我与他同岁,我的命运一定不如他,换句话说,如果他与我同岁,他的命一定比现在好。一个时代造就一代人。先生的年龄没赶上读书和高考的年代,当初他也曾从田间起身去复习,但因为务农时间已久,关键是他只读过初中,因为成分的原因失去了上高中的资格。按照当年的高考政策,他的年龄已不允许他考初中中专,而对一个没上过高中的人,要考高中中专或大学,其难度可想而知,于是,眼巴巴看着改变命运的机会与自己擦肩而过。
之所以说如果在农村,我的命一定不如他,那是因为他至少还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农民,而我当农民恐怕就只能受人欺负了。在农村,先生算得上一个出色青年,人长得英俊,农活干得好,在生产队就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虽然错过了高考的机会,但还是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年代,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又怦然心动。从刚开始借三千元钱买手扶拖拉机搞运输,到后来去诸暨城里开饭店,在我看来也算一路成功。尤其感叹他的开饭店,那是一项门槛不高的行当,犹如常人炒股票,亏损者十有八九,但他居然成功了。两夫妻能在诸暨城里开近十年饭店,用脚趾想想也不会差。两只书包靠开饭店供养完成,诸暨城里还买起了房子,说明这几年肯定是赚到了钱,但其中的辛苦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
与先生真正开始有接触还是饭店结束后他回到老家。他能吸引我的主要有三点:一是我们对社会和历史的许多看法比较一致。我们都感念邓小平给中国带来的改变,欣赏他做大蛋糕的思想和勇气,不屑于那些靠抢蛋糕式的朝代更迭成就的历史枭雄;二是先生后来看了不少的书,也作了不少的诗,十分欣赏他学习的毅力,也愿意听他说一些书中的事。汗颜自己后来看书不多,所以,听先生说书也权当是自己在补习功课了;三是先生有志于开挖股市这座金矿,与我有志于开挖期货这座金矿不谋而合。虽然投资上要成功的概率远比开饭店更低,那里的成功人士不是有庄家背景就是有信息来源的人,一般的散户想赚钱更是难上加难,但我们征服市场的雄心还是一致的,只可惜先生没来得及实现夙愿。记得那年去舟山看跨海大桥,回来路过萧山时听先生说:舟山——萧山,山山为出,看来股票该出手了!当时的一路笑声至今还历历在目。其实,如果那时你果真能从股市全身而退,也许命运会有所不同,因为凭你如此好强和过于自信的性格,我看并不适合于此道,股市里的水也许比你想象的更深,搞不定股市反而容易搞坏自己的心态和身体。
最感叹那次听先生说起童年时曾有过一段时间对死亡的深度思考,记得自己也在八九岁时对此有过很长时间的恐惧和冥想,想必生死乃是伴随我们一生的共同困惑。非常敬佩先生对生命看得通透,其实按照先生的病情,从发病开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奇迹,关键是先生并没有被病魔吓倒,即使到了临终,嘴里念叨的依然还是他的书和诗,以及那次参观北大校园的记忆,让我深深体会到此生没能走进大学校门留给他的遗憾。
常听先生说起古代学士的阶位,想必先生一定在想,如果生在古代,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士大夫。先生的外公应该是清朝末年的大官,放到现在就是杭州市长的职位,想必当初也一定是进士出身,至少应该是一个举人吧。在我眼里,先生也算是当今的秀才。身在农村还如此爱读书的人确实不多,真因为读了不少书,先生也自视清高,村里能与他聊上天的人还真不多,我大概算是一个难得的听众吧。说实话,以麻将打牌娱乐为主的农村,有谁愿意来听你说诗和远方?清高本不算什么坏事,但如果过于刚愎自用就会害了自己。先生对自己的身体从来都很自信,因此,连体检都不屑一顾,一般的医生也入不了他的法眼,即使重病在身,还经常由着性子,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性格决定命运,也许在先生身上也得到了应验。
先生故去,再回故乡还真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伴君千里总有一别。自己慢慢也会变老,哪天肯定也会随先生的脚步寻他而去。但我始终相信,肉体可以灰飞烟灭,灵魂却会永垂不朽。但愿将来到了天国,还能绕在父母膝下,与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也愿意继续听先生说书,做你一个忠实的听众。
愿逝者安息,兄弟后会有期!
二〇二三年三月三于诸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