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说过:花不可以无蝶,山水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茶也是一种癖。 古人说,人无癖不交,就是说,人无完人,有一点小矫情,有一些小缺点,其实也是一种可爱。 茶,闲茶,便是古人高雅的矫情。不能随便喝,要品,也不能随便品,还制定出了许多规矩,用来束缚,顺便成全某种仪式感。
日本千利休有一首喝茶秘诀的诗:
夏日求其凉,冬日求其暖。茶要合于口,炭要利于燃。 一杯闲茶有多少要求?夏日要求其凉爽,清朗。冬天呢,自然要在暖意融融的氛围下。茶要是自己喜欢的,连烧茶的炭都有要求,要特别优质,容易燃烧的那种。 千利休的要求,不仅要闲,还挺繁琐。 《长物志》也写:香茗之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可以清心悦神;
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拓帖,挥尘闲吟,篝灯夜读,可以远辟睡魔;
坐雨闭窗,饭余散步,可以遣寂除烦。醉宴醒客,夜雨逢窗,长啸空楼,冰弦戛指,可以佐欢解渴。 无事,无心,无作为,一杯闲茶,让饮者达到无一物之境界。
林语堂有一篇文章写道:烟、酒、茶的适当享受,只能在空闲、友谊和乐于招待之中发展出来。因为只有富于交友心、择友极慎、天然喜爱闲适生活的人士,方有圆满享受烟、酒、茶的机会。如将乐于招待心除去,这三种东西便变成毫无意义。享受这三件东西,也如享受雪月花草一般,须有适当的同伴。
中国的生活艺术家最注意此点,例如:看花须和某种人为伴;赏景须有某种女子为伴;听雨最好须在夏日山中寺院内躺在竹榻上。 总括起来说,赏玩一样东西时,最紧要的是心境。我们对每一种物事,各有一种不同的心境。不适当的同伴,常会败坏心境。 所以生活艺术家的出发点就是:他如果想要享受人生,则第一个必要条件即是和性情相投的人交朋友,须尽力维持这友谊。 如妻子要维持其丈夫的爱情一般,或如一个下棋名手宁愿跑一千里的长途去会见一个棋友一般。
闲情逸趣最宜入诗,白居易的《两碗茶》写得好:
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碗茶;举头看日影,已复西南斜;乐人惜日促,忧人厌年赊;无忧无乐者,长短任生涯。 白居易最亲切了,写诗也像他的名字,平白如水,易读易懂。吃完饭,睡了一觉,起来先喝两碗茶。神清气爽,睡意全消。 然后出来看看天色,才发现已经午后了,又虚度了光阴啊。管他呢,简单的人,就想简单的快乐,只有庸人才自扰呢! 于是,无忧无虑,长短反正一天,冷热不过两碗茶。 浮生听月落,闲茶融暮色。好气度,好闲逸,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