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十几年了我依旧过着窝囊的生活，我一而再再而三忍着，何时才会有出头之日？不是在沉默中离去，就是在沉默中爆发，与其说服软，不如说来硬的，横下一条心，壮我阳刚之气一回。我想趁她不注意或在床上睡觉时，悄悄地来到她身边，突然发出狮子般吼声，让她惊心肉跳惊魂未定时，便拿起棍子一阵乱棍狠狠教训一下盛世凌人、霸气十足、目中无我的老妻，出我这口恶气，杀她个威风扫地，灵魂出窍，让她知道什么人才是男子汉，让她见识见识马王爷长着几只眼。但出手之前还是要考虑周全，万一发生意外或人命关天可怎么办？此时我心里七上八下，又拿不准主意，冷静之后，预感到此举想法天真草率。倏然我如大梦初醒，她原来就是女中豪杰，武林高手，一下子我从万丈怒火又跌倒冰点，怎么如此健忘糊涂啊？当年认识她时，曾听说过她是福州著名的武术大师万籁声手下的得意门生，许多师兄弟姐妹与她过招都一一败下阵来，可见武功十分了得，刀枪棍棒样样精通，江湖上人称铁脚女侠，威震一方。当初我都感畏惧，但更深一层来说有安全感。想象中，侠女在此，谁敢在家门口撒野？泼皮无赖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婚后，她背着我在家中偷偷练武。又一次她忘了我在家，只见她在前阳台跺一跺脚，后阳台玻璃纱窗像三级地震响声四起，怎么回事？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刚才我情绪激动，气堵胸口，忍到极致，鱼死网破，想贸然出手，岂不是以卵击石，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一旦她发怒，气运丹田，临门一脚，恐怕我从烟山脚下被她踢到乌龙江边，其后果不堪设想！朋友我真的没招，心中不服啊！拜托各位同学战友们帮帮忙，出出点子，想想绝招，挫她锐气，让这猖狂一世母夜叉尝到苦头，俯首称臣，甘拜下风，日后必有重谢！
再说我失去财权之后，每个月的工资奖金早已被她牢牢掌控了，存折银行卡在她手中，锁进了梳妆台的抽屉中，另加几把锁，钥匙她随身而带，每次取钱时，她将房门关上鬼鬼祟祟，生怕他人知道其中奥秘。我退休返聘之后，人还算勤劳，额外兼职一份工作，不菲的收入，吸取以往的经验教训，另作一张卡再从奖金中截留一部分存入卡中，也算是私房钱吧。男人啊，手中有钱心里踏实，零花贴补，乐在其中。我诚恳地告诫身边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切忌向家中的上级领导如实汇报额外的经济来源，不可张扬，小心驶得万年船，否则将自吞苦果。但我老妻可不是一般人，精明的很，四处打听，旁敲侧击，结果内鬼出现了，纸包不住火，全被抖了出来。完了，完了，这下可惨了！老妻牙齿咬的咯咯地响，从牙缝中冒出狠话：姓潘的，你想跟我玩阴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趁我上班时间，或出外办事时间来个翻箱倒柜，边角旮旯处，将所有藏秘的地方，翻过朝天，全部搜索，决不放过一块块铜板，卡被搜出，塞在天花板上，在水管的夹缝中，在柜台底部用双面胶粘得紧紧一包包钱全都漏网。证据面前我无话可说，统统充公，史称“三七惨案”，一场史无前例的洗劫，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了解放前，我毕生的全部积蓄都打了水漂，同时又遭到了她兄弟姐妹一致谴责。夫妻之间缺少透明度，如今我成了穷光蛋，反而不对，朋友们您说我冤不冤啊！
娘家是她护身符、靠山，是一片天，是坚强的后盾，是向丈夫申诉法院完全靠谱，她有事没事的隔三差五就往娘家跑。娘家的事对她来说极为重要，每次我与孩子单位发放礼物少不了分一份给娘家。有一次她家聚会，记忆深刻。她一大早就叫我起床，拿了一大把钞票，催我到市场张罗好多东西，时间还不到七点就上路了。我手中大包小包地拎着，她跟在我后面归心似箭，老嫌着我走慢。离娘家还有十几步路，她一声爸妈便破窗而入。岳母早就在楼梯口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见我们到来十分高兴，眼睛直望着我手中的东西说：“来了就来了，干吗还带这么多东西。”领进门，随后岳母又拉开了话匣：“你大姐夫昨天也买了好多东西，因为单位领导临时通知明天召开大会，所有人不得缺席；你妹夫每个星期天早上都要带孩子们到老师那里补习，中午才能过来；你大哥前星期就约好，这个星期天一家三口登鼓山到梅园赏花观景；二哥这个星期天带学生们观摩全国武术大赛，也不可能走开；你爸最近腿疼不行，老躺在床铺上。现在只好指望你们亲自下厨，时间还不到八点，超明，今天你辛苦啊！他们在十二点钟都会来。大哥已经拟好一份菜单，你看看！”
“大傻（说我）”，老妻发话，“你赶快到厨房干活，我有空过去帮忙。”。
我不仅大傻，而且傻到极点，他们个个都找出各种理由借口推辞，再说我今天本是客人，理应享受，却反客为主，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我看了菜谱，足足有二十道菜，外加小碟盘，厨房堆满了买来东西，可惊呆了。如何在十二点前完成，任务艰巨，时间紧迫，得想出万全之策。第一，洗剁切一定要在一个半小时完成，刻不容缓。第二步骤，将所有的厨具及各种佐料调味品一一搬到灶台上，拼盘归类。清蒸的菜肴归一类，炒煎烹归一类，小碟卤货归一类，这样条理清晰，不会忙中出错，操作起来既简单又快捷，看来先前所学的档案管理归纳法，今天真的有用。第三，开启煤气灶两个点火处，电饭煲、电炒锅、高压锅、蒸锅等等全部派上场用，拼好每一道菜，调好每一道菜色香味美后，然后马不停蹄地进行操作，忙得我连擦汗时间都没有。可她母女两倒挺清闲，我的婆娘坐在她母亲身旁，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多亲切，她在我父母家中坐了几个小时都吐不出一声妈字。母女俩一个德性，臭气相投。唠起家常滔滔不绝，激动万分，才几天不见好像久别重逢，一会儿女儿拿出夏服，这件妈你瞧既好看又漂亮，那件鳄鱼牌羽绒服穿的暖和挺合身，穿几件毛衣还不如这件冬衣暖，“妈如果穿上灰色羽绒服，染上黑发，再卷起波浪卷的头发，戴上花边眼镜，咱们走在大街上，人们会误以为我们是姐妹。”“阿妹真逗，猜透了妈的心”。岳母哈哈大笑。她们谈得非常投机，扯东说西，一会儿话锋一转，说起吃来兴趣更浓，吃遍榕城我在行，如数家珍，观井路、吉祥山、南街海味馆的鱼丸，众人皆知；过去烟台山煎包，庆香居馒头、小笼包，美且有的糕饼，文革前南门兜的锅边糊，现在苍霞锅边糊，耳聋伯的元宵汤丸，味中味达道牛肉滑牛杂羊百叶堪称一绝，学军路猪血捞化无人可比。最让人口馋的是改革前福州特色小吃，如中亭街三成品，文化宫前门五成品，龙岭脚下河下九层品，（马克父亲所在单位）饮食店豆芽菜炒米粉，干焖粉干，尤其蒸粉条非常好吃爽口，千层糕、尾粒糕、白糖鬼（糕）、炸芋果、葱煎肉饼……品种多样，别具特色，口味大众化，既经济又实惠，凡是到店中品尝的人赞不绝口，流连忘返。穿的吃的都说了，现在又扯到其他女人，某女人又丑又撒娇恶心，那个阿婶六十开外的人还抹口红骚劲十足绯闻多多，听说她最近又勾上比她小十岁的男雅乡（外地男人）。竟说别人坏话，这个女人傻，那个女人傻，自以为自己聪明。半斤八两都一样傻到透顶，印证福州一句名言：十女九傻。我原以为她们谈了差不多，该过来帮我的忙，谁料又想起某件事再聊个没完，漫无边际，老生常谈，戏剧人生，贾国宝黄莲莲，皇帝牵牛吃麦。还算我手脚利索，不到十一点半基本都煮好。清蒸桂花鱼、多宝鱼，黄蛏汤，海蚌汤，鸡肉元宵汤，豆腐鱼翅，海蛎汤，鲍鱼枸杞鹌鹑蛋汤，蟹煮白菜汤，太平燕鱼丸汤，猪肚炖蛏干，九节虾，糖醋荔枝肉，红烧猪脚，红鲟糯米饭，猪腰子爆炒海蜇皮，炒面，炒冬圭，红糟焖鳗鱼，大拼盘炒花生，凉拌黄花菜，卤牛肚羊百叶鸭胗，东坡扣肉等。现在就等他们。“吃不退后”家喻户晓的名言。这时娘家人一个个浮出水面，登席入座，谈笑风生，气氛热烈，吃得津津有味，而我既是厨子，又是服务员，来来回回将一盘盘菜端上酒桌。岳母乐得前翻后仰，我的阿妹调教有方。可我憋着一肚气，那是逼上梁山。更令我生气的是，老婆不但没有夸奖我，反而在娘家面前说我平时待她不公，打动了岳父母的心，也认为我不对。岳母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姑爷啊！一家人过日子一定要和和美美，不要为一件小事而伤了夫妻间感情，影响不好，和为贵！”看似好言相劝，实则分明在谴责我，真是恶人先告状。那天我吃残羹剩饭回家，一头扎在床铺上，在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讨好她，怎么她这样不理解我。好几个月半年没见父母，约她一起看望老人家，做了许多耐心细致思想工作，才说服了她极不乐意地去了一回。她坐在沙发看电视，也不和家人打招手，还不时向我翻白眼，依她眼色说话办事。结婚至今，她从来没有叫过我父母一声，老人家伤透了心，养了我这不孝之子，讨了媳妇忘了娘。气死我也，媳妇你到底懂不懂，孝敬公婆乃是传承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美德。
每次娘家电话一来，她欣喜若狂，我心理却凉了半截，有时我也忍不住讽刺几句：娘家传喜讯，春来花盛开；齐奔百花苑，共议千秋事。她心中火冒三丈：“老妻我眼不花耳不聋，你以为酸溜溜话中带刺我听不懂。”我连连道歉，口误口误，下不为例，当着没说便是。她警告我，下次再胡言乱语，别怪我老妻，非打断你筋骨不可。对付这样的悍妇，武中有余、文中不足的人，得换个思路，让她多看点书，提高文化水平，在她耳边多输送中国古代妇女敬重关爱丈夫的情结，多宣传贤妻良苦的崇高形象，让她回心转意。我买了一些儿童读物，如田螺姑娘这类书籍，来启蒙她，改变她对我的看法。谁知她连看一眼都不看，把它们扔进垃圾堆，当废品卖掉。平日晚上她最爱看影视剧，神医喜来乐都看了千百回，还觉得不过瘾。有人劝我，投其所好，我不停地摇头，每天在她脑海中老想怎样管束我的手脚，这岂不是正中下怀。我每次和她理论理论，她总有理由把我理论推翻，我说一句，她回敬我十句，我不语，她还不解恨，总是冷冷讽刺我：就你这点文化，这水平也想在我面前卖弄文采，迂腐！自大加一点念什么？“不懂”我百思不得其解，与她说道说道，老是我处下风。
新春到来之际，她早就筹划已久，大小舅子的孩子、小孙，大小姨的外甥，岳父母的过节费，预备十几包，就是她家事说。这人结婚，那人上大学或生日，少则五百元一包，多则几千元不等，总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她哪里知道我们靠工资赚钱和一些微薄收入来维持生计的艰辛！她出手落落大方，对我及其苛刻，索要一分钱比登天还难，苦苦说情总费一番周折，好不容易才说服她，好像从她的身上割下一块肉，如此心疼，又刻骨铭心，还不时埋怨我：“要是你七大姑八大姨礼帖宴请，谁能应付得了？这个家还怎么过？”乱找借口，岂不是猪八戒倒打一耙！
最令人头痛是，每年岳父母生日，虽然包在她们姐妹身上，但出钱出力还是我们几个连襟兄弟。我们不但陪脸相迎，还要强欢作乐，逢场作戏：“泰山大人在上，请受翁婿叩拜，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每人送上一包厚礼，足足五千多元，操办酒席也分摊在我们连襟兄弟。场面热闹非凡，姐妹兄弟风光无限，合不拢嘴。我们是苦不堪言，一整年奖金、二个月工资就这样付诸东流，几人欢笑几人愁，死要面子活受罪，谁解个中味！
男人命苦啊！我不由仰天长叹，望着苍穹的天空，那样静谧深邃，望着悬挂在高高月亮，更显得悲凉空旷。吴刚桂花酒，难解我心中多年的苦闷，几人知我心，解我心中愁，但愿下辈子我头上长出两把辫子，讨人欢喜的姑娘，不再考虑诸多的烦心事，悠哉！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