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在一片微凉的寂静中,空旷的高速公路,默默伸向天边,仿佛要将那个久远的心仪之处,一下子扯来眼前,拥入怀中。
时光尽头,灯火阑珊处,终与一弯秋月,缘聚黄姚。
黄姚,一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也许没曾听过,亦似从未忘却。那或是一种乡情,骨子里的那种,又或是一份念想,来自心灵深处。
有人将黄姚,念成姚黄,也无妨,意到即可,亦契禅机。
乍入黄姚,但见得,怪石嶙峋,楼阁错落,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八百年古树,撩幔牽裳迎宾客;几十里姚江,蜿蜒逶迤漫水云。直让人眉目迷离,焉知今夕何年?
千年时光,经世地揣捏、摩挲,把黄姚出落得古典、端庄。平日里,鲜见喧嚷,许是因为周边群山环绕,镇内水缓石峋,民风淳朴,颇显安逸。
黄姚古街,每隔一段,都有窄而小的门,内里乾坤大有,妙趣深藏。几百年的老宅院,随处可见。有的依山顺势,攀援至上;有的如鸟翅翻扑,起伏有致。偶见老旧门窗,楔入新的木块,那或是岁月的缠绵,和生活的累积,如此厚重,又如此温暖。老宅替古镇保存着岁月,岁月为古镇氤氲着老宅。
一段老泥墙,被包装成颇具年代感的影壁,如同新旧时光的分界线。主人把从各处收集到的桌椅、门窗、牌匾,颇费心思地安置在了合适的位子,让到此驻足的人,一下子跨越百年。
偶尔,也会来一场雨,携风带雾,屏风般一扇扇次第而过,那些高处的老瓦,最先感受到寒凉的讯息。总有雨滴,粘不住承载的老瓦,便滴滴相传,融入姚江,也给了姚江滋润、丰满。从姚江上看,古镇如同水里长出来,一直长到地老天荒。
奇峰与翠竹簇拥的江水,如肌肤又似绫罗,不必触摸,也能感觉到圆润、丝滑。姚江边或晨浣,或戏水,又或是漫聊,一派闲适写意,淋漓酣畅。
走在经年的石板街上,旗幌飘摇的店铺,气氛肃穆的宗祠,以及曾经喧嚣的码头,不是多少年前,就为今天的热闹埋下伏笔,而是多少年前,就如今天这般繁忙。
老西关、悦泰兴、金德庄那些老字号,还有春天里、那些年、一米阳光等新招牌,添加着古镇的人间烟火。欧阳予倩以及其他名人的寓所,加持其间,更滋长着黄姚的底蕴与温馨。
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人们安适而幽静的后院。墙上真情告白,“在姚黄留下,或者我跟你走”,“我有酒,你有故事么?”热情与真挚,让人知道,即便这里古老,也从不缺少浪漫。
清风里,黄姚被黎明叫醒,早起的鸟儿一起聚飞,如开在空中的礼花。群山,在不远处挽着罗髻,似要去赶露水集。早上的黄姚,生活的日常都在衍生、缭绕,包括鸡鸣犬吠、袅袅炊烟,以及豆豉的甜咸,草药的异香。
晨曦中,背着书包的孩子,从一扇扇门里出来,阳光将小小的身影,投映在石板路上,如同一个个游动的精灵,剔透、通灵。
一个女孩,走过支着木板的老屋,轻轻地,怕惊了屋顶的老瓦。每一片瓦落下,都会让岁月隐痛、不堪。墙根不知名的枝子,开着各色小花,惹人怜爱,也让人感到,哪怕一片叶子或花瓣缺失,黄姚,便不再完整。
夜晚的黄姚,月似青灯,随游人拾级而上,而后,悄然挂在树梢,将古镇覆上一层银样辉光。古巷,忙碌了一天,在红灯笼的轻摇下,浅睡低眠,渐至深沉。
夜幕,笼罩四野六合,万籁俱寂,古镇已然安眠。不经意间,似有东西掉进水里,扑通一声,轻轻地,不敢惊扰好梦。间或一两声虫鸣,像在告诉人们,一些故事,或悄悄发生。到过黄姚,但没经历黄姚的夜晚,便不算真正来过。
常常有人问,来黄姚什么时候最好,其实,什么时候都好,如此一个秋天,就是缓风慢水,给古镇加分的季节。
随意找处院落,几个天井,框出大小不等的天空,翘檐叠瓦,自成小景。择院中一隅,二人对坐,或品香茗,或饮陈酒,看秋叶蝶舞,听春雨落珠,尽可能地把柔乱的年轮,舒展在缓风慢水的黄姚。
久居尘世,曾经丢失许多东西,在这里,都可以找到。于是,有人法喜充满,竟无语凝噎;有人恋栈不走,泡一壶清茶,守护余生。
黄姚,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就那么超然兀立于芳香馥郁的山野,似等而非等,似盼而非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