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我的猫咪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回。
我给这只精心照顾的小猫取名叫腊八,是因为它在前一年的腊八节下午被我收养。当时仅二三个月大的样子,瘦骨嶙峋,正沿着小区人行道觅食,大概是饿晕了想跟人要点东西吃,看到装橱柜的师傅给我家搬材料,就讨好着一路跟上来。我家住六楼,没装电梯,小可怜饥肠辘辘的情况下,一摇三晃地自己上到顶楼,属实不易。
猫咪极小极瘦,掂在手上轻飘飘地跟个树叶似的,感觉不到一点重量,灰黑相间的毛色,显示这不过是只极为普通的狸花猫。它的眼睛好像有点问题,不停地流泪,把周围的毛都粘住了,脏兮兮的尾巴还秃着几块。正值疫情,常听说有人怕病毒传染,为自保抛弃甚至杀死自己的宠物。对这样一只半死不活不值钱的的半大小土猫,被主人遗弃或被同类撵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家里好像没有适合猫吃的东西,也确实有点担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小流浪身上不干净,非常时期健康最重要,所以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收留它。猫咪喝了点水,见没得到什么吃的有些失望,看到工人下楼搬东西就犹犹豫豫地也想跟着走。我有些不忍,感觉对不住这位辛苦爬楼送上门的小客人,便客气对它说外面冷不要走,到家里待会儿吧。猫咪居然听懂似的就站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好讪讪地请它进屋。
冬天天黑的快,若不收留咪咪,它那虚弱的小身体大概率是很难挺过这寒冷的冬夜的。我有些发愁,想到这两天太忙照顾不了它,也不知道该给它吃点啥,关键是没有猫砂解决不了它大小便的问题。养还是不养,可真是个难题。纠结间,忽然想到老爸家还养着一只妈妈去世后留下来的老猫,不如送去给老猫做个伴儿。
老爸接到电话后爽快答应,于是连夜用个纸箱装着给送了过去,长舒一口气,连猫咪因害怕在车的后备箱拉粑粑一事也不觉晦气了。不想仅过了两天,独居的老爸就告状说小猫咪吃得多拉的多,看上去有病脏的很,伺候它太麻烦,他精力有限顾不过来,建议我送人。于是只好又忙着联系几个可能喜欢猫的朋友,希望他们中的哪位能好心收养,不料却无人接招,有的甚至反劝我也别管,以免自寻烦恼。
我从打小喜欢猫,面对这样一个无助的、活生生的小生命,想到它在我手上若再次被弃,十有八九会死掉,这样的话良心上可实在过不去。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自己来养。查了下百度,简单了解点养猫注意事项后,抓紧在网上下单买了猫粮、猫砂、猫盆等系列用品,就把猫咪接回了家。
小咪不知是声带有问题还是太小没有发育好,叫声极小,但它性格柔顺对人亲热,适应能力很强,给啥吃啥。对猫砂盆也很喜欢,闻了闻一下子跳进去就尿了泡尿,完事还扒拉着盖好又嗅嗅,收拾好才轻快地跳出来走开,这样爱干净的天性可真讨人喜欢。
猫咪很乖,大概也是虚弱,给它剪指甲、洗澡都没怎么反抗,洗完担心它害怕吹风机的声音,就把它头包着吹。䁔哄哄的热风对怕冷的猫咪来说应该还是蛮舒服的,因此还算比较配合。身上差不多吹干了,这聪明的小家伙挨着暖气片又把自己舔了半天,变得象个香喷喷的毛球,立刻漂亮清爽不少。
猫咪刚来时眼睛发炎,又有皮癣,看它不停地抓耳挠腮,估计痒的很难受,就想着买药给它治,可春节加上疫情封控,出门买个东西很不方便,到宠物医院更是几乎不可能。转念一想人畜一般么,人用的药应该对动物也有效,于是到小区药房买来消炎眼药水和治皮炎的药膏,一天几次地给猫咪涂抹。
大概眼药水的清凉作用让它感觉舒服,小咪上药时还知道闭着眼睛润一会儿,药效不错,2周后它就不怎么流泪,基本恢复正常了。相比较皮癣有点难治,它尾巴上的毛基本是一圈隔着一圈地掉,没毛的地方长着硬硬的皮癣,有毛的地方挺蓬松,走路时一股一股的尾巴翘的笔直,活像小姑娘扎着发圈竖着的马尾,看上去很有些滑稽。坚持用药后3个月,皮肤病也终于治的差不多了,小咪尾巴整个地变得毛蓬蓬的,像个掸子一样地炸开,挺好看的。
等到天气变暖,带小咪到宠物医院办了个健康证,彻底检查一番,按要求依次把预防针和体内外的驱虫都做完,我那可爱的猫宝贝就完全地变得又健康又活泼啦!
猫咪来家时,女儿小天大四放寒假正好也回家,我们本都是爱猫之人,加之这猫性格相当讨喜,抱它它就乖乖躺着怀里不挣不跑,实在想跑时也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乘人不备时逃走,完全不像那些有个性的猫咪一样挣扎咆哮,胡乱地抓人咬人。所以天儿很是喜欢这小家伙,耐心喂它吃东西,给它拍照,允许它上床睡觉。
兴之所至,我们经常随口给它起着不一样的名字,看它背上、肚皮上像豹子一样的斑点就叫她“点点”、“豹子猫”,看它怪活泼就叫它“疯子猫”、“小蜜蜂”,看它好吃懒做就叫它“懒蛋儿”,乱七八糟地想到啥就叫啥。但我强调它的大名必须要叫“腊八”,因为这一天是它第一次主动走进我们家,正遇到用了十多年的橱柜换新,又恰是我和她爸的结婚纪念日,很有意义呢。天儿英文好,随口又给它起着不同的外国名字,后来忽然又不乱叫了,始终是只叫一个字“猫~”,拖着长长的尾音,猫咪听了,倒也会颠颠地跑到她身边卧着。
小咪如此淡定,对我们给予的称呼不置可否,倒是我们自己觉着这些名字有些拗口不易记,最后叫来叫去觉得还是人家的自带名“咪咪”顺嘴呀!为表达对它的喜爱和重视,我叫它最多的就是“咪宝儿”、“猫咪咪”,它依然是宠辱不惊,应答最多不过就是晃晃尾巴尖。
天儿爸跟我们不一样,他小时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猫儿呀狗儿呀的宠物,对小动物无感,所以猫咪刚来的时候他很是不习惯,觉得家里多了好多的猫咪用品影响美观,家具上和空气中到处是猫毛也不卫生,但他也明白养不养的他说了不算,只好装作看不见似的无视它。
糟糕的是过了几天他突然对猫毛过敏了,眼睛发痒,揉的又红又肿,有时控制不住地一连会打十来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我心虚地跟他道歉,陪他到社区打了几天的抗过敏针,在家里不停地用84拖地,开净化器过滤空气,并训导小猫不可靠近影响他的心情。令人宽慰的是他很快地康复了,于是我又为猫咪请功,说多亏猫毛刺激,才帮他提高了身体免疫力,以后再遇到类似过敏源也不用怕了。这位好脾气的傻子身上的不适感消失后,心情也变好了,他很开心地认可我的说法,并主动增加了拖地的频率。
这只小猫可真是个自来熟,只要是家里来了客人,它定会第一时间到门口迎宾,在客人换鞋的时候就围着人家的鞋子东闻西嗅,过一会儿歪着头定定地盯着人看,又过一会儿抬起肉爪试探着拍拍人的腿。客人们聊天时它就在沙发上、桌子上蹦上蹦下,打哈欠伸懒腰,做出各种萌萌的样子,惹得客人们心花怒放,争相逗弄玩笑,家里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在成都住的嫂子家里养着三只猫,反羡慕说都没我的这只猫性格好,这么会接人待物简直可以在猫咖打工了,两个侄女更是得着机会就又亲又抱地狂吸。
不过这猫咪还有点敏感。如果遇到少数胆小的客人,见到它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时,它立刻也被吓到似的跑开,不再靠近。如果它做错事比如打翻一只杯子我们大声吵了它,它也会马上躲起来很久不出来。看得出小咪还是缺乏安全感的,好像时刻都在准备逃跑,不知在收养它之前是遭到了怎样的境遇,使它这样地小心翼翼。想到这里,只有心疼地加倍对它好。
小咪刚来时简直就是个饿死鬼投胎,只要一加食它就立刻跑去猛吃,那嘴巴张的跟个铲车似的,头也不抬地在猫粮堆里一挖一个坑,嚼也不嚼地一下就吞掉,直到把自己的肚子撑得圆滚滚地才罢。我明白它在外流浪时是被饿怕了,所以得着机会就不管不顾地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为让它安心,每次只要一看到猫粮碗快空了,我立刻就给续的满满的,让它敞开吃。这样过不几天,它就变得没那么贪吃了,吃相也变得文雅起来,用小舌头卷着一颗颗慢慢地吃。
为增加营养和丰富食物,我逐渐给它加了猫条、鸡肉冻干、猫罐头之类的零食,它反变得越发挑剔起来,猫粮挑着吃几颗就走开了,最喜欢吃猫条,闭着眼睛边添边享受,我就边挤边欣赏它那可爱的小模样。
到后来小咪越发不把食物当回事了。香喷喷的鸡肉冻干放在盘子里,它像捉老鼠一样叼着到处跑,又扑又抓地玩儿半天后,才随便卧在一个地方津津有味地吃掉。有时力度没控制好,把吃的玩的拨到够不着的沙发、冰箱、柜子下面,它就撅着肥嘟嘟的屁股,扭着身子晃着尾巴,用花样百出的动作伸爪子捞,样子有趣极了。隔一段时间打扫卫生时,在家里的角角落落,我都会用扫把拨出好多它的零食和玩具。
据说猫咪祖先来自沙漠,不爱喝水。我家猫儿倒还行,用小舌头吧啦吧啦地卷着,喝得挺香甜。可它有个贱贱的毛病,就是放着专门为它准备的、干干净净的凉白开不好好喝,鱼缸里换下来的水、脚盆里的水、浇花用的水、淘米的水、下雨的水,特别是我们水杯里的水,只要是看到我们正在倒腾的水,它都要凑上来尝尝,还注意地观察着我们的表情,越不让它喝,它越要趁你不备地搞几口,看得出来它不是因口渴想喝,而纯粹是为了彰显人家那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尊而傲骄、遗世而独立的个性而喝呀!
“躲猫猫”是猫咪天性中最喜欢的游戏。我们主卧大床的床帮架距离地面很近,大概只有五六公分,里面倒是很高,追它的时候,它往往一溜烟就跑过去往里躲。小时候倒是很容易就钻进去了,等过了几个月,它吃的又肥又胖,身子几乎大了一倍,却还照样能钻进去。只见它先是冲到床边,身子紧贴着地面,把四肢铺展开,几乎把自己铺成一张皮的样子,利用跑动的惯性一下子就滑进去,然后得意地隔着床板跟我抢抓着逗猫棒。平时的睡姿也是千奇百怪,打理舔毛时可以把自己身体折成几个弯,看着难度极高的动作,人家能轻松自如地完成。难怪大家都说猫咪是水做的,它们可真是把柔若无骨的绝技给演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猫咪是动物界的睡美人,吃一会儿玩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基本就是打盹了。我家小咪可能是带点美短猫的杂交基因,它脸蛋扁圆扁圆的,长长的眼线,时绿时黄多变的大眼仁,柔软的身体,光滑如缎的皮毛,真是越长越好看。
猫咪需要爱,却希望你适可而止,并不喜欢总被人强抱着抚摸。所以它总在离人不远不近的地方或趴或卧,姿态优雅百变,像哲学家一样地花很多时间专注发呆和观察世界,在沉思中安安静静地半梦半醒,对突然出现的大小声音都十分敏感,一有动静就警觉地睁大眼睛,立起来侧耳细听,发现没什么危险才懒洋洋地重又趴下。
怕掉毛太多,咪咪刚来时我们并不让它上床,它倒也很自觉,躲躲闪闪地进到卧室,一听我们赶它就赶紧跑开。后来是我们自己忍不住把它抱到被窝里的,因为它又香又软,感受它习惯幼时踩奶动作时肉垫的柔软,小脑袋蹭手时的惬意,还有压在身上刚刚好的舒适的负担,是我们乐此不疲的享受。
猫咪像极了小孩,看我们上床了,赶紧打着呼噜跟着跳上来,转来转去地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卧倒,然后就把自己盘成个圈儿,用尾巴遮住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下。它睡觉并不老实,冷时钻被窝,热了就钻出来趴在床沿,一会儿跳下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又跳下去入个厕,反正是醒的快睡的也快。而当它真正的熟睡时就不再打呼噜了,呼吸很轻,面团般的肚皮随着吸气缓缓地起来,又落下去,缓缓地起来,又落下去,是我们最好的伴眠。
当然,养猫过程中令人抓狂的事也不少,比如家里四处飞扬无处不在的细毛、被抓出一个个小洞的皮沙发、打翻的水杯碗盏、故意反复拨到桌子下面的纸笔、疯闹时兽性大发踢蹬抓咬的伤痕、处理臭不可闻的猫砂……可是,这一切的麻烦和烦恼,都抵不过猫咪那一声绵软轻柔的呼叫和紧贴你时的那份亲热。小猫咪那么可爱,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于是对它闯的祸睁只眼闭只眼。毕竟,相对那些小缺点,更多地是拥有它的小确幸,它做的错事皆可原谅。
养了腊八后,我的学习兴趣大增,在网上搜索关于猫咪的一切,以增加对它习性的了解,用专业的知识、更多的耐心去包容它、爱护它,尽量让它能过得舒服。
通过学习,知道腊八原来是一只小母猫,它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时,两只前腿并拢,尾巴从后往前地把脚爪盖住,十分有淑女的样子。之后不久我又惊讶地发现,它差不多长到七个月就开始有了发情的苗头。本来不怎么爱叫,如今却时不时突然嚎叫几声,在地上滚来滚去,像妖精一样变得特别黏人,眼神也极尽妩媚。它晚上越叫越厉害,声音好难听。
我们小区挺大,西边还靠着一座小山,环境舒适,还有许多爱猫之人经常投喂,因此各楼栋周围就常聚集着很多的流浪猫。每当冬尽春来或夏秋交替天黑之际,猫叫春的声音此起彼伏,突然的哇咬之声大作,刺耳的让人难以入睡。我家猫咪听到了,更是激动地惨叫着回应着要往外跑,怕它跑出去后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们进出都会把门小心关好。
住顶楼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在房顶种花种草,出不了大门,就让小咪跑这上面玩儿。怕它在家闷,就经常把门开个小缝,安个自吸式的防虫纱帘,让它可随意地进出。它特别喜欢这没有什么遮挡的空间,利用自己身轻矫健的优势,到处瞎钻,连相连着的整个邻居家的楼顶花园都逛了个遍,捉鸟逮虫,整天玩儿的不亦乐乎。
想到腊八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猫,并没有完全发育好,等它大点再做绝育手术可能安全点,而且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剥夺它做母亲的权力。可它叫的实在是有点烦人,于是试着在网上买来专治猫咪发情的忘情水,按说明书用小滴管给它强灌进去,不想它吃后又吐又拉,口角冒出一串串白泡泡,痛苦万分地满屋乱跑,跟中毒了似的。而且吃了这所谓的抑情药,勉强安静几天后又开始叫,没什么效果。我怕药水伤肾,也怕它挣扎太厉害不敢再强喂,嫌它叫的烦时,就把药水抹点到它屁股上,让它添毛时自己添掉,它果然添出味道来了,受惊般地跑开,躲在角落里也不好好吃饭了,所以也就不敢再尝试。
几天后大概体内荷尔蒙消退了,它才终于恢复常态。此后差不多每隔个小半年就发情一次,为它的健康只好忍受它的怪叫,有时看它实在难受就用拖鞋帮它拍拍屁股,让它叫个几天自己好。
小咪一天天的长大,眼神灵动,精神饱满,爱跑爱跳,对家里角角落落的情况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每天吃饱喝足后,它那颗不安分的猫心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它经常会跳到飘窗上、阳台外放空调的台子上往楼下看,把身子拉的长长的,象个毛毛虫一样搭在窗户上、台子上往下看,一看就是半天,一副冷静深思的样子。特别是看到楼下偶尔经过的同类,就会激动地直摇尾巴。可能它来时就是跟人无意中跑上楼的,身上流浪习性尚存,每次有人开门它都有点想跟着一起出去。天儿爸上班出门时曾多次把跑下去两层楼的咪咪又给捉回来。
刚开始养猫经验不足还被猫耍了。有次周末午休后醒来,怎么喊猫咪也不出来,下楼找一圈后失望地回来,把大门留个缝,盼它能自己回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让人绝望。越想越觉得它跑了丢了,回来的希望渺茫,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顿感家里空落落地生气全无,忍不住一边哭一边坐在门口鞋凳上等,用手机为它写下一篇纪念的小文。
整个下午过去,天快黑时我才想起去开灯,不想它突然就从家里的楼梯上跳下来,对着我伸个长长的懒腰,又若无其事地去喝了两口水,最后看到我还呆呆地坐着,就跳到我腿上舔着爪子洗脸,又惊又喜戏剧性的变化实在是令人有点手足无措。这小坏蛋现在好奇心重的很,在家里犄角旮旯到处乱钻,估计是玩累了就躲到楼顶杂物堆一通饱睡,害我跟个疯子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我也不会再为一时找不到它而大惊小怪了。
我看小咪每次眼巴巴地守在门口想出去,其实也很想带它去散步,想着出去习惯了没准会象狗狗一样自己回家也挺好。于是买来牵猫绳,趁楼下人少的时候带它出去过几次。刚开始还很怕的样子,下了楼赶紧钻到草坪有树篱笆的窝子里,身子紧贴地面匍匐前进。过不多久大概小时流浪的经验恢复了,它就自在地在几块草坪间跑来跑去,给它戴的绳子很碍事,容易缠住杂物,就索性取了让它自己随意地玩儿,差不多了一喊它,它就跑出来跟我回家。
这样出去到院子里玩儿过几次后,只要一开门它就有点想往外跑,不过跑下两层看我们不陪它,就不敢再跑,喊两声自己就回来了。慢慢地越来越胆大,有几次完全地跑下楼了,不过我都能很快找到它带它回来。然后有一次没有找到它,我提心吊胆地准备吃过午饭再去找,不想它居然自己跑回来了,高兴地喵喵叫着,一副放荡不羁爱自由、艺高猫胆大的样子。我很开心地表扬它,把它头上的蜘蛛网摘掉,以为它从此知道回家的路了。然而,然后的然后,在去年的五月初,它再一次出门后,一去不返。
那天是五一,天儿爸晚上在外吃饭很晚才回,小咪大概趁他开门时没注意溜出去了,门关上后我们也没听到它的叫声,第二天早上忙着收拾屋子,到快中午才惊觉跑前跑后爱凑热闹的猫咪,怎么一直没有出现?它不可能老老实实睡这么久的觉,玩儿失踪也不会躲这么久呀。楼上楼下地找好几趟都不见踪影。
在随后的两个星期里,我一天几次地在楼下小区前前后后地呼叫着小咪,在楼栋群里发了寻猫的消息,听到有邻居说在外面马路上看到过类似的小猫,就赶紧又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小区外面,下了班就边走边拿着手机里猫咪的照片问附近住的居民,可惜一无所获。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现在大家都住着大高楼,光我们小区一排排的楼栋都很相似,不要说不记路的小猫咪,就是人也很容易进错楼栋。要找到一个本就胆小的、在外会遭遇很多不测的猫咪,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天找不到猫咪,分析可能是怕人多吵闹,我就想着晚上它会不会自己找回来。楼下的门禁正好坏了,一般都开着,我把家里的大门留个小缝,一连几天地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深怕听不到猫咪的叫声,它回来时进不来又会走掉。在时睡时醒的等待中,迎来一个个失望的早晨。找到猫咪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过了一个多星期,我的腰椎都睡出毛病了,才无奈地不再为它留门,到床上去休息。
咪咪在家养尊处优惯了,在外生存能力肯定很弱,外面野猫都有自己的地盘,一想到它孤苦无依忍饥挨饿地流浪,在外还要受流浪猫们的欺负,我的心就跟刀绞一样地难过,深深自责没有照看好它,在想它时不自觉地就会泪流满面。
老爸知道了,安慰我说这猫性情温顺,饿了自然会跟小时一样跟人要东西吃,肯定也会被人收养,不用担心它。他说的倒也有道理,咪咪现在健康又漂亮,对人友善信赖,相比小时候更容易被人接纳。如果它真的找不回来了,真希望看到它、收养它的好心人能善待它。
人都说猫没有狗忠诚,谁给它吃的它就跟谁。我倒是愿意我的腊八能更乖巧更讨人喜欢些,即使它忘了我,只要每天有人管,吃喝不愁不受罪就行。如果它不幸又被抛弃了,希望它能象狗狗一样历经千难万险重回我的身边,既使它一身伤病不再可爱,我也会精心照顾,陪它到老。
说起跟猫的缘分,从小到大我真是接触过不少的猫。只是以前主要是逗猫玩儿,照顾猫咪的吃喝拉撒归爱猫成痴的妈妈管,并没有很深的体会。妈妈养过很多猫,退休后家里更是不断地有猫,因为周围的邻居都知道她喜欢收养流浪猫,遇到老弱病残的猫就给她送来。那时猫咪节育还不普及,猫的繁殖能力还挺强,经常有母猫下仔,她就耐心伺候月子,养大后又会想办法送给合适的人。这样没完没了地养猫,家里总是显得脏乱。我虽喜欢猫却不愿意象妈妈那样辛苦地养育,后来我结婚生子,工作家庭两头顾,手忙脚乱挺辛苦,哪里还有闲情养宠物。
现在的社会竞争压力大,人与人之间相互防范,大家都很累。猫代表闲趣生活,既可获得陪伴,又不占空间,甚至不用外出去遛,易于照顾,于是养猫热兴起。宠物店也有许多漂亮的、优质品种的猫咪售卖,有时还有朋友主动要送我一只,选择余地很多。但我怕精力有限,一直没勇气亲自养。平时时不时在街上的宠物店、猫咖店里观望一阵,或者上网看看猫的图片和视频就满足了,这样的“云养猫”方式省事又满足。
我一直认为决定养猫前一定要慎重,不同花色的猫咪性情很不一样,你买的可能跟你八字不合搞不拢。如果理解不了猫的野性与偶尔的疏离,在工作的疲倦后不想清理猫砂盆、收入不稳定舍不得买优质猫粮、在离开时不会细心规划好猫的去处等等,总之是无法负起各种照顾的职责,那就最好不要为一时的喜欢而头脑发热,赶时髦成为“铲屎官”。
陪伴是相互的,要舍得花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它,这些事情需要不断地进行观察学习,更需要心甘情愿的付出,要做好为它一生负责的准备,不然先养后弃的毛孩子是很可怜很可怜的,身体心理都受重创。对弱小生命长久的善待,远比钞票有分量。家里的猫健健康康、精神气十足又自信的小模样,远比它的品种、花色更值得骄傲。
说到这里,我还真心希望人们不要随便到宠物市场去买猫。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在网上看到太多不良商贩为求利润,不顾小动物的死活繁殖贩运,直到它们不再健康、无法生养、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后被抛弃、死亡。“领养代替购买”,是救助人年年风雨无阻的付出,是领养人心底不竭的善意。
不过缘分到了,像我和腊八这样的相遇,那也不用拒绝,说养也就养着了,其实并没想像中的那样麻烦,因为现在网上养猫用品应有尽有,养起来干净又不费事,利大于弊,自从这个拆家小能手来到后,家里变得有生气多了。
可惜缘分太浅。从收养腊八到走失,满打满算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这是一只我用尽爱心对待的小猫咪,我至今清清楚楚记得,它那晚走之前低头认真吃猫粮的样子。天意弄人呀,明明还是那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温馨日子,食盒正满,猫砂待清,我的腊八,却一去不回。
腊八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走近我的生活,可我们一点儿没有陌生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的那么开心快乐。来去匆匆,如今它好好地凭空消失,我心实有不甘,总是下意识地希望腊八能再一次地出现。
五一过去了,十一过去了,元旦过去了,到了格外不一样的腊八节,日子仍像流水一样地划过,并没有什么意外惊喜发生。
没有腊八的这大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整个漫长的暑假,都是在百年难遇的可怕的高温天气下渡过;到了秋天,俄乌冲突加剧,世界动荡不安,我们国家疫情进一步扩散,各地先后静默;进入冬季,本以习惯每天例行核酸检测,谁知病毒变异无法控制,一夜之间,突然放开。于是全民生病,老人历劫。阳过之后,似乎每个人都变得精疲力竭;春节到了,压抑三年的疫情终于过去,大家都松了口气似的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自由行动的年假;现在春天来了,院子里的野猫渐渐多起来,我对腊八的思念与日俱增,然而依然没有什么奇迹,腊八毫无音讯。
回顾跟腊八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因为亲力亲为的照顾,与它亲密共处时得到的亲情友情、理解尊重、同情宽容等等千金难买的宝贵情感,远比大多数人类给我的情感要深厚绵长。腊八带给我的影响有多么深刻,只有我自己知道。猫咪喜清静,爱干净,与世无争。它们能开心,善孤独,会享受独处的快乐;它们不随波逐流,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坐卧一隅,深思反省,似乎懂得生活的哲学,生命的意义;它们独立而庄重,能看透世情,从不自我迷失,所以这世上好像只有疯狗,没有疯猫。
听说猫有九条命,超坚韧。这话我信。且不说腊八刚来时的饥寒交迫,及至它来家后,也经历了吃杂东西拉肚子、打疫苗发高烧、躲按摩椅下面险被压扁、不慎从高处掉落等等好几次危险的考验,每一次有惊无险地度过之后,猫咪那顽强的生命力和面对生死的淡然都令我深深佩服。
生命没有贵贱之分,世上能安慰人的东西不多,而我的腊八,把一只猫天性中所有的真心实意都给了我,然后就离开了,让我怎能不感动伤怀。
许多个安静的傍晚,下班回家往往只有腊八听到我的脚步声,早早守在门口等着我,知道被惦记,我走路生风。孩子大了像鸟一样地飞走了,爱人忙忙碌碌经常加班,家里常常就我抱着猫咪,窝在沙发里,看着它的眼睛,跟它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这种时候我不自觉地会想到妈妈。妈妈生前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她想来生变成一个吃饱就睡、无忧无虑的小猫咪,再不想托生为烦恼不断、病痛不断的人。她是个有口皆碑的好人,育人无数的好老师,如果真有轮回,应该能上天堂,可她走时又那么不放心我,担心我的身体,怕我受委屈,那她会不会义无反顾地放弃成天使的机会,变成腊八来陪我、守候我一段时间呢?我含泪问腊八,腊八不语,只是轻轻地用嘴巴咬住我的大拇指。
腊八躺在我的怀里,它的体重、形态像极了一个婴孩,大眼睛、短鼻梁和小嘴巴,侧颜只能看到胖胖脸蛋儿和长长的睫毛,睡着后的模样怎么看都不会腻。醒来也像小宝宝一样,特别活泼好动、好奇心那么强,看到什么都喜欢闻闻探探,爬高上低地搞破坏。天儿小时候很乖,跟我特别亲,但整天黏糊在我身上,也让我不胜其烦,盼她长大离远点儿。当她真的上了初中高中,进入青春期,就连手都懒得跟我碰一下了。现在大学毕了业,身心更是早已飞到了外面广阔的大世界,很少有时间愿意跟我聊她的近况。失落不可避免,但也能接受,父母子女一场,本来就是接力前行,无法并肩的。不过对一只猫来说,它一直到老,都可以不长大,如果没有意外,可以一直做你的乖孩子。
现在有个说法叫“动物伴侣”,真很恰当。天儿爸工作忙,经常加班,回来就不怎么想说话。他乃恬淡之人,在家除伺花弄草外,主要就是安静地练习写毛笔字。一开始他并不想与腊八有任何瓜葛,但腊八很执着,不管他在哪里,越不理它它越是巴结,高高兴兴地跟前抢后,眯着眼睛陪他看书写字到深夜。陪伴是解药,是最长情的告白,从开始我硬让先生抱抱腊八,他敷衍地摸摸,之后渐渐地主动为它铲屎加食,为它梳理毛发。可爱的腊八终于用自己的方式走进了他的生活,得到了他的关爱。
在与腊八相知共处的岁月中,我觉得我们性格很像,一样的倦怠慵懒,却又敏感脆弱,性情多愁善感难以捉摸,和它在一起让我觉得安心幸福。
回望过去的岁月,不知为什么,最终沉淀在我心中的,是一种幽幽的哀伤。陡然明了,爱好像总是忧伤的,而时间,真的会缓和所有的悲伤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脑子里这些无意识的意识流,不过是自作多情的呓语罢了。一首老歌在心中反复地吟唱: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以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泊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发觉/哦/路过我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万物互联。迷失的腊八,亲爱的朋友,如果你知晓我的心声,请回到我的身边;如果你远去,请来到我的梦里;如果有来生,愿我们还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