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军侦察营闽南剿匪记 、31军三年侦察兵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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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于2023-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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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培欣  丛培波   ——纪念父亲百年汇编


台海云密---刘鹏程失明的父亲口述31军侦察营闽南剿匪;神密笔者遵嘱公开父亲侦察兵原生态解放战争三年战斗日记


曝光丛德滋率侦察营三野先锋路径、闽南剿匪足迹、渡海侦察初战试水

                    

                       (一)

      31军侦察营闽南“龙潭”剿匪记 

                       刘鹏程


   人民解放军第31军,是1947年在胶东地区组建的。成军后南征北战,出胶东、战鲁南、攻济南、打淮海、过长江、围上海、进福州、剿土匪,鏖战三年一口气打到厦门。自此就再也没离开东海前线,60多年来一直驻守在台湾海峡的西岸,是促进两岸统一,震慑台独势力的威武雄师。当年,我老爸在31军侦察营当兵,是这支光荣部队中的一员。在他的战斗生涯中,有一段在福建剿匪的经历,至今仍记忆不忘。  

                 丛德滋带领着军便装混搭的侦察营

        31军的前身是华野十三纵,再往前是胶东军区的五师、六师(抗战胜利后,胶东军区先后四次组建过五师、六师。第一次的五师、六师随罗荣桓进军东北,编成东野四纵,发展为今天的第41集团军;第二次的五师、六师编为许世友为司令员的华野九纵,现为第27集团军;第三次的五师、六师组建后编成十三纵,就是31军;第四次的五师、六师编为32军,建国后军部及直属队和各师部队分别编入27军、空军和铁道兵,军及所属各师的番号撤销——编注)。我老爸叫刘文强,是山东招远人,今年(注:2015年)87岁,垂垂老矣,可思维依旧清晰。1947年他参军就在这个部队,说起31军来,总是一往深情,眼眶闪动着少见的亮光——尽管他已失明36年了……

        “基本上都是胶东子弟兵啊!淮海战役前,特别是济南战役前,部队中只有少量的外省人,胶东之外山东其他地区的兵也不多。等到了福建,人马数量只多不少,可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不是胶东的人了——那些被替掉的,都牺牲或负伤回家了。和他们比,我很幸运,虽然负过几次伤,可毕竟还活着。不是我懂啥技、战术、会打仗——那会儿有谁懂这些哟——纯粹是命好。打济南前,就去了111团(编注:37师111团,后来的91师273团)的侦察排。打完淮海战役,在淮阴三棵树,部队整编,十三纵改为31军(编注:1949年2月 )。军部原有的侦察连扩编为侦察营,我又到了军侦察营。要是还在一线连队,有多少个我也报销了啊。干侦察有时也很危险,但机灵点一般没啥大事。打仗时,团里军里的首长,一般不会使唤这些眼皮子底下的兵,除非万不得已——比如打济南,全都豁上了,连周志坚,那时的纵队司令员,都到了城墙下……。我也就是在那一仗,脑袋上挂了花。侦察营有三个连,400多人。一连都是便衣,不发军装,短枪居多;二连发便衣、军装各一套,装备嘛,啥枪都有,我那时在二连。三连是‘火力连’,不发便衣,只发军装。说是叫火力连,可也就是有个只有一门60炮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的炮排。不过,每个班都有一挺歪把子或捷克式轻机枪,这在那时一般连队不多见。几百号人的侦察营,当中夹杂着许多穿便衣的侦察员,有的还是长衫、马褂,看上去真的不好看。”

在鲁南、苏北一带时,侦察营几乎都是单独活动。从江阴过江后,侦察营也是先于31军主力部队,单独直插宣(城)、郎(溪)、广(德),顺太湖边绕道上海浦东。最后没进上海,转道浙江,过仙霞岭、武夷山,进军福建。向福建进军时的31军侦察营,带着一部电台,跟随走在前面的29军,先于31军主力入闽,到达漳(州)厦(门)一带。带领侦察营单独行动的首长,是军部侦察处处长丛德滋。

        丛德滋是文登人(1923年1月出生于文登县口子后村,该村今属威海市文登区大水泊镇——编注),1940年入伍入党,打鬼子的时候在胶东军区的独立营、17团、侦察队当过班长、排长、副队长;解放战争时任胶东军区司令部侦察参谋,师、纵队、军的侦察处长;建国后在31军历任副团长、团长、副师长兼参谋长、师长、军副政委,后任福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福建省军区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1964年晋升为大校;是党的九大、十一大、十二大代表和福建省委常委;1987年离休,2008年12月在福州逝世,寿高86岁。

        老爸就是跟着他,进福建,炸土楼,打土匪。

              少了“鱼水情”的新区和穷凶极恶的土匪

        福建地处东南沿海,山多路险,气候潮湿。31军进军福建时,适逢春夏之交,一路上尽爬山,道很不好走。老爸回忆,沿博平岭南下,一路都是高山,很难走,大家走得很辛苦,部队很疲惫。行军途中遇到小仗不少,敌人多是国民党地方武装。枪一响,部队的精神头就起来了。可刚一接触,人家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有几次遭遇了百十人、几十人的小股国民党正规部队,那仗也没啥打头,不怎么费事就都解决了,倒是缴获了不少好枪。

迅猛南下的部队,很快就面临两大问题,一是北方人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许多人中暑或感染了疟疾。粮食只有米,没有面,战士们吃不惯。老爸记得最搞笑的是有一次改善伙食,学着当地人用石臼将米摏成“面粉”,结果费了好大事也没包成饺子;二是民情复杂。这里是新区,老百姓受国民党多年的统治和宣传,不了解共产党解放军,少了过江前根据地群众对子弟兵的那种“鱼水情”,部队行军作战的后勤保障主要靠支前队伍,支前队伍中还是山东人居多。

        老爸说,那时候“找老百姓当向导也不好找,都躲起来了。抓了俘虏大多遣散了,少数好的补充到部队,这些南方兵不好带,看不住就开小差了。在南靖北面,排里补充了个刚俘虏没几天的福建本地兵。部队开拔前,他对我跪着,又哭又说他不愿干。我骂了他几句,转身去查看宿营地有无遗失物等,就几分钟时间,他就不见了。我知道这是藏起来了,可部队已经出发,也没再顾上找他。走出没多远,后面有个大爷边喊边追了上来。那个兵还不错,知道携枪开小差是要倒霉的,便求这大爷把身上装有子弹的四个弹夹送来了——他是个轻机枪的副射手。一天夜里部队路过一个小村子,村子有个炮楼,福建一带特有的碉楼,上面有人,对我们开了枪。部队展开后,我带人摸到炮楼下。刚把机枪架上,手榴弹就从上面扔了下来,把正副射手的腿都炸伤了。我就在他俩身边,连个皮也没碰到,命大啊。这次打碉楼让我们知道了它的坚固,就弄了包炸药带着——全营就这一包炸药,八斤重。”

更为严重的是,那时的福建,说起来已是全境解放。在解放大军的进攻之下,成建制的大股敌军基本被歼灭。但是,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的时候留下的散兵游勇,残存的地方武装,小股的正规部队,退走前有准备地组织的“救国军”之类的游击部队,还是很多的,有不少还活动猖獗,气焰嚣张。另外,还有历史原因形成的土匪。老爸说,“说是土匪,不如说是一些老百姓,或者叫‘家丁’。那一带有不少早年下南洋的有钱人,在家乡修了炮楼(碉楼)和寨子(土楼),养了很多家丁家兵。武器嘛,啥都有,差的是鸟枪、铁铳、土炮,好的有重机枪。真正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土匪也有,不多。最凶残狠毒的是‘救国军’这一类的反动武装”。那些“家丁”和占山为王的土匪,听了国民党方面的宣传,对新来乍到的共产党不了解,守着碉楼、土楼和山头与解放军作对。国民党残存武装利用他们,勾结在一起,对抗新生的人民政权,成为“政治土匪”,形成建国初期在福建嚣张一时的匪患。

        那时,福建所有县、镇都进驻了人民政权的“南下工作队”,一般也都驻有我军的小部队。由于点多面广,自卫能力不强,经常发生部队人员和南下干部被土匪残杀的情况,而且杀人的手段残忍狠毒。

老爸说,“有天傍晚接到情报,说是土匪反动武装偷袭了平和县城。部队马上集合往那里赶,快半夜才到,敌人早就跑了。在一个点着火把的小庙前面,我看到了八口棺材,没盖上,里面是被打死的南下干部,有男有女,样子很惨……当时丛科长很气愤,战士们也都恨得嗷嗷叫。还好,没有犯纪律出乱子。”

        这种惨剧发生了不止一次,老爸还记得有个“马子科惨案”。“马子科”三字是发音,具体指哪里不清楚,这里的南下工作队,一个不剩,全被土匪杀害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惹得战士们义愤填膺,复仇的怒火一天比一天炽烈,那种报仇心切的氛围深深地笼罩着部队。                    

        报仇雪恨打土匪 轰开龙潭土楼


         匪患严重的状态对新区建设极为不利,1949年底漳厦战役结束后不久,部队就转入剿匪作战。剿匪作战不合适大兵团行动,小分队机动灵活,反而更为有利。丛德滋处长和也是胶东人的徐副科长,率领侦察营,远离大部队,遂行剿匪任务。此次剿匪行动路线大致为:由同安出发,先向西北,进至华安一带,再向西过九龙江,抵达博平岭一线,而后一路向南,直捣南靖、平和、云霄。这一带位于福建南部,可称之为31军侦察营的“闽南剿匪”。

        剿匪的第一仗是在华安东边的沙建镇附近打的。侦察员们化妆潜入匪窝,切断了山后的栈道和悬桥。数百名土匪或毙伤或被捕,无一漏网,活捉的被押解至沙建镇。随部队一起行动,负责开辟新区建立人民政权的南下工作队,在沙建镇外的一个平坡上召开了公审群众大会,当场判决枪毙了十来个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头。老爸回忆说,“会场的警戒是侦察营负责的,我在现场负责主席台保卫,外围还有其他连在警卫。虽说会场上老百姓不少,但没那么群情激愤,和过江前的那些群众大会相比显得冷清。除了当场毙掉的那十来个头头,其他土匪都被后面上来的部队押到西北的一条山沟里——接下来的事,一直不让说,反正我也没看见——会场上听到了山沟里传来的重机枪的声音”。

打完这一仗,侦察营掉头向南,进到平和。出了平和县城,部队继续向南。平和以南山更多、更高了。这一路上和土匪有几次交火,规模都不大,毙伤土匪不多但缴获不少。比较大的是和黄祥和部土匪打的那一仗。黄祥和正式的身份是国民党的国民代表大会代表,当地人都叫他“黄国大”。

说起“黄国大”的来历还有个故事:此处地处闽南山区,山高路险加上远离行政管理中心,所以像个独立王国一样,独自生存了很久。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不容许这种“独立王朝”存在,遂派一个营前来清剿。谁知,激战数日,国军这个营竟溃不成军几被全歼。后经知名绅士斡旋,政府方面和黄某言和,答应由政府对其“招安”,让他当了“国大代表”,此地仍由他管辖统治,税赋贡赏政府无涉。

那个“龙潭”土楼,就是黄祥和土匪统治小朝廷的所在。

土楼,是福建特有的乡土建筑,它以生土作为主要建筑材料,掺上细沙、石灰、竹片、木条等,经过反复揉、舂、压建造而成,俗称“生土楼”。这些土楼都具备完善的军事防御功能。其外墙厚一至二米,下面两层没窗,上面的窗就像是枪眼,既能观察也能射击。仅有的一个大门十分坚固,一关上,土楼便成坚不可摧的堡垒。为防火攻,门上设有漏水漏沙装置,紧急时楼内的人还可从地下暗道逃出。老爸说他们剿匪时见过不少这样的土楼,但他不称其为土楼,叫它“寨子”,就如同他把“碉楼”叫做“炮楼”一样。

         老爸记忆中最为刻骨铭心的就是打龙潭楼这一仗,“我至今也忘不掉那个叫‘龙潭’的寨子,那一仗,唉……”此时的老爸一声叹息。那是一个很大的寨子,外面是圆形的,下面两层没有窗,上面两、三层也只有一尺见方的‘射孔’,顶上覆盖的是坡状灰瓦。大门高和宽各有三、四米,门由圆木排列而成,门轴是铁制的,门扇下有滚轮,方便开启。门首上横担着一50公分宽的石匾,上面刻有楷书繁体大字“龙潭楼”。

侦察营进抵龙潭寨子附近,尚未靠前,就被土楼上密集的火力压制在一个土坡后面。部队迅速展开还击,双方在对射中僵持着。过一会,枪声不像一开始那么密集了,有的班排已经接近寨子的土墙,但无法靠近大门。踅摸一番,没找到可以进入寨子的通道,翻墙、挖洞均不可能。

        就在这时,侦察营的教导员中弹了。不知是流弹还是土铳的铁砂,击中了教导员的大腿动脉。老爸说,“那血喷得老高,怎么也止不住,没一会就牺牲了。教导员一死,部队火了!在几挺机枪的掩护下,我夹着全营唯一的那包炸药,冲到圆木大门前。一声爆炸,将两扇大门向里炸开了。没等烟气消散,我端着卡宾枪就冲了进去,是全营第一个冲进这个寨子的。炸倒的门后有两具尸体,一个是女的,另一个是男的,大概十六七岁。进了大门,穿过四五米长的拱道,迎面是一个二层小楼,楼上的窗户都是彩色玻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花玻璃’,也不知它后面有啥,就朝那些玻璃窗扫了一梭子——舍不得子弹,没敢多打。刚冲上二楼,身后响起一串枪声,好在没打中我。原来是跟在身后的战士,用冲锋枪砸柜子,他以为里面藏有人,不料那美式冲锋枪没关保险,一撞就响了。”

老爸还说,这寨子里面好大啊,除了大大的一圈土楼外,大院中还有很多建筑,那栋二层小楼边上有许多平房、商铺,还有水塘、小桥,甚至还有一个小操场。后续部队涌入寨子,上上下下彻底搜查,除了老人妇女小孩外,只找到几个青壮年,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其中有一挺重机枪。那几个青壮年说土匪们都从暗道跑了。后来,跑掉的黄祥和等几个头头,还是被抓住了,公审后给镇压了。

        处理违纪和射向闽南大海的最后枪声

        打龙潭楼牺牲的教导员叫于宗耀,是文登人。老爸很心疼地说,这位于教导员是个老兵,真是不该这样牺牲的,太可惜了,说到底还是大意了。也许正因为是老兵,对这种小仗没放在心上,也许是觉得打个土匪还要弯腰低身隐蔽接敌似乎有点那个什么,这才阴沟翻船,被土匪打中了。这一仗,就死了他一个,就地掩埋在龙潭土楼大门外不远的土沟里。

        教导员身经百战,从胶东打到闽南,在这深山里牺牲在一帮土匪手里,战士们实在是恼怒不已,咽不下这口气。审问土楼里找到的那几个青壮年时,他们怎么也不说出土匪逃跑的暗道口在哪里,有个人不仅不说还大骂不止,可见那时候当地人对解放军的误解有多深。当然,也许他们真的是不知道。战士们本来就因为教导员的牺牲而怒火冲天,这下可找到了撒气的地方——把这个人吊起打了一顿。有的战士们还气不过,就放了把火,可那“生土楼”不好烧,火没能烧起来。

尽管这些都是战士们难耐激愤的一时冲动,上面知道后认为侦察营打龙潭楼“违纪”很严重,军里的陈华堂政委指示说要“严肃处理”。“其实也没有太出格”,老爸说,“没有打死人,火也没有烧起来,部队在那里面住了两三天,还是照样天天给老百姓扫院子、挑水啥的,也没有发生其它侵占群众利益的事。最初的违纪行为也情有可原——教导员人很好,全国解放了却在这个鬼地方牺牲了,大家当然心里不好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打了人,放了火,毕竟是违反了群众纪律。”至于“违纪”现象和这支部队的最高首长丛德滋处长有啥关系,是不是他指使的?老爸说,“我看,最多也只是个‘默许’,主要还是下面的同志情绪失控所致”。

有意思的是,打下龙潭土楼后,南下工作队进驻,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群众很快有了觉悟,那个大骂解放军被战士吊打的人,居然还成了积极分子。

部队在这住了两三天后,就走了。继续向南,朝着海边的云霄方向。此时,老爸感染了疟疾,整个人像中了邪似的,忽冷忽热,昏昏沉沉,迷迷瞪瞪地被战士们架着行军。几天后,来到了云霄县城,部队住了下来。也就是在这里,一位江西籍的解放战士老曹,用偏方治好了老爸的疟疾,老爸说多亏了他。

        这时,大家知道了上级对“违纪事件”的批评,部队情绪不高,战士们心里都沉甸甸的。

        一天得到情报,县城东南面的山上有国民党军的一个营。侦察营迅疾向那里扑了过去,“丛科长带着我们二连在前面,三连在我们后面,而一连则朝东南方插过去,准备插到山后,断敌退路。部队沿着一条土路向南快速前进,还没靠近那几座山峰,就遇到了敌人放出的警戒。枪一响,部队就散开成战斗队形。我那会儿病刚好,一听到枪声,还是来了精神。大家憋着的那股劲这回可找到地方发泄了!战士们都红了眼地死命往前冲。敌人也不是吃素的,正规军毕竟不是土匪,几座山头的重机枪一直不停地响着,那子弹嗖嗖地从我们身边飞过。侦察营老兵多,打仗都比较‘精’,没有人伤亡,可冲击的速度也慢了很多。渐渐地,枪声稀疏了,部队冲到山顶。上了山顶一看,堑壕、碉堡等工事修得很好,可没有一个敌人,也没有一支枪。只见山的那一边就是大海,十多条小船已经离岸,正向远处的几艘大船靠近。离我们最近的小船,少说有二三百米远了。敌人跑了,这仗打得窝囊!我们朝着海里的小船猛打了一阵子枪——明知打也是白打,可还是打了不少子弹。唉,那是给人家送行哟……”

这是老爸打仗经历中的最后枪声,也是31军侦察营闽南剿匪的最后枪声。

                   寻寻觅觅六十年后找到了“龙潭楼”

         云霄一仗后,侦察营奉命返厦,就“违纪事件”进行整风,那是1950年的暮春时节。部队从云霄,过漳浦,在龙海附近的海澄县住了几天。回到厦门后,侦察营驻在同安的石井镇,随即开始“整风”。这时,31军正在组建为再打金门进攻台湾做准备的“船管队”。没过几天,营里很多人都调进了船管队,老爸也是其中之一。至于“整风”后来怎么样了,他就不知道了。抗美援朝爆发后,船管队解散,老爸调到91师272团当侦察排长。不久,又调离31军去步兵学校学习,最初在福州,后来到金华,最后是南京。至此,31军在老爸记忆里,就是个老部队的概念了。而且,自同安石井镇分别后,老爸再也没见过老领导——丛德滋处长。但是龙潭土楼剿匪战斗,一直记忆在他的心里,找到那个龙潭土楼,成了他的心愿。

        龙潭楼,不是位于龙潭的土楼,而是名字叫“龙潭”的土楼。老爸说,“那个刻有‘龙潭’字样的石条,没有炸断,只是被炸得移位了——向里移动了有20公分。” 很多年里,我寻寻觅觅,可一直没有查到这个叫“龙潭”的土楼在哪。福建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多次借出差的机会,到过漳州、泉州、厦门一带,就是想找到那个土楼。在网上开了博客之后,我还将老爸他们侦察营闽南剿匪的战斗经历写在博客里。

事情就是这么巧!我在博客中意外地收到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纸条,发来纸条的,竟然是丛德滋的长子!他浏览互联网,无意中看到了我写的丛德滋处长率31军侦察营闽南剿匪的文字,便找上门来。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来自福州的电话——是那位在国外的丛老兄,要他在福州的二弟打来的。他二弟名叫丛培波,曾是海军福建基地的干部,后转业居住在福州市。我俩在电话中聊了很长时间,他很诧异还有远在安徽的老兵记得他父亲,而且居然还能很详细地描述其父当年的作战经历。“我们在家,从没听他说过这些事,即使问他,他也很少会对我们说这些”,培波兄如是说他父亲丛德滋。

不久,他专程从福州赶来合肥,看望了俺老爸。虽说我俩是第一次见面,可父辈间的战斗友谊,使我们没有一丝的生疏感,加上都是胶东老乡,感觉如同兄弟似的亲切。他说,福建有很多山东老兵,随部队接受新区建立地方政权的南下干部也有7000多人。2009年,在省领导和相关部门的支持下,在热心企业和相关单位的资助下,南下干部的子女组织了很隆重的纪念南下60周年的纪念活动,并制作了纪念章、立了纪念碑。这次培波兄来,也给老爸带来了这枚很有意义的纪念章和纪念碑的模型。老爸拿着这些浸透着山东儿女热血的礼物,非常激动。他还向老爸详细介绍了丛德滋伯伯的情况,老爸也回忆起当年跟着丛伯伯一起剿匪的经历,爷俩聊得很尽兴。

        还有位博名叫“老兵团长”的福建网友,看了龙潭土楼剿匪战斗的博文后,帮我、也帮老爸了却心愿——寻找那个土楼。他去了许多部门,找了许多人,多方打听,几次往返亲去疑似所在地查证。他的一位研究福建民俗的朋友告诉他,福建各地土楼有上千座,但“所有土楼,绝无重名”,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也就是说,“龙潭”土楼只要确实有,那就是唯一的,是可以找到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兵团长”最终还是把这俺老爸惦记了几十年的土楼,找到了!它位于闽、粤交界的诏安县的秀篆镇陈龙村,而不是在老爸说的平和、云霄两县。诏安县城在云霄县城南面,而这个镇子在云霄县城北,位于平和、云霄两县的中间偏西。侦察营由平和南出,偏西一点到诏安县的这个镇子打了龙潭土楼,然后继续南下到了云霄,老爸的记忆并不离谱。

“老兵团长”驾车去那个镇子时,同行的有他一位“驴友”——不仅懂得当地方言,而且其父“文革”中还被发配到这个镇好几年,对当地情况极为熟悉。他们拍到了土楼的照片,那门楣上面的“龙潭”字样,圆圆的一圈土楼,大大的院子,和老爸凭记忆说的一模一样。现在这里面居住的,又多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都走出了大山。记得当年那次战斗的老人几乎全没了,只有一位老者还记得这个门是被炸开的。借助懂方言的朋友的询问,得到了他很惊诧的回问:“当年炸门的那人还活着?!”

这话传过来,老爸听了之后,沉思良久,叹声问道:“唉……,人家没说,这回可找到凶手了?”像是问我,也像是问福建的朋友,更像是问他自己……

谁为凶手?当然是那些逼人挡门的土匪,丧命的老百姓是无辜的。历史,就是这样让人感慨唏嘘。


(刊于《威海记忆》2015年 第四辑 总第二十辑)      (编改 山丰)

2016年丛德滋二儿子丛培波到合肥家中与刘鹏程父亲刘文强攀谈

                                     刘文强刘鹏程父子

                福建龙潭土楼

                   (二)

  一个31军侦察英雄原生态的三年战斗日记——从山东参军到厦门越海的“一千零一‘夜’”


          《一个31军老侦察员的原生态战地日记(1947年—1950年)》              

                          节选


                  作者  水写苍茫 

   编者注:这个新1001“夜”战地日记的历史长卷,在我从网上看到它时,知人甚少。但现在已经传遍全球华人网络。我们一直在寻找这位“水写苍茫”的老校友。

   由于日记篇幅太大,我只能节选部分有选择的日记转载于我们的纪念史料文集。

   日记主人参军后被选拔入父亲直接指挥的31军侦察营,这本日记间接完整的记录了父亲丛德滋在解放战争中的行军轨迹。正好回顾了父亲在这个阶段的情况:

   丛德滋渡江时期任13纵、31军(台灣军隊的老对手)侦察处(科)长,统管31軍侦察营、91、92、93师各一个侦察连。这两个侦察营;最先入闽,并参与收编福建游击队,解放福州漳州厦门战役,先期插入漳浦云霄阻断闽粤国民党军队联系。

   丛德滋1959-1969年炮战中后期任31军驻厦门93加强师师长统管厦门防区4個加强团,一个炮团。

   1976-1982年两岸停止炮击时期任福建省军区司令统管福建5個海防师,9個军分区(警备区)。

此部分所收集的有关回忆节选,是从一个荣立二等功的英雄战士角度所看到的13纵、31军侦察部队的解放战争中的某个部分事件并由作者联系到全局,资料弥足珍贵。

“水写苍茫”的原文导读:

   首先我要说,我发出的这部日记是绝对真实的,因为我没有权力去改动。这部日记是作为手写本而存在的,现在就日夜放在我的床头,这是一个战士从17岁参军那天开始用血和硝烟记录下的,他亲身经历的真实的战争。

   我所以公开这部日记,是征得我爸的同意。我爸他老人家是在今年去逝的,在去逝前,他老人家终于同意由我将他的日记发到了网上,当时他还交待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在火化时要找到他脊椎边的炮弹片,要将这弹片保存好了。我答应了爸。可是,我们几个子女在爸的骨灰里寻遍了,最终也没有找到那弹片。要知道,每次拍片,那弹片的阴影都是清晰可见啊,并且都会将仪器弄得作响。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我知道了,我爸的辞世一定与这该死的弹片有关了。我恨死了这美国造的弹片了,我恨死了那些分裂祖国的人!那块弹片一定是在爸的身体里生了锈,影响了他老人家的键康。爸啊,你为什么就不去取出弹片呢?我知道爸是个很倔犟的人,他认准的事,你别想去说动他。我知道,他所以不取出这片弹片,是怕让政府花钱啊!我想将他的这部日记发到网上,一开始他也不同意,但就在他逝世前的病床前的一次谈话后,他天不亮就推醒我,对我说,你就去发了吧!读者朋友,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同意了吗?请看我与爸的一段对话:

   爸问:“最近还有什么新闻?”我爸说的新闻,是特指军事的。我爸是37岁从部队退休的,部队的情况,他已不了解了。好在我是个军迷,常将道听途说的所谓军情说给爸听。没想到爸还真是认可,并后悔当年没让我去当兵。

我说:“有啊!31军93师不存在了!”我是从网上看到的。

爸一惊,问:“裁了?那31军可在?”爸就是31军93师的,所以会这么关心。

   我说:“31军还在。”

   爸长出了一口气,说:“中央不糊涂,有31军在,打台湾就有戏!”我知道爸说的是什么,因为31军最了解台湾了(就在我写这文字的不久前,31集团军的原军长升任了南京军区的司令员)。爸停了一会,突然又问:“不对吧?不能只留两个师吧?”

   我告诉爸,28军的一个师编进了31军。爸刚才还在为老部队的撤编而忧闷,听我这一说,眼里有了光,说:“好,有28军的这一个师,台湾更没好果子吃了。你去看我日记吧!28军当年是很惨的。”我知道,爸说的是当年金门登陆28军失利那件事。军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够找回自己的尊严,28军当然想。如果真打起来,   

    我知道28军留下的这一个师会是怎样。我相信,这个师会创造奇迹的!一定!

31军是在解放战争中从胶东地方部队升级的,是许世友带出的。从山东打到了厦门。31军从建国到现在,一直驻在福建前线。这种现象,在中国的部队中,是很少见的。如果发生台海战争,这个军会是第一波冲上去的渡海部队。

作为曾经的31军老兵,爸爸当然知道这些。我想,他一定是为看不到老部队军史上的光荣一页而苦恼,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想让人们对这支部队加以了解,而他只有通过他当年的战斗日记,帮人们对这支部队加以了解。爸爸同意我在网上发出他当年的日记,就是在那晚谈话后决定的,就是在台海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做出的个人决定。我知道,他是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牺牲的战友的悼念,也表达对自己曾经的部队的关心,表达对祖国统一的挂心。

   可是,现在,爸爸看不到这些了。就在爸爸同意我将他的日记发到网上没多久,病魔夺走了他的生命。我含着热泪,写下了悼念爸爸的诗,并遵照他的嘱托,将他的日记载于我在红袖的日记集中。

   这不是一部小说,这是在激烈的战斗瞬间记下的几笔,积少成多,也不讲文法。因为爸参军时只有17岁,只是个完小生。试想,现在的17岁孩子在干什么呢?让我们就从这个17岁战士在血和火中写下的真实的战斗经历,从中看看31军当年的战斗历程吧!

   以此献给福建前线的31军的将士们!献给保卫祖国安宁,保卫祖国领土完整的勇士们!

   随便说一句,我虽然没有参过军,但我从小生长在军营,在厦门日光岩小学上过一年级。我怀念那里,并向母校问好!向鼓浪屿问好!向长眠在岛上的先烈们问好!

                          最早的一篇日记

                     1947年1月13日

沿着烟潍路的行军今天第4天了。这4天行军有点吃下消,脚上起了水泡,双腿很痛,成绪一天天地低落,心里想不应该带头参军,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县大队王排长看到我情绪不高涨,他便行军时和我走在一起,并讲他们打鬼子的故事,安慰我不要想家,说青年人不应怕苦等。使我受感动的是女卫生员王玉英,这个姑娘和小伙子们一样地走路,到了宿营地,她跑这个班那个班给新兵治疗脚,休息的时间很少。但再出发她仍满身是劲,在行军中还给我们唱歌,真像小鸟一样……自己想:一个姑娘能这样,难道一个小伙子就比不过她吗?于是我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向她学习……



被挑选进入军侦察连的一篇日记

                       1948年8月3日

昨天我们行军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师司令部。今天下午由三科长把我们300人集合起来,从中挑选了13人,到师侦察连当侦察兵。我也被挑选上了。上级分配我当侦察兵我很高兴,因为侦察兵必须是个勇敢的战士才能干的。下午,上级带我们到了莱芜破草瓦,那里是师侦察连的驻地。我被分编到一排二班当兵。



(爸爸告诉我,他所以能被挑选上,有这么几个因素:一是战斗履历,多次死里逃生。二是能喝酒,高粱酒能一次喝好几斤不醉。三是能游泳,过大沽河那次是例证。而且在挑选时试过,他游的最远。还有是有一定文化,那时上完小学在部队并不多见;另外是他的年轻。但是,当上侦察兵,预示着更大的危险性。)

............

“苍水茫茫”的最后几篇战斗日记:

                     1950年5月23日

   金门守敌怕我人民解放军登陆金门,而他们不能早点发现,于是就在大金门管噢头狮山之间的海内,名叫西礁的一块小礁石上,每天派出一个小分队,担任警戒,以便能提前发现我们的登陆部队。这支敌人的小分队,早出晚归。我们发现了敌人这个举动,掌握了他们的规律后,领导就决定消灭他们。

   上级批准了我们的计划,决定从军侦察营和93师侦察连挑选出18人参加战斗。我们93师,由范友良副队长带领,有我、杨永宗、李树本、张明标、孔庆林6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军侦察营组成两个战斗组,于昨天黑夜里出发。

   送我们的小船到了离西礁大约还有100公尺,我们就下水游泳到了石礁。敌人这时还没有发觉我们,我们就分成3路向上摸。当我们摸到了西礁腰部时,就发现了帐篷。这时敌人还是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这时虽然看到了敌人的帐篷,但是没有发现敌人的岗哨在哪里。这时,我们的动作就更肃静,更警惕。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在想,要出敌不意,消灭敌人。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瞪着大大地,手枪冲锋枪都是握的紧紧地。每个人都是胸贴地皮,向前摸进。

   根据领导安排,我和杨永宗、张明标在最前面,张明标居中,我居左,杨永宗居右。当我们三人摸到了离帐篷只有5公尺时,听到了帐篷里有鼾声。我想,敌人都睡觉了吗?不能!警觉告诉我,一定有岗!当我们三人又向前摸了一公尺时,这时已看到帐篷口了,就在这时,坐在帐篷口的敌岗哨发现了张明标,突然向我们发射了一个长点射,大约有8--9发。就在敌人开枪的同时,张明标同志的手枪也响了,打出了6发子弹。

   敌人开枪在前,当张明标举枪射击时,他的右前胸已经中了敌人的三发子弹。张明标同志在中弹的情况下,还是仍然用右手向敌人还击了6发子弹。将敌岗哨击毙。如此同时,我和杨永宗同志用冲锋枪向敌帐篷狂扫。

   我们射击的同时,军侦察营的一个组也到了,同时向敌帐篷猛射。我打了两个弹夹子弹后,看到兄弟组的人到了,就跑向了张明标同志。这时,张明标同志已经卧倒在地,仍坚持用左手持枪向敌帐篷射击,我来到他面前时,看到血已流了一地。我将他的枪夺下,让他用手按住伤口,我很快打开防水急救包,给张明标同志包扎伤口。这时我才看到,张明标同志的右胸靠肩处,被敌人打穿了三个枪洞。我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包扎好了。

   在我包扎时,枪声已停不响了。我们的人已冲进了敌帐篷。敌帐篷里睡着6个人,5个被击毙,一个重伤。在我们消灭帐篷里敌人的同时,军侦察一连的那个小组,绕到了敌后,发现了敌人的小木船一只。当他们向小木船靠近时,我们这边的枪就响了。枪声惊动了看小船的敌人,他们知道不妙,就从船内跳进海里,企图向敌金门岛游泳逃命。

   军侦察一连见敌逃跑,就追上去,要捉活的。纪百昌同志很快就追上了敌人,将这名敌人给捉了回来。这时我们在礁上战斗的同志已将战场打扫好,共打死敌人6名,活捉一名,战斗共时约20分钟。我们带着俘虏返回小嶝岛。

   在我们战斗时,金门守敌一枪也没放。后来才知道,他们有讯号规定,由于我们突然的袭击,敌人没有来的及发出救援信号。这次共击毙敌排长3名、班长3名,活捉排长一名,班长一名。到了小嶝岛后,重伤的敌班长死去了。我们回来后立即将张明标同志用船送到了莲和的医院救治。

1950年6月8日

   今天全连集合,由指导员王俊山宣布了师党委的批准决定,这次渡海战斗侦察连有功人员和等级,我为二等功。


1950年7月3日

   接到通知,去检查体格,到空降兵去。准备进入朝鲜。二等功以上的人,身体合格就可以去。侦察连我和杨洪赫两人合格,于今天到了师部集合,准备去东北。到了师司令部之后,师长付小甫看到了我,他是来看望和送行我们这些去空降部队的干部战士的。当他看到我们两人,知道有侦察连的侦察员,就立即决定不准我们去。他的理由是,目前解放金门需要,侦察员不能走。就这样,我们两人只好回来了,心里对此很不高兴。                             

                          [完]


编者备注:

如果你要看所有的日记,请链接http://www.doc88.com/p-206225334636.html(道客巴巴网)可看到完整的“一千天”日记,并在电脑上打开阅读。

如果你想了解日记作者的儿子“苍水茫茫”的部分经历,请网寻《将军风范长东海》和阅读美篇平台《一张极其珍贵的照片-----一个军队护卫着的鼓浪屿31军幼儿园和子弟小学》中有关“苍水茫茫”为何人的征询启示)

参考文章:

美篇平台—— 《父亲丛德滋在厦门亲自指挥的越海典范一战》——丛培珊文

这是金门战役失利后,解放军尝试越海作战的最大规模的登岛成功战例,并造成后续台军守岛部队全建制投诚。此战役被编入军队院校战例选编。

   上文发文一星期后的2023年1月22日点看即超三万人次。点赞近五千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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