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日记（三）

作者：孙庆刚

2021年5月30日于河南鹤壁

1979年.3月3日.阴转零星小雨

遵照中央军委2月28日下达的指示：广西方向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第二阶段的主要任务是攻占谅山市北市区。55军、43军控制奇穷河北岸后，不再渡河向南发展。中国军队经过昨天一天的英勇战斗，55军163师、164师战至3月2日中午11时，占领了谅山市北市区，控制了奇穷河以北地区，遂即转入防御。至此我军在广西谅山地区的作战意图已基本实现，准备“鸣金收兵”了。

然而，越南河内当局在惨败面前依旧掩耳盗铃，象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仍然开动宣传机器向全世界宣布：“谅山市坚不可摧，中国军队没有占领谅山！"。原来，谅山北市区是新市区，奇穷河南是老市区。越军第三师和308师的残兵败将退守老市区继续负隅顽抗！这一下中国军队被激怒了。东线总指挥许世友司令员在请示中央军委批准后，下达命令：“奋勇前进，打过奇穷河！"。广州军区前指据此决心以55军打过奇穷河，攻占谅山南市区。再以43军127师强渡奇穷河，向谅山要塞的后大门迷迈山穿插攻击，以切断谅山之敌的退路。配合55军实施两面夹击，彻底歼灭谅山守敌！

3月3日凌晨2时，127师张万年师长和蔡春礼政委赶赴43军指挥所受领任务：命令127师即刻向南攻击前进，渡过奇穷河，攻占迷迈山，与55军实施两面夹击，聚歼谅山守敌！张师长和蔡政委在返回驻地的路上决定：以380团为主力实施正面进攻，以379团和381团从东西两翼同时渡河担任掩护任务。坚决按时攻占迷迈山，切断谅山之敌的退路！配合55军全歼谅山守敌，同时形成我军进逼河内的战略态势。

380团于凌晨4时30分受领任务后，坐镇380团的127师副师长马友与团长何善福，政委刘国柱立即进行了战斗布署：决定立即组织部队跑步前进，以一部兵力首先抢占奇穷河扁福渡河点，掩护团主力部队从行进间强渡奇穷河！

清晨5时10分，团特务连侦察排和工兵排在副连长谭正华率领下，分乘两辆卡车由驻地班日出发，沿4号公路向奇穷河扁福渡口前进。其中特务连侦察排由团侦察参谋曹向东指挥，工兵排由团工兵参谋刘家斌负责。携带2瓦电台一部，具体任务是侦察敌情、河流和道路情况，并于早上7时左右在扁福渡口架设浮桥，以便团主力部队迅速渡河向南挺进！

先遣分队乘坐车辆在越南国道4号公路行驶到一个名叫骄新的村庄后，全体下车沿着公路左侧一条简易土路步行向渡口前进。此时已是早上7时，由于任务紧急谭副连长与曹参谋和刘参谋商议决定：由副连长和曹参谋带领侦察四班十二人跑步向扁福村渡口前进。其余人员由侦察排长王明勤和工兵排长吴怀滢率领，携带各种装备随后跟进。此地离渡口已不足两公里，他们一阵急跑很快就来到了奇穷河北岸的扁福村口。

扁福村紧靠着奇穷河边，河南岸还有一个村子叫棍杂村。潭副连长和曹参谋一行十几个人没有进村，直接向河边摸了过去，离河一百米处已经可以看到奇穷河了。突然，他们听见河对面的棍杂村里传来了清脆的砍树的声音。在寂静的早晨，这种砍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全体战士不约而同的立刻警觉起来，战斗经验告诉他们：有敌情……

走在队伍前面的侦察参谋曹向东举起右手小声喊道：“停止前进！"。战士们立刻分散卧倒，都趴在路边的地埂边上准备战斗！只有走在队伍最前边的几个尖兵战士由于距离十几米远没有听到喊声，继续端着枪向前方搜索前进。

这时天刚放亮，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加上比较大的雾霾，前面的情况看得不是十分清楚。曹参谋拿起望远镜向着对面观察，突然从望远镜里看见前方五六十米处的小路上，有十二三个人一字排开向这边走来。这些人头上戴着绿色的圆形盔帽，背上披着绿色的伪装网，还有几个人背着军用小洋镐头。而且队伍中还有三个披着长发的女兵，其中一个女兵身上背着一部带天线的电台。说时迟那时快！曹参谋把望远镜往旁边一扔，对着前面的几个战士大声喊道：“前面有敌人，开火！”。走在最前面的工兵排战士朱祥生听到喊声来不及卧倒，端起冲锋枪对着敌人一阵狂射！后边的战士们也纷纷开火射击，对面的敌人猝不及防，几名越军随着枪声应声倒下！

这十几名越军遭到突袭后，一边抵抗，一边拖着伤员往路旁的雨裂沟里跑。曹参谋大声喊道：“给我打，消灭他们！"。一时间枪声大作，嘟嘟嘟、哒哒哒的枪声刺破了黎明的寂静。枪声一响，对面的棍杂村里像炸了锅似的人声鼎沸，奇穷河南岸的敌人恐慌的大喊大叫声不绝于耳，顿时乱作一团！

我军先遣分队在后面跟进的两个侦察班和一个工兵排，听到枪声后在工兵参谋刘家斌带领下迅速冲了上来。曹参谋让谭副连长率领侦察排先行围歼越军过河的那支小分队，然后迅速占领扁福村，坚守渡口北岸，等待大部队来援。同时命令工兵排迅速占领河北岸的几个小山头，严密控制河面防止越军过河进攻。

工兵排刚刚冲上山头就发现越军已经开始渡河向北岸冲了过来。工兵排的战士们来不及构筑工事和隐蔽，奋不顾身地站在山头上举着枪，对着河里的敌人连续猛烈射击！敌人在我军的猛烈阻击下在河中央纷纷倒下，后边准备过河的敌人也被打退了下去。

当敌我双方在渡口打得正激烈时，曹参谋命令携带着两瓦电台的三个通迅兵，赶快架设电台联络团主力部队紧急增援守卫渡口的我军这两个排。但是几个通迅兵架设电台后始终没有信号，无法与团部沟通联络。曹参谋急得火烧火燎：大部队如果不能及时赶到，仅凭这两个排的兵力是守不住渡口的！

在危急关头，一个老通迅兵看到村口有栋房子外墙的屋檐下，有一条白色的电线。他立刻喊道：“有办法了！"。他们三个人快步跑到房子外墙下，搭起人梯用工兵铲砍断了一截电线，长度有十几米。只见那个老兵用电线一头接到电台天线上，然后抓着电线爬到一棵大树上，对着下面操作电台的战士喊道：“开始联络！"。电台刚一开机，报务员报告：“曹参谋，联系上了！"。曹参谋立即对报务员说：向团指挥所报告“团指，我们在扁福村与敌遭遇，现正在激战，请求支援！"。

380团接到曹参谋他们的来电后立即回电：团已命令先头部队二连跑步前进，大部队在后跟进，请你们坚持战斗！五分钟后又收到团指挥所来电询问：是否巳占领扁福村？曹参谋让电台兵回复：“扁福村巳被我占领。”

此时，工兵排三个班分别占据了河北岸的三个山头。侦察排的两个班在河边与敌人对峙。谭副连长带领一个侦察班进入扁福村去清扫残敌。对岸越军仍然不停的向北岸我军开火射击！

约半小时后，380团二连急行军赶到了扁福村渡口，团指挥所遂即命令部队准备强渡奇穷河。一营二连与先遣分队会合后，立即组织兵力开始向南岸棍杂村方向实施渡河，但遭到了棍杂之敌的猛烈火力阻击！越军在棍杂村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并配备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等重武器。奇穷河在扁福村南侧段，水面宽100——150米，水深1一2米。虽然河底为沙石可以徒涉，但河岸高10余米，坡陡约60度，上下比较困难，易守难攻。

二连在北岸强大的火力掩护下，战士们跳入齐腰深的河水中奋勇向南岸冲锋，敌人轻重机枪疯狂的扫射河面，迫击炮弹在河水中炸起十几米高的水柱。我军战士不断有人中弹倒下，鲜血染红了河面。激烈的枪声和炮弹的爆炸声交炽在一起震天动地，战斗十分残酷而激烈！我军连续组织了两次冲锋均未成功，伤亡多人被迫退回北岸。

此时团指挥所随一营前进至扁福村北侧。随团行动的马友副师长和随一营行动的副团长以及1营长，迅速进到扁福村向2连了解渡口受挫情况。经过对战场情况的分析研究，认为棍杂方向虽然便于徒涉，但是敌人防御较强，兵力多火力猛，不易突破。而西南担双村方向虽然河岸较陡，水较深，但是敌人兵力少火力弱，容易登陆成功。于是决定2连继续以详渡行动牵制棍杂之敌，掩护1、3连从扁福村西南侧渡河，进占担双再图扩展。

8时40分，380团100迫击炮连和128师107火箭炮营十连在河北岸骄新村以南高地占领发射阵地，分别向棍杂、担双之敌进行炮火压制射击，掩护步兵夺取渡口的行动。2连在我军猛烈炮火掩护下，又一次向河南岸发起佯攻。固守棍杂村的越军以机枪、迫击炮不断向徒涉场河面射击。1营1、3连在2连佯动的掩护下，急速向扁福西南渡河点前进。11时50分1连在炮火掩护下，由担双东侧登陆成功，徒涉上岸，迅速抢占了担双村南侧无名高地。3连紧随其后也渡过了奇穷河。两个连渡河后分别向棍杂村和担双村之敌发起进攻，越军见势不妙即开始撤退南逃，2连趁势渡河占领了棍杂村。中午12时30分，1营主力部队全部渡河完毕。

此时，127师接到43军转广州军区前指电示：向迷迈山攻击时间推迟到明日7时(因55军决定部队休整一天，次日7时再向谅山市南市区发起进攻)，127师暂停渡河作战行动，于明日再行开始攻击。

127师师长张万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一下子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后面的部队停止渡河，已经过河的部队就呈现孤军突出之势。若夜里敌方部队突然重兵压来展开攻击，我军过河部队势必背水作战，有被越军吃掉的危险。可是如果让部队撤回北岸，让敌人重新占领河南岸加强防守，我军明日再次渡河就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面对开战以来最严峻的考验，张万年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复考虑利害得失，很快定下决心并上报军首长：以攻为守，“指南打西“，搞乱对方的神经，提前瓦解越军重兵可能对我过河部队的攻击行动！

即以380团1营和3营渡河后分别对当面之敌摆出攻击的架势，同时以我军远程炮火猛烈地轰击敌人阵地和纵深，使敌人误以为我军将大规模进攻和围歼他们的主力部队。从而隐蔽我军向西攻击迷迈山的真实作战意图，使敌人不敢集结重兵进攻我孤军深入的过河部队。张万年这一整套极具智慧和勇气的作战布署，很快得到了军首长和广州军区前指的赞赏和批准。上级首长指示张万年：“沉住气！即要指南打西，就要打得像真的一样。炮火要猛烈，让敌人整夜都处于惊恐不安之中。只要坚持到天亮，我们就赢了！"。

127师按照张万年师长的指令开始了全面进攻行动。379团1营于9时50分从禄平、扁关之间渡过奇穷河，尔后控制了468、577高地，保障了380团的侧后安全。381团1营、3营沿4号公路北侧向西推进，于9时30分攻占了413和820高地，分别占领了黄林、丁松一线，保障了380团的右翼安全。380团3营于19时15分从扁福渡口渡河，攻占了吨来西南无名高地。在各步兵攻击部队到达作战位置后，张万年师长立刻命令炮兵部队对当面越军开始了猛烈的炮火轰炸！

此次作战行动43军调集了7个重炮营，共计上百门大口径火炮支援配合127师行动。由军炮团122加农炮营，85加农炮营和127师炮团榴弹炮2营组成第一炮兵分群，在后方班坑至龙头一线占领发射阵地。第二炮兵分群由军炮团152加榴炮营，127师炮团85加农炮营，130火箭炮营以及128师炮团107火箭炮营编成，在班日、波文、班雷地区占领发射阵地。两个炮兵群依照指令开始对当面之敌展开了连续不断的大规模炮火打击！

傍晚时分，张万年率领师指挥所部分人员，乘坐指挥车前进至奇穷河北岸不远处的一座无名高地上。此时我军炮兵群的猛烈炮火已经开始射击，炮声隆隆、火光闪闪划破了夜空！张万年带着几个警卫员和作战参谋悄悄的来到了齐穷河边。

奇穷河水靜静地自西向东流淌着，张万年站在河边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南方那被炮火映红的夜空。心中牵挂着过河部队官兵的安危。夜深了，河面上刮来一阵阵凉风寒气逼人。警卫员把军大衣给师长披在身上，正想着劝师长返回指挥所时，突然在他们身后指挥所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夜幕里只见指挥所驻守的高地上火光闪闪、枪声阵阵。子弹拉出的火绳密如蜘网。几名警卫员紧张地立刻把张师长拉到了河边的简易工事里，几个人把师长团团围在中间。张万年拔出手枪大声喊道：“不要慌张！”，他对身边的一名作战参谋喊道：“你赶快带人到指挥所附近去查看一下情况！"。那位作战参谋答应一声，立即带着一名警卫员持枪向枪响的地方跑去。

十几分钟后，作战参谋带着十几个战士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向张万年报告说：“师长，我们的指挥车被越军特工队袭击了！车身被打满了弹孔，车内的电台也被打烂了。报务班的译电员在车内值班不幸中弹牺牲。王参谋长已经命令警卫连在围剿敌人的特工人员。让我带人保护师长赶紧返回指挥所！"。

张万年听完情况报告后气得只跺脚！后悔自一时大意没有把指挥车里的电台和报务员早点撤到指挥所里去，让敌人特工队钻了空子！他带着警卫人员急匆匆地返回了师指挥所。

张师长刚走进指挥所，师参谋长王福海赶忙迎了上来，小声对师长说道：“军长打电话来，非要你亲自接听电话，听声音军长发火了！"。张万年快步走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大声说道：“报告军长，我是张万年，请军长指示。"电话里传来了军长严厉地语音：“我再重复一遍，让张师长亲自接电话！"。张万年答道：“军长，我真的是张万年，千真万确呀！"。军长说：“是吗？人家越南的电台正在广播，说他们的特工队把“铁军师"(127师)的师部消灭了。还活捉了张万年，正在往回押送途中。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张万年立刻回答：“军长别听越南人胡说八道！我的指挥车刚刚遭到敌人特工队偷袭，电台被打坏了，还牺牲了一名报务员，但我安然无恙，请军长放心！"。但军长仍不放心，让张万年报告自己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张万年回答：“我在齐穷河边，离前沿一百多米距离。"军长听到回答，在电话里几乎是咆哮地大声吼道：“张万年！你看看军事条令里，你的师指挥所应该在什么位置？”。张万年明白军长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半开玩笑的回答说：“军长，上战场打仗还能带上条令啊？请军长放心，我一定加强警卫，保证不再出问题了！"。

这次之所以对张万年发火是因为127师指挥所连续两次遭到敌人袭击，而张万年素来有靠前指挥的习惯，使褚军长担心至极所致。但是对于从军三十余年的张万年来说，枪林弹雨和流血牺牲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早在1948年的辽沈战役中，张万年在惨烈的塔山阻击战中担任通信排长。他率领全排几十名电话兵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以鲜血和生命保证了通信联络的畅通。当战斗结束时，全排只剩下了他和两个浑身是伤的电话兵还活着。为了新中国冲锋陷阵、不惧生死的崇高信仰早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这一夜，张师长坚守在师指挥所里指挥战斗，伴随着隆隆的炮声彻夜未眠。他一根接一根的吸着烟，整整抽了七包香烟。

我军以攻为守、指南打西搞乱敌方的行动终于奏效了。越军被我军炮兵和步兵的“异常活动”搞蒙了。匆忙进行了一整夜的紧急调动，根本无暇顾及“铁军师"控制的渡口。当黎明到来时，张万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充满凶险和不测的夜晚终于平安渡过了！天亮之后，我军的强大攻势即将开始！

今天上午，383团的一个步兵班来到了我们的炮阵地上，奉命执行保卫炮阵地安全的任务。由于越军的特工队对我军后方的袭扰越来越猖獗，步兵团派出了许多兵力对后方的医院、仓库和炮阵地等后勤设施加强了保卫力量。

步兵班长经与我们营连首长商议后，决定把警戒线以炮阵地为中心，向外扩展几百米的距离。力求把敌情挡在阵地外围，确保火炮、弹药和人员的安全。

我与一名步兵老战士被指派到阵地南边的路口去设置潜伏哨位。我们两个人扛着镐头和工兵锹，趟过阵地前面的小河走到那条向南通往山谷里的乡间土路的路口，在路边的一个低洼处开始构筑工事。我们向下挖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土坑，刚好能容得下我们两个人藏身。然后又到前面的山上砍了不少树掍和荆条，编成了一个大盖子，刚好能盖在工事上面。又在盖子上插满了茅草和树叶，如果不走到跟前就难以发现我们的哨位，这样就把潜伏喑哨做成了。

天黑时，我们两个人进入了哨位，这一夜我们将在这个潜伏哨位里轮流站岗了。步兵老战士姓王，是去年入伍的老兵。祖籍是河南驻马店人。当他得知我也是河南人时，简直高兴极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我们俩个同乡能并肩作战，那种亲热之情真是难以言表。老兵让我先休息，自己先值班站岗，当我被叫醒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趴在工事的出口处，听着远方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炮弹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夜空。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山风吹来寒气逼人！我正想找出雨衣防雨时，突然听到南边的公路上传来了一阵响动声，夜幕中隐隐约约看到一行人朝这边走来。我立刻端起枪朝着前边大喊一声：“口令？"。只见那支队伍马上停了下来。稍停了片刻，有人回答道：“我们是支前民兵队，不知道今天的口令。"这时老兵被惊醒了。他端着枪一下子冲到了我的旁边向前边喊道：“再不回答口令就开枪了！"。说着猛得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夜空里显得非常刺耳！对面立刻大声回答：“不要开枪！我们队长过去行吗？"。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步兵班长悄悄的来到了我们哨位旁。他小声对我们说：“你们准备战斗，我过去看看"。话音未落，只见他手提着冲锋枪快步向前边走了过去。我们两个人立刻从工事里跳了出来，趴在路边据枪准备战斗！

一会功夫，只见班长带着那一支队伍朝这边走来。我们站起身来看到这支队伍原来是抬着十几付担架的广西支前民兵队。步兵班长走到我们近前对那个老兵说：“你留下站岗，让这位炮兵战友带我去见阵地首长。他们担架队快要走不动了，需要在我们这里休整一下才行。"我答应一声就带着他们走上了炮阵地。

我带着班长和民兵队长在阵地上找到了莫副营长。那位步兵班长向副营长讲明了情况，莫副营长连忙派人把担架上的伤员们都安排在了车辆和帐篷里。并让炊事班烧了锅开水，拿出了许多水果和肉罐头以及压缩饼干送给担架队的民兵们吃。那位民兵队长千恩万谢，十分感动。

莫副营长说：“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也是广西人喽！"(副营长是广西钦州人)。民兵队长听罢惊喜不已，两个人用广西方言热情地交谈起来。

过了一会，有位民兵急匆匆地找到了队长说：“队长，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副担架和两个人。"队长一听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忙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民兵回答说：“那两个民工抬着的是一个受伤的越军俘虏，大家都没有注意是什么时候掉队了？"。队长听了又气又急，连忙要带人回去寻找。莫副营长说：“别着急，我派两个战士与你们一起去找吧！"。副营长让我去找步兵班长，一同陪民兵们回去找人。我找到班长讲明了情况，班长立刻带着我们几个人沿着公路向南边走去。

谁知道走了没多远，就碰上了那两个掉队的民兵。只见他们两个人扛着副担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民兵队长见状忙问道：“你们抬着的伤员呢？"。他俩回答道：“死了！"。我们把他扔在路边了！"。队长听罢不由得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抛下伤员不管？”。去把他给我抬回来！”。那两个民兵小声辩解说：“他真的是死了嘛！干嘛抬一个死尸回去呢？”。步兵班长见此情况连忙对队长说：“我看算了！深夜里再回去找一具敌人尸体，不值得我们去冒这个险，我们还是回去吧。"民兵队长瞪着眼睛对两个民兵吼道：“回去再找你们算帐！"。那两个民兵垂头丧气的跟在我们后边回到了阵地上。

其实那两个民兵没有说实话，主要是怕队长处分他们。后来他们悄悄的告诉了同行的民兵其中的实情：原来，他们俩个人抬着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越军受伤战俘。由于这个越军士兵是内伤，一路上不停的大喊大叫。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大小便，把两个民兵折腾的够呛！后来他们渐渐地落在了队伍最后面。那个越军俘虏还是不停的折腾，从担架上滚落在地上死活不上担架。两个民兵实在是忍无可忍！看到前面队伍走远了，就取下身上的步枪，用枪托朝着俘虏的头上狠狠地砸了几下！见那个俘虏没有了声息，他们就把尸体抛在了路边的沟里，然后就匆忙追赶队伍来了。

这支民兵担架队在阵地上稍做休整后，又起身出发要连夜赶路了。队伍中还有几个我军的轻伤员没有坐担架，其中一个伤员走路显得很艰难，需要人搀扶着才行。民兵队长看到后就对那两个掉队的民兵说：“你们两个把这位解放军伤员抬上担架走，如果再出现问题我要你们俩的命！"。两个民兵连忙赔笑点头说道：“队长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解放军兄弟，这可是我们的亲人那！"。说罢连忙把解放军伤员扶上担架，一溜烟的去追赶队伍了。

民兵队长与莫副营长和我们几个握手告别，并连声向我们道谢。我们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1979年.3月4日.阴转雾雨

今天，127师攻打迷迈山的战斗正式打响！

迷迈山位于谅山市东南5公里处，其主峰海拔480米，在主峰东北侧和西南侧各有一个比主峰稍低的无名高地。山腰山脚有稀疏的林木，顶部杂草丛生。周围村庄较密，溪流较多，东侧山脚下有一处水库。迷迈山南与扣瓦山相接，两山之间有一条通往谅山的简易公路，北临奇穷河，可以瞰制4号公路。迷迈山是谅山东南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谅山市的后大门，是越军在奇穷河以南的一个防御要点。

守卫迷迈山地区之敌是越军327师155团，其防御布署是：第6营9连在迷迈山，8连在扣瓦山，7连在山下班茂村南北地区。5营在那拖、扣通、大棱、登站山地区。越军在迷迈山主峰构筑有2一3道堑壕和A字型掩蔽部，并以交通壕相联接，构成了支撑点式的环形防御工事。

380团研究制定攻占迷迈山的作战方案是：以2营担任主攻部队，从迷迈山西南侧向主峰发起攻击。3营助攻从迷迈山东北侧向主峰发动进攻，与2营相互配合共同歼灭主峰之敌。1营由于在昨天渡河作战时出现较大伤亡，且部队比较疲劳，暂做为预备队，根据战斗进展状况随时投入战斗。

380团2营按照团里指令，立刻命令全营连夜向奇穷河担双渡口前进。要求凌晨4时40分前，各连务必渡河完毕，进入攻击出发地域集结待命。

昨天下午4点左右，我军攻占担双渡口之后，127师工兵营连夜在奇穷河上架起了一座木桥。2营4连由于提前被调动至扁福村北的团指挥所担任警戒保卫任务，所以所在位置离担双渡口较近，因此提前于凌晨4时从扁福村出发，前进至担双渡口渡过了奇穷河。但其中有一个排的兵力因各种原故没能跟上大部队，落在了河北岸。而2营5连和6连则驻扎在离渡口较远的波布村，部队接到命令后连夜启程向渡口前进。由于天黑行军，路皆是山间小路坎坷难行，并且对路线不熟而走错了路。当两个连赶到扁福村时天已大亮。直到早晨7时也未能全部过河，没能按时进入出发地域位置。

此时，按照作战布署，后方我军炮兵群于7时整，开始对迷迈山各敌人据点目标进行第一轮炮火打击，战斗已经正式打响。380团指挥所立刻紧急调整战斗部署，命令1营接替2营担任主攻任务，2营换做预备队，1营、3营即刻出发向迷迈山方向攻击前进！

早上7时10分，380团指挥所开始渡河，向奇穷河南岸担双村东南无名高地前移。在渡口不宽的木桥上，挤满了部队和民工以及向前方运送的弹药给养等物资。越军为了阻止我军后续部队渡河作战，以远程火炮不断对我军进行炮击，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突然，十几发威力巨大的炮弹正好落在了支前民兵队伍中。随着炮弹爆炸的声响，十几个支前民兵应声倒下！一阵“啊……啊……"的喊叫声响遍山野。支前民兵队伍向四周奔跑乱成一团。受伤的民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山间的小路上，被炸伤民兵的鲜血染红了草丛和路面。伤员们有的炸断了腿，有的炸断了胳膊，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在地上爬，惨叫声、呻吟声、哀号声不绝于耳……。战争是残酷的，对敌我双方都是如此！

马副师长和380团何团长，刘政委等一行人，在过河不久目睹了民兵队伍遭敌炮火袭击的惨烈场景。他们立刻组织人员迅速抢救伤员，整理向前开进的各部队秩序。要求各部队拉开距离，严防炮火袭击。同时用电台向上级报告情况，要求我军炮群对敌人炮火进行猛烈打击，以减少我军伤亡。

380团1营、3营遵照团里战斗部署，在我军炮群对敌人第一轮10分钟火力急袭之后，利用浓雾掩护向迷迈山方向并肩突击。1营沿杭外村北侧隐蔽地渡过了玻令河，向迷迈山南侧迅速前进。3营先头部队9连前进至班茂村南侧时，发现有一小股越军也向迷迈山方向前进，9连立刻先敌开火，击毙敌人4名，其余越军向西逃窜。此时，班茂村东北侧无名高地上的敌人用迫击炮向9连射击，9连被迫投入战斗！团指挥所接到了3营报告后，指示3营不要恋战，不要怕敌人火力侧击，迅速直插迷迈山！3营遂即命令9连以一部分兵力牵制敌人，掩护全连主力部队隐蔽向迷迈山疾进。

8时33分至9时15分，127师炮兵群之122加农炮营，152加榴炮营，130火箭炮营开始对迷迈山之敌实施第二轮炮火打击。85加农炮营对班茂村北侧之敌进行火力压制，掩护1、3营迅速占领对迷迈山的冲击出发阵地。9时50分，1、3营先头第一梯队各连分别进至迷迈山西南侧和东侧凹地，占领了冲击出发地区，并立即开始组织部队投入战斗！

上午10时10分，师炮群开始对迷迈山实施第三次10分钟火力急袭，掩护步兵各连进入攻击战斗。3营9连首先对迷迈山主峰东北侧无名高地发起冲击！遭到了敌人密集火力阻击，激战过后未能攻占高地。此时7连也赶来支援加入战斗。在与敌人激战中，9连连长俞历金从望远镜中发现迷迈山主峰上有一部分越军向无名高地增援而来。他当即立断让7连留下继续攻击无名高地，自己带领9连绕过无名高地向主峰迂回前进，直接向主峰发起进攻！

9连连长俞历金和指导员叶领钦带领全连三个步兵排，并配属9连的3营重机枪连一个排，82无后座力炮一个排于上午10时20分向迷迈山主峰发起总攻！

当时，由副连长李养芝率领2排为主攻，3排为助攻，从主峰左侧面进攻。一排为预备队随3排跟进，随时准备加入战斗。越军不惜代价，集中轻重火力对9连实施猛烈的炮火拦阻射击，加上山势陡峭，山间云雾成团视线极差，致使9连进攻多次受挫，伤亡惨重。

3营命令9连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连续进攻！上不去一个连就上一个排，上不去一个排就上一个班，直至一个战斗小组也行，在上午11点30分之前，一定要拿下迷迈山主峰阵地！

9连在积极组织进攻的同时，用电台呼叫后方炮火支援。师长张万年即刻命令128师107火箭炮营，在20分钟内对主峰守敌进行炮火覆盖打击！由于时间紧、任务急，火箭炮营来不及组织目标测距等射击诸元，只好由指挥副营长刘邦宁在作战地图上量出炮目距离，计算出射击诸元，试探性的向迷迈山打出了第一次齐射(216发炮弹齐射)。结果炮弹打到了3营9连的后方不远处，未能射中敌人山顶目标。

张万年接到步兵报告后勃然大怒！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火箭炮营指挥所说：“你们是怎么打的？”，如果误炸了我军步兵，步兵团长和政委会提着手枪找你们算帐的！"。炮营营长梁华南立刻答复：“请师长放心，我们马上修正射击诸元，保证完成战斗任务！”。原来，我军使用的作战地图是法国占领越南时绘制的老地图。与实地地形地貌误差较大，所以依照地图量出来的距离与实地相差了500多米。第一次试射幸好没有误炸到我军步兵。

梁营长指示营指挥连长吴均才和计算兵，在射距上加上600米准备射击诸元，然后将射击诸元下达到炮阵地，然后请示张万年师长是否可以射击？张万年下令：“立刻射击，狠狠地打！"。倾刻间，火箭炮全营齐射！成群的火箭炮弹拖着长长的火焰向迷迈山主峰飞去，山头上立刻火光冲天，一片火海！

9连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又一次向敌主峰阵地发起强攻！连长俞历金命令2排为主攻向山顶冲击。2排长蔡潮河带领全排战士攻至迷迈山半山腰，由于云雾渐浓，视线不良，结果冲到了一个悬崖陡壁前无法继续攀登前进。如果迂回前进势必耽误时间过长而贻误战机。俞连长经过仔细观察，发现3排所处位置比较有利于攀登，便立刻命令3排担任主攻，2排转为助攻。

3排长李和生接到命令后，率领全排战士向主峰奋勇攀登前进。在离峰顶几十米处遭到了越军猛烈的炮火阻击！敌人的轻重机枪一齐疯狂的向山下我军扫射。李排长右腿两处受伤，他自我包扎后仍然带伤冲锋。对全排战士高喊：“跟我来！”。战士们冒着敌人的密集炮火奋勇向山顶攀登前进，多次冲锋均未成功。

这时排长李和生命令后边的重机枪和82无后座力炮立刻开火！摧毁敌人的火力点，掩护步兵冲锋。重机枪手余友成和晏太全架设机枪向敌人猛烈还击。无后座力炮手用右肩扛起火炮，瞄准敌人火力点连续炮击，摧毁了多个越军明暗火力点。

排长李和生带领7班长扬才林，副班长刘忠香，新兵童乃春共4人，脱掉身上的衣服，只穿着背心和裤衩，端着冲锋枪奋勇冲上山顶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了近距离枪战。连续击毙越军数十人，彻底打垮了敌人的抵抗！

占领山顶后，李排长命令7班长扬才林，立刻向空中发射信号弹。扬才林掏出信号枪，右手举枪“砰砰"两声，两颗红色信号弹在迷迈山顶上空腾空而起！11时20分，我军攻占了迷迈山主峰。

上午11时50分，新华社记者吴林、路云，人民日报记者，解放军报记者王宇振、李启科等数十名记者，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数十名摄影师也登上了迷迈山主峰，进行战地采访或摄影。向全世界报道了我军攻占了越南谅山市东南5公里，海拔480米的迷迈山主峰的大好消息(当年美军也没能攻上迷迈山)。欢呼声在迷迈山主峰上空回荡！

在9连向敌人主峰进攻的同时，1营1连和3连也向迷迈山主峰西南侧无名高地发起了攻击！

上午10时15分，1连正面牵制敌人火力，3连做为主攻连从高地西侧发起进攻。3连3排冲在了最前面。当他们运动到距离越军20多米时，遭到了敌人的猛烈阻击，进攻受阻。排长黎贤良大喊一声：“甩手榴弹！”，全排战士们纷纷把手榴弹甩进了山顶越军的工事里。趁着手榴弹爆炸的时机，战士们迅速跃起，冲入了敌人的第一道工事里。越军第二道工事构筑有战壕和掩蔽部，当3排快要接近越军工事时，敌人投出了手雷，各种武器同时开火，排长立即组织6人突击小组向越军工事猛打猛冲！7班长李留轩3处负伤不下火线，战士蔡思金左肩、胸部负重伤，还咬牙一步一步向前爬，连续向敌人射击，消灭了三个越军。

黎排长冲到离越军7一8米时，右手负伤，鲜血直流。他用左手向越军战壕里投掷了3枚手榴弹，在投第4枚时左手也负伤了。他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用受伤的右手把越军投过来的两枚手雷又反投了回去，正当他抓起第三枚手雷准备扔回去时，敌人扔过来的又一枚手雷爆炸了，黎排长壮烈牺牲。

为了摧毁敌人的坚固工事和火力点，3连副连长扬汉强带着团82无后座力炮连的炮班长刘江苏，隐蔽爬行到越军工事前50米处，用肩炮姿势向敌人工事连发多炮，摧毁了多处敌人工事和火力点。步兵战斗小组趁势发起冲锋，终于冲上了高地，彻底消灭了山顶守敌。

上午12时25分，1营击溃越军，占领了迷迈山西南无名高地。

此时3营7连还在与迷迈山东北侧无名高地的越军激战。团指挥所命令已进至主峰阵地的8连投入战斗，居高临下向主峰东北侧无名高地实施进攻，于7连一起两面夹击，终于在下午15时击溃守敌，占领了该高地。至此，380团主力巳经控制了整个迷迈山各主要制高点。

当据守迷迈山主峰各高地的越军被击溃后，残敌纷纷向山下各村庄逃窜。而盘踞在班茂村地区的越军155团第7连凭险固守，并不断以炮火向迷迈山主峰各高地我军进行炮击。同时阻击我军2营和支前民兵向迷迈山运送弹药和粮食。380团指挥所一面请求师炮群以火力压制越军，一面命令团预备队2营投入战斗，向西侧攻击，消灭越军！

为了尽快肃清残敌，380团命令1营1连从迷迈山西南侧向山下杭外村实施攻击。3营7连向迷迈山北侧的茹遨村实施攻击。2营6连向憹远村、遨诗村方向攻击。2营4连向迷迈山东侧2公里处的班茂村北数个无名高地进攻。

越军在班茂村北侧数个无名高地，设置了2条主战壕，16个掩体，7个坚固工事。地形复杂，山高林密，杂草丛生。越军火力交错，山头山腰间明碉暗堡，布满地雷，围绕在无名高地周边的7个山头上，形成了交叉火力。在第8个山头上，有越军一个连的兵力把守。无名高地东侧山脚下，还有一个越军炮兵阵地。攻占班茂村任务十分艰巨。

2营4连连长黄月荣命令3排为主攻，1排、2排为左右翼，向班茂村北侧无名高地发起进攻！

4连指导员谭福旺率领3排向山头冲锋，在通过山涧开阔地时，部队遭遇越军从多个山头交叉炮火袭击，伤亡达50多人。其中指导员负重伤被炸断了几根肋骨，7班长一条腿被炸的血肉模糊，9班长头颅骨被炸了一个大洞。重机枪连连长曹银生右大腿中弹负重伤，1班长右肩负重伤。60迫击炮班副班长代祖春，8班战士刘建刚，张龙文3位战士当场壮烈牺牲……

越军的40火箭筒、重机枪、高射机枪等各种火器向4连官兵和支前民兵疯狂射击，枪炮声和呼喊声此伏彼起，震天动地！

连长黄月荣命令部队散开隐蔽，立即组织火力还击！我军的重机枪和火箭筒手向敌人猛烈射击，掩护部队向前冲锋。此时，我军127师炮群展开强大炮火，向守敌高地进行了连续不断地猛烈炮击！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炮各种炮火铺天盖地向敌人的高地上倾泻，越军守卫的各个山头上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4连官兵在我军强大的炮火支援下，迅速冲过了开阔地，冲到了敌人阵地前沿。这时，7班突击小组的两名战士付越强，李金义和8班长胡合营、战士赵兴中四个人正接近越军前沿阵地十余米处。付越强冲在了最前面。在左臂中弹未经包扎的情况下，迅速向越军火力点投掷了一枚手榴弹，并继续向越军射击冲锋。

越军的炮火非常猛烈！付越强第二次中弹负伤，脸上，腰部鲜血直流。他不顾生命安危，不怕牺牲，口喊着：“狗日的越南鬼子，叫你尝尝爷爷的厉害！”，又连续向越军战壕内投掷了两颗手榴弹，当付越强冲上战壕时，敌人地堡里的机枪疯狂的扫射过来，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肩，鲜血直往外涌。在第三次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他仍然一手拿着手榴弹，一手拖着爆破筒，一步一步艰难地向敌人地堡爬去。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身躯扑向敌人地堡，越军的机枪再次射中了他的胸膛。付越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力把手榴弹和爆破筒塞进了敌人的地堡，随着一声巨响，敌人地堡被炸上了天空。付越强用生命为全连开辟了前进道路。(战后，付越强被上级授予“黄继光式的战斗英雄"称号！)

4连官兵在连长黄月荣带领下，经过浴血苦战，终于全歼了班茂村北侧无名高地的敌人，于当天下午18时40分肃清了班茂村地区的越军残敌。至此，380主力部队已经占领了迷迈山各高地和山下村庄的所有区域。越军南逃和北援的退路被我军彻底切断，谅山守敌真正成了瓮中之鳖！

3月4日6时50分，广州军区55军所属各攻击部队，以猛烈的炮火开路，冒着弥漫天地的浓雾，沿奇穷河大桥和乘冲锋舟、橡皮舟等渡河工具，分数路抢渡奇穷河。

越军第3师据守南岸的428、391和文庙等3个高地，进行了顽强抵抗。然而大势已去，在优势的中国军队进攻下，越军伤亡惨重，陷入混乱之中。至4日中午11时，3个高地全部被中国军队夺取。越军第3师苦战不退，结果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主力部队全部被歼灭，谅山战役至此结束。

中国军队占领谅山，再向南已是一马平川，越军巳无险可守。如果我军继续进攻，饮马河内也是指日可待！越南首都河内此时已是一片混乱。

广州军区55军谅山一战成名。共毙敌10401名，伤敌442人，俘敌108人，成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东西两线9个野战军中歼敌最多的部队，取得了极其辉煌的重大战果。

昨天上午，我营榴炮3连奉命向西开进。携带4门122mm榴弹炮以及弹药、人员等作战装备，开进至支马到禄平公路沿线一个名叫班坑的村庄附近，建立临时炮阵地。其主要任务是：以炮火支援步兵382团和383团3营对巴散地区越军的围剿作战。

从3月1日开始，128师指挥所率领382团和383团3营受命开赴公母山，围剿越军第123团主力部队。由于我军缺乏山岳丛林作战经验，对山地作战的复杂性和艰巨性认识不足，因此，没有做好充分的物资准备工作。在以后的几天战斗中，导致了缺水断粮、供给中断的被动状况发生。

从地图上看，我军从出发地至巴散地区的直线距离不足十公里，一般情况下有一至两天的行军，就可以到达作战区域。所以，出发前要求各参战部队多带弹药和作战装备。而粮食及后勤物资各连队只携带了一天的用量。但是在进入公母山之后，部队行军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处境……

公母山是广西十万大山的两条余脉，它山连山、岭接岭、绵延起伏，层峦叠嶂。山高坡陡，其间多深沟峡谷，悬崖绝壁地势险峻。其草深林密植被繁茂，通路稀少人迹罕至。终日雨雾弥漫，气侯异常。其海拔高度均在1100——1500米，位于越南境内的公山主峰“菲波山"更是高达1541米。而巴散与魁克两地位于公山腹地，必须要翻越主峰菲波山才能到达。

此次作战行动，128师以382团为主力负责攻打巴散一线之敌。383团3营的任务是攻打魁克之敌。

3月1日上午10时，383团3营在龙头村集结补充后，开始向公母山进发。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上山的小路崎岖不平。战士们肩扛火炮，身背炮弹(每个人负重都在60多斤以上)走在泥泞狭窄的山道上，累的汗流浃背，汗水雨水将内外衣服都湿透了。由于受道路地形限制，部队只能呈一路纵队前进，长长的队伍延连数公里，场景十分壮观。

进山的地势一直向上，部队沿着蜿蜒的山间小路不断向上攀登。大约下午3点多，队伍前方传来注意安全的口令，不一会部队登上了一处山顶。放眼望去，云雾里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挡在面前。只有下到山底，才能继续前进。云雾散去，看下面山底下的人，只是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下山已没有现成的路可行走，在前方开路的7连尖兵只能朝着山下方向搜索前行。下山的通道山高坡陡，地势险恶。为了安全，有些地段还用绳索固定，战士们小心翼翼，手脚并用，抓住绳索慢慢下滑，不时有泥块滚落下来，砸在钢盔上，“慢，注意安全"的提示不绝于耳！炮手们将炮筒绑在身上，这样可以空出双手抓住绳索往下滑。在大家共同努力下，人员装备全部安全到达山底。休息片刻后，队伍又开始向前面的山顶攀爬。这一天，部队翻山越岭一路向前。

队伍不断向大山深处挺进，由于山势一直向上，战士们累的汗流浃背。沿途又找不到水源，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干，每个人都口干舌燥。实在是渴的难受，就舔舔路边树叶或小草上的水珠，饿了也咽不下几口干粮。

队伍在植被繁茂的密林中慢慢穿行，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很大，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得知，队伍行进偏离了原定路线，原因是：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时，我军使用的越北地图是法国人30年代绘制的。年代久远，图上等高线、地形、地物路径标注不清，误差很大。比如龙头距魁克图上直线距离不足5公里，等高线标注不清，原定一天到达，部队在深山老林里足足穿行了三天都没有到达。由于地图不准确，给我军各部队在作战中造成了很多失误，有时候还造成了严重后果，教训极其深刻。

二是公母山人迹罕至。图上标注的小路早已被植被覆盖，分辩不清。向导只能朝魁克方向，引导部队从植被少的地方穿行。在前面开路的7连官兵轮换着用砍刀、铁锹披荆斩棘，为部队前进开出一条通道，大部队紧随其后在密林中慢慢前行。很多战友的衣裤被荆条扯烂，脸或手也被荆棘划伤，鲜血淋漓。尤其是肩扛重火器的战士们，身背着沉重的武器和弹药，十分艰难地跟随队伍在密林中穿行，体力消耗极大。在越北的原始森林里，一条小路随着我军的脚步慢慢成型。

3月的越北山区，夜幕降临的早，昼夜温差大，寒气逼人！天地一片漆黑。为了防止有人掉队，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挂包或水壶带紧跟向前。黑暗中不时有人摔跤倒地，爬起来继续前行。

晚上9点多，队伍传来口令“就地宿营"。队伍选了几处稍宽的地方，安放好武器装备后，战友们冒着刺骨的寒风和绵绵的冻雨，裹着雨衣，拥簇着或坐或蜷缩在潮湿的山坡上，进入了漫漫长夜。

3营7连担任全营的先头部队，负责开辟道路引领方向。第一天7连一排在前面作为开路先锋，进入公母山后，最初还有羊肠小道，到下午进入丛林后就需要用砍刀开路才能前行。

7连一班作为尖刀班，承担着为全营开路的最艰苦的工作。他们必须不停的砍断小树、竹子和灌木丛，部队才能正常行进。遇到难啃的“硬骨头"，几个战士就轮番上阵，人停刀不停，一个排三个班轮换交替作业……。

树木越来越茂密，显然是进入了原始森林。部队走走停停，在高山密林中穿行至黄昏，仍然没有到达指定位置。随着天色渐晚，部队只有停下脚步，在一片竹林里宿营。

7连指导员蔡宁和连长易校朝在宿营地召开了连队支委会，告诉大家：我们已经进入了原始森林，很快就要缺水断粮。继续前进，部队将要面临巨大的生死考验。会议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各排长将全排战士现有的干粮全部收上来，由排长统一掌握(为了多带弹药，出发时每个战士身上只带了一天的干粮，一天下来所剩无几了)。即使这样，集中全部的干粮也不够全连“一日三餐"。只能留到关键时刻用来救命了。

二是必须加快行军速度，否则无法完成预定的穿插任务。白天加大砍树开路力度，人停刀不停，人休息刀不休息。决定晚上由三排连夜开路，为大部队行进争取时间。由副连长李恭平带领，从三排抽调体质较好的战士砍树开路。这是一项异常艰苦的任务，这些战士们白天已经走了一天山路，夜里仍不能歇息睡觉，还要“连轴转"！

部队在竹林里宿营后，副连长李恭平带领三排12名战士出发了。他们人手一把砍刀，用指北针导向开辟道路。副连长拿机枪担任警戒，由于前进路上都是尖硬的毛竹和灌木丛，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为了完成开辟道路的任务，大家争先恐后，轮换作业，手上磨出了血泡，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干到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大家又饥又渴疲劳困乏到了极点，几个战士刚换班下来，就随地躺倒在地上睡着了。副连长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想为了给全营前进赢得时间，我们再苦再累，开路的任务一分钟也不能停！他毅然从战士们手中拿过砍刀，和七班长戴伍斌一起继续砍树开路。在他们的影响带动下，战友们再次打起精神鼓足干劲，从地上爬起来挥动砍刀继续开路！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亮。

后来，大部队沿着他们开辟的通道，仅用了一个小时就跟了上来。然而，全营的战士们哪里知道，这一个小时的路程，是大家在夜里休息的时候，七连三排的战士们一夜没合眼，用了八个小时的时间，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3月2日清晨，浓雾弥漫，天地一片雾茫茫。战士们从睡梦中醒来，有的人手上或脖子上被旱蚂蟥叮的鲜血直流。大家活动着几乎僵硬的身肢，小雨也逐渐停息。战友们各自吃了点干粮，队伍又继续踏上前进的路，一路翻山越岭，向深山老林挺进！

中午时分，部队到达了公山主峰脚下。此地海拔一千多米，距主峰还有五百多米的落差，越往上地势越来越陡峭险峻。队伍在7连开辟的通道上艰难地向上攀爬，劳累干渴和饥饿折磨着每个人。

下午两点多，大家累饿交加，实在走不动了。趁队伍停下来休息时，八连八班战士马有华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盒牛肉罐头，让全排战友分着吃，但谁也不肯首先动手。后来指导员下令每个人吃一小口，有些战友还是没有吃。不是他们不饿，而是把它让给更需要的战友。大家凭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顽强拼搏的精神，继续向上艰难的攀爬。

下午三点多，队伍终于攀登上公母山的最高峰“菲波山"主峰。

“菲波山”高耸入云，海拔1514米，山脉呈南北走向，山脊背有一处一百多米长仅一米多宽的最险峻路段，两边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山风刮得呜呜响，战士们谁也不敢往下看，稍不留神坠落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大家都弯着腰小心翼翼通过了这段险途。

走过了险关之道后，大家高度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顿时感到人困马乏，精疲力尽。队伍在稍宽点的地段停下来休息。战士们席地而坐，有的躺有的卧，无人吭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薄云不时从他们身边随风飞渡。环顾四周，一座座山峰伟岸挺拔，千沟万壑不见底。极目远眺，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绵延起伏，奇峰险峻千姿百态。天空中朵朵白云翻滚，瞬间变化出无穷的图案。远处的山峰在云雾中跳跃，近处的人在云海里飘摇，早春的阳光温暖而祥和，人们置身云海之上，沐浴着金色的阳光。看碧玉蓝天，望翠绿青山，观浩瀚云海似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置身这梦幻仙境，仿佛让人远离尘世，飘飘欲仙之感。雨后天晴的越北山区，山川秀美风光无限，景色迷人。虽然山川壮美，但是战友们因干渴饥饿和劳累，早已疲惫不堪，大家谁也无心欣赏这风景如画的异国山川。

部队在公母山中巳经连续艰苦行军了两天时间，而在行军途中竟然连一眼山泉水也找不到。战士们的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干了。第二天上午，在部队行军的休息间隙，经常能看到有的战士俯下身子，用舌头舔吮古树下面的青苔降温，有的战士抬起头来，用手把树叶上的小水珠拍进嘴里解渴，还有不少战友挤食随身携带的牙膏充饥解渴。此时，无水干渴的威胁，甚至比断粮饥饿的威胁还要严重！

2号下午，部队行进速度越来越慢，战士们因口干舌燥个个精神疲惫，步履艰难。8连指导员訾向阳把身上一直舍不得喝的半壶水取下来，递给身边的通信兵胡广祥交待道：“传下去，每个人喝一小口"。当小胡把水壶传下去后，没多长时间，水壶和里面的水又原封不动地传了回来。胡广祥还传回来战友们的一句话：“大家让指导员保重身体！”。訾指导员接过水壶，禁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这是一群多么好的士兵啊！在枪林弹雨中，他们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沒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在无比艰难的恶劣环境中，他们风餐露宿、忍饥受渴，没有一句话的怨言！从这些可爱的战士们身上，我们仿佛看到了两万五千里长征途中那些红军前辈们的伟岸身影。耳边似乎听到了抗美援朝战场上，志愿军将士们爬冰卧雪、视死如归的冲锋号角。英明领袖毛主席亲手缔造的这支人民军队，代代传承到今天，我们的这支军队仍然是一支攻必克、守必坚，拖不垮、打不烂的钢铁劲旅！这正是中国军人的军魂所在！

机枪连在行军途中，四班副班长李延祥很紧张的向副连长谢寅安报告说：“机枪手薛白虎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们急忙赶到近前，看到薛白虎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显得疲惫已极。副连长迅速从挂包里拿出仅有的一块压缩饼干递给他。薛白虎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们班的战友们都饿着呢，大家分着吃吧"。就在这时，传来营首长指示：不要摘山上的野果子吃！9连有位战友因饿极了，吃了山上的野芋头中毒，正在急救。大家要发扬红军长征精神，忍耐一下，战胜饥饿。

副连长一边传达营里的指示，一边对大家说：“每人吃一小口，留一半给薛白虎"。就这样，有的战友吃了一点点，有的战士只是闻了闻就递给其他战友了。还剩下大半块饼干递给了薛白虎。他接过饼干，望了望班里的其他战友，眼里含着泪水慢慢吃下了那大半块饼干。补充了一点能量，体力稍恢复了一些。紧接着他使劲用力把重机枪枪身扛在肩上，咬紧牙关紧跟着大部队奋力前行！危难时刻，战友们之间那种兄弟情、生死情、战友情在无声中表现的如此深厚，让人动容……

傍晚，队伍从主峰山顶开始下山，行进在两座山的山坳结合部。两边山峰高耸，山体悬崖峭壁，这是下山的唯一通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战友们通过两天的翻山越岭，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通道山势陡峭，地势险恶，乱石成堆。战士们脚踏险石，手抓藤蔓一步步向下滑行。部队向导刘水保因手滑没抓住藤蔓跌倒，摔伤胳膊造成了骨折。

天黑了，借着微弱的星光，队伍继续下行，战友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滑艰难前行。晚上9点多，队伍传来了“就地宿营，可以生火"的口令。队伍在几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安放好武器弹药，在附近捡了很多干柴，点燃了几束火堆。大家围着火堆烘烤着潮湿的衣服。今夜是我们进入越南以来唯一沒有下雨的夜晚，也是唯一可以生火取暖的地方。黑夜中，无数堆篝火给沉寂的越北山区带来一线生机。燃烧的火堆蜿蜒曲折数公里，形成了一带壮美的篝火景观。

机枪连党支部把各班正付班长和党员召集在一堆篝火旁。汇总了各班进入深山老林以来的大体情况，分析了部队当前的状况和我们面临的具体困难，强调各班重点帮扶对象责任到人，绝不能让一位战友掉队。要求党员骨干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发挥表率作用。关心战友，共渡难关。

最后告诉大家，我们只剩下两包(四小块)压缩饼干，两盒牛肉罐头，约三斤大米。这是全连仅有的一点粮食，决定把它留到最需要的时候用。夜深了，风夹着寒气阵阵袭来。大家围着火堆相依而卧，很快进入了梦乡。

3月3日凌晨，战士们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有水"的声音，不一会传令过来，我们接着将口令往后传送。方排长带着三位战士携带各班的水壶前去找水，其他同志继续睡觉。感觉过了好久，找水的同志才回来。战友们抓起水壶咕噜咕噜喝了个够。

据找水的同志说：宿营后，前面连队的战友分头出去找水，找到了一处小山泉，打水的人多，山泉水小，需要排队等候才能打到水回来。谢副连长拿出仅剩下的三斤大米，分成4份，3个班各一份，留下一份以备急用。各班打水煮稀饭，不一会空气中就弥漫着米香的气味。一盆水几两米，看不到几颗米粒，确切地说是一盆稀米汤。大家喝起来很香很甜，此时的米汤胜过任何美味佳肴。

今夜我们围着火堆而卧，是进入越南以来唯一能够放松身心，休息得最好的一个夜晚。无敌情，没下雨，有火烤，没受冻，穿了几天的湿衣裤也烤干了。喝过热米汤后，身体暖和，大家精神好多了，体力恢复的也不错。

清晨，队伍沿着尖兵开出的通道继续下山。前进中，听到前方传来收集绳索背包带的声音，大家不知何故？不多时我们到达一处悬崖边上，只见悬崖高5一6米，光滑的石头没有手抓脚蹬的地方，徒手根本下不去。两根粗绳绑在树根上，大家手抓绳索慢慢往下滑。对步兵来说，到达悬崖下难度不是很大，但却苦了重火器分队的战友们。大家將火炮用绳索绑着，悬崖上的人慢慢抓住绳索往下放，悬崖下面几个人举手合力接着，上下协同配合，用这种方法顺利通过了几处高度各异的大小断崖。

中午时分，多数同志因饥饿劳累走不动了。队伍停下来休息，大家就地而坐。副连长拿出仅有的两盒牛肉罐头，让全体战友传递着每人吃一口。两个半斤装的罐头，28个人传了一遍，还剩下一小半。几位干部和骨干都没吃，接过来后就直接传给了下一位。其他战友每个人也只尝了一小口，剩下的让几个特别负重，体力消耗大的同志吃，他们推让着谁也不肯吃。在副连长的一再催促下，他们几个人才咽下了这最后的一点点。

下午3点多，队伍下行到海拔约7百多米高的山坡上。居高俯望，山下的景况尽收眼底。远处的山林，蜿蜒曲折的河流和公路，道路边的村庄，近处山脚下大小山头和高地上一堆堆的黄土及壕沟一览无余。从地图上看，远处的村庄就是我们此次的攻击目标“魁克"！

队伍停下来休息，营指挥所传令召集各连及配属各分队负责人开会。在营指挥所，三营营长蔡定义汇总通报了各部情况，分析了部队目前的状况和处境：

一、部队进入公母山三天来，由于山高谷深，电台信号失灵，通迅中断，巳有两天与上级指挥部失去联系。

二、山下敌情、地形不明。

三、部队连日翻山越岭缺水断粮，全营官兵忍饥挨饿，身体极度劳累，体质虚弱。

四、我军孤军深入，无后方支援，无后勤弹药补充。

五、经过观察，接敌地域狭窄，兵力无法展开，进攻地形险恶，地势对我极为不利。

综上所述，营指挥所决定：

1、要千方百计想办法与上级指挥部取得联系，反映我部当前实际情况。

2是在没有取得上级新的指令前，仍按照原定作战方案执行。要求各部作好战斗动员和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出击！

全营各部队及配属分队，立刻回去对部队战士进行战斗动员。战士们接到命令后，振奋起精神，迅速检查武器，清点弹药整理装备，整装出发。战友们凭着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精神，坚定地向山下作战区域挺进！

下午4点多，天气突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乌云满天，遂即下起雨来。雨随风舞、扑面而来！风雨交加、雾霾四起，天地被浓雾笼罩的一片白茫茫，五、六米以外看不到人影。

天气突变虽然给部队行进带来更大的困难，却也为我军隐蔽接敌，攻其不备创造了良机。风雨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能见度越来越差。战士们肩扛火炮，背负弹药装备，相互搀扶着随队前进。不时有人摔跤倒地，爬起来手脚并用继续前进！

大家尽了最大的努力往前赶，但是重火器分队由于负重行军影响了速度，最后还是与前边的步兵9连失去了联系。紧随其后的三炮连、机枪连和步兵8连也随之停了下来。机枪连谢副连长和方排长拿出指北针，借助微弱的手电亮光与张副连长一起，校正了下山的方向。由张副连长带领两名战士在前面搜索前进，其他人员随后跟进。

战友们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前赶，记不清有谁摔跤跌倒，也不知多少人被荆棘划破了衣裤脸和手。顾不了那么多，大家奋力往前赶，大约40多分钟后，终于追赶上了前面的9连。不知何故，前面的队伍在原地停留，我们也跟在队伍后面停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队伍前面低声传来“顺原路返回"的口令，队伍又缓慢地向后移动，我们紧随队伍摸索着向山上爬去。也不知返回了有多远，前面传来“停下"的口令。过了一会又传来“继续返回"的口令，队伍又缓慢向后移动。不一会又得到“停下，就地隐蔽待命”的口令，气氛非常的紧张！

后来得知，在前面开路的7连，已经行进到山脚下一个住有越军的村庄附近。经过观察，发现附近有越军炮兵阵地，村庄和附近高地都有越军活动。我们白天在山上看到的堑壕，就是越军的阻击阵地。但他们没有料到我军前进速度会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我军会在这狂风暴雨的漆黑夜晚，还会神速下山提前到达。

在队伍前面的7连和9连的部队人员，已进入越军阵地控制范围内。通道两边高地上的越军灯光时隐时现。只因风大雨急，越军躲进掩体内避雨，才没有发现我军。营指接到报告后，果断命令：就地隐蔽，随后发出顺原路返回，迅速脱离越军控制范围的命令。

当传来“就地隐蔽待命"的口令时，82炮连3排正处在一段陡峭的山坡上。山坡上生长着大小不一的树木。战士们有的倚靠着树干坐在雨湿的山坡上。有的两腿跨着树干，有的干脆用背包带将身体和树干绑在一起，巳免滚下山崖，大家的身体仿佛被挂在陡峭的山坡上。

雨越下越大，大风刮的树枝哗哗响，战友们身披雨衣，背负武器和弹药，雨水顺着雨衣缝隙往里灌，衣裤湿透，全身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紧张过后，在饥饿寒冷疲倦的困扰下，身体冻的抖个不停！牙齿止不住的直打颤。虽然极度困倦，冻的谁也难以入眠，也不敢睡着，一不小心恐梦中滚下山崖。战友们不时相互低声呼唤，互相提醒着不敢让一位战友睡着。实在难熬免强合眼，又被惊醒几回！

风在刮，雨在下，除了风雨和树枝哗哗声响外，山野丛林沉寂肃静。谁也想不到，在这寒风刺骨，大雨倾盆的漆黑夜晚，在越北的深山老林中，延绵数里，蛰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加强营近千名官兵。尽管他们饥寒交迫，尽管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但是，他们是一群铮铮铁骨视死如归的勇士，时刻准备着使出全身的气力，向着凶恶的敌人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

3营营长蔡定义严令营通信排：克服一切困难，务必在今夜与上级师团指挥所取得联系。因为这关系到全营上千名官兵的生死存亡！

通信排电台班的干部战士们，身背电台设备，顶风冒雨不惧危险，连夜向着菲波山主峰奋勇攀登！终于在半夜时分登上了主峰。然后他们用尽一切手段和方法，在后半夜4点左右与师团指挥部门的电台沟通了联络，并向首长报告了3营的现实状况。128师师长孔宪礼，师副政委余先瑞在得知383团3营官兵，身处极其险恶的艰难处境时，感到非常震惊！师首长经过短暂商议后果断决定：命令3营立刻撤出战场，脱离与越军的接触。全营官兵按原路返回，争取在3月4日夜12时以前，全营撤回到集结地龙头村待命，准备接受新的战斗任务。与此同时，上级还派出支前民兵队伍，在半路接应，给进山部队运送干粮食品，补充给养。

3月4日清晨，经受一夜寒风冻雨的折磨，熬过漫长紧张的不眠之夜，穿插进入公母山腹地的383团3营及配属分队的全体官兵，在疾风暴雨和黑夜浓雾的掩护下，悄悄从越军阵地控制范围内安全撤出。顺利脱离危险境地，到达了安全地域。队伍停下来稍做休整和歇息。

由于时间紧迫，营指迅速调整布署：按进山行军序列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部队踏上了撤离公母山的归途。

从3月1日上午10点，3营从龙头出发进入公母山，部队晓行夜宿翻山越岭，历经艰难困苦，在崇山峻岭中足足穿行了三天。撤退途中又要重新翻越公山的最高峰“菲波山”。三日行程一日返，在正常情况下都很困难。更何况部队连日翻山越岭，前期缺水随后断粮，战士们饱受干渴饥饿寒冷的折磨，身体相当疲惫。

相对步兵来说，伴随步兵作战的重火器分队，装备沉重行动不便，困难更多难度更大。要在今夜12点以前赶回龙头，对重火器分队的战士们来说，更具有严峻的挑战！战友们凭着坚韧的意志和顽强拼搏的精神，再一次勒紧裤带，忍受着饥饿和劳累，在回撤的路上，再一次翻山越岭，奋力向前！

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以急行军的步伐大踏步向前！撤退路上，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各连队建制行军序列已经打乱，每个连队都有体质较弱的士兵，跟不上队伍开始掉队。步兵连队不断超过负重较大的重火器分队。每个连队都由一名干部留在最后面，负责收容和帮助掉队的士兵。

机炮连队的两个刚入伍的新战士，由于饥寒交迫，脸色苍白虚汗淋漓，身体极度疲惫虚弱，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战友们轮换着搀扶着他们向前走，走走停停，歇息后二人倒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他们对其他战友们说：“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们了。我们确实走不动了，死在这里算了"。战友们没有放弃他们，几个人轮流肩背人扛，抬着他们继续向前艰难迈进。生生死死在一起，战友情义似海深！

此时，383团一营机枪连副指导员张文斌奉上级命令，连夜带领一队广西宾阳县的支前民兵队伍，克服重重困难，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食品干粮罐头等物资，送到了饱受饥饿之苦的穿插部队战士们的手中。为饥寒交迫的三营官兵们，送来了救命粮草！3营全营官兵终于在深夜12时之前，全体满员的返回了龙头村。

382团官兵3月1日起，分两路进入公母山中，遭遇了与383团3营同样的艰难征程。几千人的大部队，在茫茫无际的原始森林里历尽艰辛，披荆斩棘艰难前行。一直走到第三天，绝大多数部队都没有赶到预定的攻击地域。只有3营8连按时准确地到达了巴散山脚下。师团指挥所遂即命令8连于3日下午，开始向驻守巴散山的越军发起进攻。同时命令其他各连队，以枪炮声为方向指引，迅速向巴散山地区前进，并加入战斗。

8连连长黄香源接到命令后，带领部队冒着倾盆大雨连夜向巴散山主峰开路前进。全连官兵顶风冒雨，在山野丛林中艰难前行。经过一夜奋战，终于在次日凌晨5时找到了上山的路径。随后在我军后方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全连一鼓作气冲上了巴散山主峰。但驻守越军已经落荒而逃。8连最终俘虏敌人一名，缴获汽车5辆，高射炮2门，高射机枪3挺，弹药库3间和各种弹药50余吨。

8连占领主峰后，连长黄香源因饥寒交迫，劳累过度昏倒在地。战友们找来两把生米塞入他的口中，让他慢慢咀嚼，才把他救醒……

128师指挥所根据战况，指示382团各单位：迅速集结于巴散山战斗区域，稍做休整后，分兵各处开始清剿溃散之敌。同时命令后勤部门，克服一切困难，不惜任何代价向巴散山地区参战部队，运送给养和各类物资，以保证战斗的顺利进行！

1979年3月5日.多云转晴

    早晨天刚蒙蒙亮，战士们都还在猫儿洞里沉睡着，炮阵地上静悄悄的。昨天傍晚时分，后方送来了好几卡车炮弹，全连战士们一直忙到天黑才装卸完弹药，都累坏了。突然，阵地上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呼喊声。战士们睡眼朦胧的从各自的工事里钻了出来，看到炊事班巳经把热腾腾的饭菜摆放在了阵地中央的空地上。指导员和副连长高声喊道:各班排抓紧时间吃饭，饭后立刻做好射击准备！指导员说:“同志们，今天我们要打一场大仗，配合步兵战友们打过齐穷河，消灭河南岸的越南鬼子。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坚决完成战斗任务！”

    早饭完毕，战士们开始紧张的检查火炮和作战装备。炮手们把炮弹擦的明光瓦亮，一排排整齐的摆放在火炮后边。战士们摩拳擦掌，准备着迎接又一场即将到来的激烈战斗。

此时，我们侦察分队正荫蔽在齐穷河北岸的390高地上。390高地位于奇穷河的北边约1600多米，属于我军与越军对峙的中间地带的突出部。用望远镜等观测器材，可以清晰地观测到奇穷河南岸越军的情况。师步兵383团指挥所和我们炮团的前沿观察所都设在这个高地上。

奇穷河是一条由西向东流向的不箅太大的河流。河面最宽处约100米，最窄处约50米，平均水深在一米左右，许多地方可以徒涉过河。河对面有几个村庄。正中间位置的村庄叫班岗村。奇穷河在流经班岗村旁边时，拐弯向东南方向流去。而另一条叫班听河的河流，则从东向西在班岗村处与奇穷河汇合。班岗村西边不远处是班绢村，南面还有一个村庄叫班军村，而与班岗村隔河相望的东岸有一个村庄叫班朱村。驻守在这几个村庄里的是越军338师462团的一个加强营，依托村庄和高地重兵设防，与我隔河对峙，企图阻止我军渡河南进。

根据上级以积极手段寻机歼敌，确保我军攻打谅山的东面侧翼安全的指示。3月3日，383团团指向128师前指请示:决定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南渡奇穷河，对盘据在班岗地区的敌人，实施突然猛烈的攻击，歼灭班岗守敌。粉碎越军企图北渡奇穷河，对我后方袭扰反扑的计划。请示报告当即得到师的批复“同意”。

班岗位于禄平县城以东六公里处，奇穷河从其北面向东南环绕流过。东接班朱村，西通班绢村，南靠班军村，是敌军连环防御体系中的核心阵地，防御态势较好。据守在此的是越军的一个加强连。

383团受领南渡歼敌的任务后，决定以1营“渡海先锋营”为主力，配属2营5连，加强团工兵1个排，团直82无后座力炮3门，担负歼敌任务。师炮兵团(欠火箭炮2个连)，团属100炮连和2营炮连以火力支援1营战斗，另加配1个连的民兵担任保障任务。攻击发起时间为3月5日正午12时30分。

5日清晨，大雾弥漫，几十米以外看不到任何物体。老天真帮忙！参加进攻的各部队在浓雾的掩护下，悄悄地向河岸边运动，于上午10时左右分别隐蔽进入了预定好的进攻出发地域，做好了渡河战斗准备。

此刻在390高地的指挥所里，128师副师长王高升正在向师长孔宪礼强烈要求到最前沿去指挥部队作战。孔师长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只好从师侦察连挑选了几个侦察兵以保护副师长的安全。同时又让步兵派出一个排的兵力，护送副师长到最前沿的一营指挥所。王副师长是1947年入伍的老军人。身经百战，作战经验丰富，一贯有靠前指挥的战斗作风。在军、师一级指挥员中享有英勇善战，胆识超人的美誉。也就是这位胆量过人的老兵，却在数天后被八百多越军重重围困在了612高地上，险些牺牲在最后的一场激烈战斗之中！

一营指挥所设在奇穷河北岸旁边的一个名叫坤么村的西侧小高地上。这里距离河南岸的班岗村只有五、六百米。视野开阔，可以清晰的观察到河面和河对岸的情况。王副师长一行人借着大雾的掩护，在行进了约两公里后，顺利到达了一营指挥所。王副师长与出来迎接的一营营长握了握手，躬身进入了观察所的掩体内。副师长拿出望远镜在掩体瞭望口向河对岸观察了一会，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一营营长:“准备好了吗？”，一营长情绪高昂的回答:“一切准备完毕，请首长下达命令！”王副师长说:“那好，开始吧！”。“炮火准备开始！”话务兵向后方传递了战斗命令。

上午11时左右，一营2连在大雾的掩护下，从奇穷河东边的班听河悄悄的偷渡过河，隐蔽前进到了班听河对面的班朱村西侧，做好了攻击准备。敌人始终未能觉察。11时十分，师炮群首先对班朱之敌实施了5分钟炮火袭击。然后2连趁势向班朱守敌发起了佯攻。敌人以为我军要攻打班朱，急忙组织兵力和纵深炮火阻击2连的进攻，双方发生激战。与此同时，1营攻击主力部队分4路分别隐蔽前进到奇穷河北岸边，迅速完成了渡河战斗准备。

12时30分，师炮兵群以猛烈的炮火急袭班岗，铺天盖地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砸向班岗村。顿时班岗村里火光冲天，地动山摇。借着炮火的掩护，各攻击分队分别从3个地段上开始南渡奇穷河。

1营2连正在东边班朱村打得热火朝天，其目的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属于佯攻，并没有占领班朱村的军事目的。而攻击班岗村方向的主力部队，借着大雾的掩护开始徒涉奇穷河。1营1连和2营5连3排从班岗村以西方向渡河。当部队涉水走到河中央时，大雾慢慢消散，渡河部队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很快就被河南岸的越军发现，当即受到敌人轻重机枪，迫击炮等重火力的拦阻射击。偷渡立刻变成了强渡。渡河部队的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勇猛的向河南岸冲击。由于渡河地段河水较浅，战士们可以快速运动，1连和5连3排的官兵很快冲上了南岸的浅滩，并占领了滩头阵地。

1营3连在班岗村的正面渡河。由于渡河地段河水较深，团工兵排提前偷渡到南岸，在两岸之间架起了一道渡河绳索。3连一排在副连长肖运洪的带领下，悄悄攀绳过河，并迅速占领了离河岸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小高地，掩护3连主力部队渡河。但越军也同时发现了3连的渡河地点。敌人集中火力向3连徒涉地段扫射炮击，各种轻重武器多点交叉火力封锁河面，炮弹掀起的水柱高达十几米。3连数次强渡均被敌人的猛烈炮火击退，并出现了部分伤亡。此时在一营指挥所里，王副师长用望远镜观察到了3连被阻的情况，立即对一营长大声喊道:“立刻命令3连停止渡河，向西侧一连渡河点转进！”。一营营长高声回答:“是！执行命令！”。3连接到命令后，遂即组织部队向西面跑步前进，转移至1连渡河点。在敌人各种重火力封锁河面的情况下，3连官兵冒着枪林弹雨强渡奇穷河。在我军炮兵和北岸重火力的支援下，3连以迅猛的动作扑向南岸。部队呈散兵队形，采取小群多路，相互掩护，交替攻击向前的方式，通过了越军火力严密封锁下的河面和北侧开阔地。渡河后的各攻击分队，分别在班岗东北侧，西侧无名高地前，北侧土坎一线和班绢东北侧占领了冲击出发阵地。

根据战前的预定作战方案，渡河后的各攻击部队，分别向各个作战目标发起了进攻。其中2营5连3排攻击班绢村守敌，1连攻击班岗西侧无名高地，3连从正北方向进攻班岗村守敌。参加攻击的各部队官兵前赴后继，浴血奋战，奋勇向前！战斗中不断有官兵负伤和牺牲，但战士们英勇顽强，不怕流血牺牲，奋勇杀敌，不断向敌人前沿推进。激烈的枪炮声此起彼伏，持续不断。敌我双方为重火力导向的曳光弹，五颜六色满天飞舞。炮弹爆炸掀起的气浪，裹挟着弹片和泥土射向四方。枪弹呼啸，弹片纷飞，敌我双方在班岗地区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博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战场。

驻守班绢村的是越军的一个步兵排兵力。同时敌人还在村庄的北侧和东侧高地上构筑了防御工事。12时50分，我军师炮兵群以强大炮火急袭班绢村之敌。猛烈的炮击之后，只见村庄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我军2营5连3排在炮火的支援下，向班绢之敌展开全面攻击。与守敌反复争夺制高点，并向村内敌人进行攻击。经过约一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先后攻占了班绢村以及两侧的高地，消灭了大部分敌人。有少数残敌向东溃退，逃进了班岗村。5连3排遂即控制了班绢村东侧无名高地，截断了班岗之敌向南溃逃的退路。

1连奉命进攻班岗村西侧无名高地。越军依据牢固的野战工事顽强抵抗，使1连的进攻屡次受挫，伤亡也不断增加。1连紧急呼叫炮火支援。师炮群遂即以强大火力向高地上的敌军实施几轮炮火覆盖。密集的炮弹给工事里的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1连在强大的炮火支援下，迅速攻占了整个高地。

3连担任班岗村正面攻击的重任。遭到了班岗村敌军主力的疯狂阻击，进攻极其艰难，伤亡也最大。但全连官兵不怕流血牺牲，勇敢战斗，以较大的代价终于占领了班岗村东侧高地，并攻击到了班岗村的最前沿。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我军各攻击分队先后攻占了班岗村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上的主要制高点，完成了对班岗村守敌的四面合围。同时切断了班军和班朱两个敌据点对班岗村敌人的增援通道。我军前指根据战况，立刻发出了围歼班岗之敌的总攻命令。

下午14时30分，我师炮群奉命以猛烈炮火对班岗村之敌实施第二次打击。榴弹炮，加农炮，火箭炮各个类型的炮弹铺天盖地似雨点般砸向班岗村。瞬间整个村庄笼罩在火海之中。我各攻击分队在炮火支援下似猛虎下山一般向班岗守敌扑去。

驻守班岗村之敌是越军462团的一个主力加强连。在班岗村及四周都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明暗地堡，隐蔽部，交通战壕四通八达，人员机动便利，组成了纵横交叉的立体火力配置，防御体系完备。越军自峙地势险要，工事坚固，虽然连续遭到我军强大火力和兵力的沉重打击，但仍困兽犹斗，在村内外依据工事据点负隅顽抗。此刻，1连主力由西向东分3路向班岗守敌发起攻击。5连3排留下一个班防守班绢东侧高地，用以阻击班军方向敌军增援，其余兵力从班岗西南方向向班岗守敌发起猛攻。3连也从班岗东北方向突破敌前沿工事，继续向村内守敌发起强攻。

15时40分左右，班军守敌约一个排的兵力，沿班绢村东侧一线向班岗运动，企图增援班岗，当即遭到5连3排1班战士们的迎头痛击和师炮群的炮火打击，敌死伤大半，残敌逃回班军。师炮群不断对班军，班朱守敌进行炮火压制射击，以炮火封锁班岗之敌南逃和班军之敌增援的通道。

向班岗进攻的各攻击分队，采取小群多路，交替掩护，步步紧逼攻击向前的战术，夺占了敌人前沿工事，击毙敌人多名。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战斗，将残敌逼进班岗村内。此时班朱守敌约一个加强排的兵力，从东侧沿公路增援班岗，遭到我师炮兵群猛烈的炮火打击，将来敌拦阻在奇穷河东岸。敌死伤惨重，残敌逃回班朱。

16时30分，383团指令预备队5连主力加入围剿班岗之敌的战斗。5连官兵接到命令后，飞渡奇穷河，在1连左翼加入战斗，从西北方向向班岗守敌发起进攻，与1连，3连和5连3排一起合围班岗残敌。此时的班岗村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村内散落着被摧毁的敌军汽车，火炮以及敌人的断臂残肢。我军战士们在村内继续搜寻和消灭残存的零星越军士兵，至下午17时20分全歼班岗守敌。

战斗结束后，我军各部队迅速打扫战场，在我军炮兵火力掩护下，1连担任后卫掩护，按照3连，5连，1连的顺序分批撤出战场，北渡奇穷河，各部先后返回北岸，转移到达了安全地域。

班岗之战，狠狠打击了越军的嚣张气焰，对盘据在班岗地区的越军以重大杀伤。全歼班岗守敌1个加强连和班绢之敌一个加强排。歼灭班军，班朱守敌各一部。毙敌169人，俘敌1人。缴获各种武器弹药和各种军用物资一大批。打出了国威军威，取得了一个漂亮的中心开花歼灭战的胜利。我军以牺牲16名官兵，伤48人的较小代价，取得了颇具传奇色彩的“猛虎掏心”式的班岗围歼战的重大胜利！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天际。绚丽的晚霞就象一幅挂在天上的五彩斑斓的画卷。王副师长从一营指挥所里走了出来，略显疲惫的脸上挂着微笑。他挨个与送别的一营干部战士们握手告别。并谢绝了一营长要派部队护送的好意，带着警卫员和几个侦察兵，沿着河岸边信步向东走去。这时参战的部队官兵正陆陆续续从南岸渡河向奇穷河北岸回撤。行进的队伍中有躺在担架上的伤员，也有肩扛各种战利品的支前民兵。行进匆匆的战士们满脸征尘，浑身泥土和血污，疲惫而坚毅的脸庞上扬溢着胜利者的笑容。王副师长望着征战归来的士兵们，眼神里透出一股爱怜和敬意。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兵们，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国家和民族的重任。不怕流血牺牲，甘愿以身报国，真不愧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

王副师长一行人向东走过班听河与奇穷河的交汇河口处，远远的望见班听河北岸边的一个名叫旦加村的小村庄。1营2连从班听河南岸回撤至这个村庄里休整待命。王副师长正走着，忽然看到身边的几个战士身上的军装已经被汗渍浸泡出了道道白印。就对几个战士们说道:趁天没黑，我们在河里洗洗澡吧？大家这几天辛苦了。其中一名侦察班长对副师长说:首长，河南岸就是敌占区，在这里洗澡不安全呀！王副师长说:没关系，我们刚刚狠揍了这帮越南鬼子，他们现在还不敢过河来进攻我们。我们抓紧时间，快洗快撤！侦察班长立刻安排了警戒，几个人轮流下到班听河里洗了个痛快。等他们洗完澡上到岸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正当一行人准备向旦加村前进时，忽然听到前面村子里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密集的枪声中还夹杂着爆炸声。王副师长几个人立即就地隐蔽，同时让侦察班长带着一个战士前去侦察情况。他们两个人持枪接近旦加村口时，从村里跑出来几个我军士兵，经过询问得知，是河南岸班朱村残余的越军，趁着夜色渡过班听河，偷袭了住在村里的我军2连，2连正在组织兵力与敌人激战。

王副师长听过敌情后，当即决定改道向北前进，经石及命村返回390高地指挥所。几个警卫战士前后护卫着副师长，一路向北跑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奔跑，在石及命村北面不远处，碰上了前来接应的383团侦察排的战士们，顺利的回到了团指挥所。王副师长追问旦加村的战况如何？团首长回答道:这一小股敌人胆大包天，偷偷的跟踪我军回撤部队，以游击战术进行偷袭作战，给1营2连造成了一些伤亡。待我军增援部队赶到，准备对敌实施围剿时，这股敌人见势不妙，又渡河南窜逃回了班朱村老窝。副师长自言自语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迅速的来实施报复！真是小看了这帮越南“猴子”。真不愧是我们教出来的小学生呀！

至夜，月色皎洁，星光闪烁，奇穷河水靜静的流淌着。白天枪炮声震耳欲聋的战场终于又归于寂静无声。只有我们这些忱戈待旦的军人们明白，待黎明到来太阳升起的明天，一场新的战斗就又将拉开序幕……。

1979年.3月6日.阴转小雨

昨天早上7点钟，中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式播出公告：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部队，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巳达到了预定目标，从3月5日起开始从越南境内撤军。

127师于4日、5日两天时间，攻克迷迈山，清剿了战斗区域内的越军主力，配合55军胜利占领了谅山市全境，圆满完成了上级赋予的战斗任务。从5日下午起，全师三个步兵团及配属部队开始后撤，连夜渡过了奇穷河，向河北岸快速撤退。

时至深夜，天阴沉沉的，空中还淅淅沥沥的飘着毛毛细雨。在禄平至支马的简易公路上，部队踏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在向北撤退。撤退的步兵连绵不绝地冒着雨向国内方向前进。伴随步兵战斗的炮兵前进观察所侦察指挥分队，乘坐指挥车辆在步兵中央慢慢地向前开行。按照上级规定，所有车辆不得开大灯，只能开小灯行驶，而且小灯上还用红绸子蒙了起来，用来降低灯光辐射的距离。

车队在泥泞中摇摇晃晃地向前爬行，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有时候还要停车等候。车上的炮兵战士们看到步兵走得很辛苦，就叫道：“步兵老大哥，上车吧，能少走一点是一点”。道路两旁行军的步兵战友回答说：“谢谢了！如果有吃的喝的就给一点，我们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炮兵战士们赶紧拿出压缩饼干和一直舍不得吃的水果罐头递下去。也有的步兵战士实在是走不动了，被拉上了车，他们接过炮兵战友们递过来的压缩饼干，三下两下就塞进嘴里面了。

有一个步兵战士是位重机枪副射手，他扛着20几斤重的重机枪架，一身像泥猴子似的。他说他们是380团的部队，昨天打下来迷迈山，清剿了附近的几个制高点，然后向北迂回，包围了茹遨、遨诗两个村庄。今天上午拿下了这两个顽固的据点。巩固阵地后又接到命令，让部队马上撤退。然后他们就和381团交替掩护撤退，在细雨中一边打一边撤，一会要快跑，一会要占领高地进行阻击。二十多公里的路走了十几个小时。从早上八点钟开始到现在沒吃没喝，真的是又饥又渴，疲惫不堪。现在还要继续行军，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

车上的步兵战士们对炮兵战友们连声道谢！感激地说：“我们攻坚冲锋的时候，你们用炮火支援我们，现在撤退的时候，你们又支援我们吃的喝的，真是太感谢了！"。炮兵战友们说：“大家都是战友，不必客气！你们步兵连队打得艰苦，打得好呀！"。

车辆在转向巴当山的路口停了下来，步兵战士们跳下车与炮兵战友们依依惜别。大家都相互祝福：好好打仗，好好活着！

战争是残酷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守卫在阵地上，还是为国捐躯了。

128师382团于3月4日占领巴散山越军据点后，立刻分兵对溃散的越军进行清剿。对藏匿于山洞和密林中的越军残敌，实施逐个逐块的分区域搜索和打击。在4日、5日两天时间里，消灭了数百名越军残敌。给越军123团的主力部队以毁灭性的打击，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和胜利！

今天上午，128师接到43军指令：迅速回防齐穷河北岸，担任掩护大部队撤退的战斗任务！师长孔宪礼依照上级命令，留下一个营的兵力控制巴散山要点地区，带领382团主力部队立刻撤出公母山地区，至齐穷河北岸接防各个防御阵地，掩护大部队向国内方向迅速撤退。自此开始，我军防御作战拉开序幕！

今天早饭过后，遵照上级指令，我们全班在莫副营长带领下，乘车出发去选择新的炮阵地。

车辆在高低不平的乡间土路上，一路颠簸着向西驶去。

上午10时左右，我们乘车来到了一个村庄的路口处。莫副营长和排长徐友明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副营长从皮挎包里取出地图和排长两个人一边对照地图，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道路。然后对着车上喊道：“全体下车！到前面的村庄去看看"。我们连忙带上武器装备和观测器材，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路纵队跟着副营长向村庄走去。

副营长边走边告诉我们：“前面的村庄叫那呼村，是团指挥所给我们一营指定的新的炮阵地设立地点"。那呼村看上去不算太大，周围地形平坦。村庄的西侧靠近支马至禄平公路，南边和东边是丘陵和高地。我们一行人快要到达村口时，看到村里面人影晃动，有许多身穿绿色军装的我军士兵在活动。

当我们走到村庄的东面村口时，莫副营长停下了脚步。只见他两眼盯着路旁的一座小土包看了又看，然后回过头对我们说道：“这可能是越军的一个暗堡吧？修的还真隐蔽，不走到近前还发现不了”。我们几个人立刻上前去围着土包左看右看，突然发现土包的下方好像有一个洞口被一堆干树枝遮掩着。班里的老兵严国纯跳到下边把树枝拨开，然后大声喊道：“这里有一个洞口，洞口的上方还修了射击孔”。排长对着他喊道：“严国纯，你钻进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没有？"。严国纯答应一声，把身上背的器材和枪支取了下来，正准备往里钻时，排长走过来把自己的手枪递给了他，并说道：“小心点，有什么动静就开枪！”。严国纯接过排长的手枪，俯下身子向里面钻了进去……

大家在村口坐下来休息片刻，等着严老兵出来。可是我们左等右等十几分钟过去了，也不见他出来。班长有点沉不住气了，对排长说：“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我进去看一下“。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往地堡里钻。这时只见严国纯突然从洞里冒出头来，头上身上满是泥土，手里还拖着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钻出来后，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边笑边喊道：“差点就闷死我了！"。说着把手里的一大堆“战利品”扔到了大家面前：有越军的子弹、口粮，还有几封越军士兵的家信……。

我检起其中的一封越军士兵家书，拆开信封来看，几张写满越文的信纸内容看不懂。里面竟然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几个越军士兵的合影，看上去他们都很年轻。另外一张照片竟然是一位年轻的越南姑娘，面带笑容，长相也算清秀，可能是越军士兵的家人或女友吧。

我们带着严老兵“缴获"的一大堆战利品，跟着副营长继续向村里走去。村庄里有不少我军的人员在活动，有不少弹药和口粮等物资堆在一起，并且有士兵在看守着。可能这是我军的一个临时补给基地吧？往来的人员和车辆不少。

我们一行人从熙熙攘攘地村庄里穿行而过，走出村庄后向着村外的高地上走去。

副营长和排长两个人拿着地图边走边看，然后带着我们全班向村东边的一处高地上走去。高地不算太陡，我们沿着山道七拐八拐走到了半山坡上。正当我们漫无目标的行进时，突然发现山道两旁出现了一些土坑。有的深有的浅，东一个西一个，再向前走竟然发现在土坑的旁边，出现了大如脸盆似的反坦克地雷。莫副营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扭过头对我们说：“停止前进！我们是不是误入雷区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山坡下有人高声呼喊：“站住！山上的部队停止前进，你们进入雷区了！"。听到喊声，我们立刻停下脚步，大家十分紧张地四处张望，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时，只见山下一位步兵战士提着冲锋枪，边喊边朝着我们追了过来。他追到近前，气喘吁吁地对我们说道：“首长，你们进入地雷区了，赶紧跟着我往后撤！"。他边说边叮嘱道：“你们踏着我的脚印走，千万别走错了，不然会踩上地雷的！"。我们连声答应着，原地后转，跟着这位哨兵小心翼翼地从山上走了下来。

回到了山下，我们谢过了哨兵，擦擦头上的冷汗，开始向村庄里撤退。莫副营长一边走，一边诙谐的笑着说道：“他奶奶的，这次我们又到阎王爷门口走了一遭！"。

为了安全起见，副营长决定我们到村庄以北的方向去选择新的炮阵地。大家又原路返回，乘车向那呼村东北方向驶去。

我们乘车离开那呼村没有多远，来到了一片平原上。几座突起的山峰耸立在四周，一条蜿蜒曲转的公路从西南方向，通到了我们前方不远处，向着东北方向延伸过去。这可能就是禄平至支马的那条重要交通线吧？离公路不远处有一个炮兵阵地，六门大口径加农炮一字排开，指挥员正在挥动着小红旗指挥火炮射击。隆隆地炮声震耳欲聋！

莫副营长下车拿着地图看了半天，然后对车上的我们喊道：“就在这里了，赶紧下车展开作业！"。我们立刻携带装备器材下车，在这块不算太大的小平原上忙碌起来……

一个小时后，我们连测炮阵地的作业基本完成。班长让我扛着红白相间的标杆，到公路边上插上标杆，然后测定一下炮阵地与公路的实际距离。我答应一声，扛着标杆向公路方向跑去。

当我插好标杆后，看到没什么事就走上了公路。这时从南边公路上驶过来几辆军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最前边的车上下来一个司机摸样的老兵，掀开车前的引擎盖在检查车辆。后边的几辆车上的军人也陆续下车来，看起来象是我军的一个运输车队。不过这几辆解放牌大卡车的车箱上，都被军用绿色蓬布蒙得严严实实的。

我走到车辆近前，猛得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呛的我赶紧用手捂住了口鼻。当我走到那位正在修车的老兵跟前时，老兵抬起头看了看我说：“呛着你了吧？”。我朝他使劲点了点头，一只手还紧紧的捂着口鼻没有说话。老兵又压低声音说道：“车上拉的是我们牺牲战友的遗体，必须消毒才行的。"我听罢立刻瞪大了眼睛，小声问道：“这几辆车全都是吗？一定不少吧？"。老兵回答：“不多！每辆车装6个，车箱里正好排满。"我又问道：“不是堆放在一起拉的呀？”。老兵脸上立刻显示出凝重的神情：“不能堆放在一起！战友们虽然牺牲了，但我们活着的人必须尊重他们，这是他们应有的尊严！"。我听了很感动的连忙点头说：“是的，应该的！"。

司机老兵修车完毕，跳下车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对我说道：“小兄弟，好好活着，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回到祖国去！"。听了老兵的话，我忍不住两眼落下泪来：战场上的生与死其实都是难以预测的。又有谁不想回到祖国母亲温暖的怀抱呢？而我们因为责任在肩头，又必须冒着敌人的炮火去英勇战斗！这就是一个军人的宿命啊！

当我目送着车队向着祖国的方向远去的身影时，身后边却又传来了一阵人声鼎沸的响动声。我扭过头来，看到一大溜支前民兵抬着担架的队伍，又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这支由十几副担架组成的支前民兵队伍，排成一路纵队沿着公路步履匆匆。抬担架的民兵身上背着半自动步枪，肩上挎着担架背带，担架上伤员们盖着白色的被子，有的被子上血迹斑斑。抬担架的民兵们大都汗流满面，但他们前进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下，尽管看上去他们已经疲惫不堪……

眼看着担架队伍快要过完了，我突然看到最后面的一副担架却歪倒在公路上。我急忙奔过去，帮助抬担架的队员把担架平放在路面上。只见那位年纪较大的支前队员，用听不懂的广西方言在大声训斥着前面的小队员。我仔细观看这位小队员，发现竟然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只见他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眼里还挂着泪水。这场景让我心里一阵发酸，我连忙从挎包里拿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孩子，让他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可他抬眼看着后面的那位广西大叔，不敢接过去。那个大叔说：“还不快谢谢大军同志！"。这个孩子小声说道：“谢谢解放军叔叔！"。这才接过饼干坐在地上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孩子狼吞虎咽饥饿的样子，我有点于心不忍。就对那位广西大叔说：“大叔，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孩子到前线来受苦呢？"。大叔回答说：“这是我的小儿子。本来是他的哥哥和我一起抬担架的。昨天我们从战场上抬着伤员下山时，他哥哥的脚不小心扭伤骨折了。但伤员又不能扔下不管，只好让他和我一起抬着伤员行军了。听到这里，我禁不住热泪盈眶：广西人民太伟大了！在这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老人和孩子齐上阵，奋不顾身地抢救我们解放军伤员，真让人感动万分！人民是爹娘，恩情永难忘啊！

我不无担忧的对大叔说：“这里离国境线还有很远的路程，你们能坚持到目的地吗？大叔对我说：“我们负责把伤员送到前面的龙头村，那里有部队的医疗站，然后由汽车把伤员再转运回国。大军同志不用为我们担心，前面不远就是龙头村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班长叫我的呼喊声。我连忙站起身来向大叔告别。最后，又把挎包里装着的一盒午餐肉罐头拿出来，递给了广西大叔他们父子俩。然后转身向远处的炮阵地跑去，身后面传来了广西大叔他们“谢谢大军同志"的呼喊声。

1979年.3月7日.多云转晴

我军大部队在大踏步的撤退，大规模的爆破还在继续，在爆炸的轰鸣声中，一批批工事、地堡飞上了天空。一条条公路、通信电力线路被摧毁，一座座桥梁、公营设施在坍塌。禄平县城那座藏有150万斤中国援助大米的仓库，经过边防地区地方政府4一5天的抢运，只运走了一小部分，宁肯烧掉也不能去养肥越南鬼子白眼狼！后撤的我军部队一把火点燃了粮仓，冲天而起的大火映红了青山！

今天上午，我们榴弹炮一营奉命向新的炮阵地转移开进。排成长龙般的车辆和火炮，在高低不平的乡间土路上浩浩荡荡向西驶去。满载着士兵和弹药的车队，缓慢而有序的行驶在越北山区的丘陵和山谷间，沿途静悄悄的如入无人之境。

车队行驶了约两个多小时，在那呼村北一公里处停了下来。莫副营长召集来三个连的副连长，把阵地的配置告诉各连，然后各单位分别按照部署，在新的阵地位置上开始构筑火炮掩体和工事。战士们手持铁锹和镐头，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接近中午时分，各连火炮工事基本构筑完成，有的连队已开始集合开饭，饭后再继续挖掩体和猫儿洞，后续工作还不少。

正在这时，突然无线兵在电台里接到前观指挥所命令，让全营火炮立刻进入战斗准备，对越军炮火进行压制和打击！一时间阵地上喊声四起：“炮手就位、准备射击！"的口令声传遍整个阵地。炮手们放下手中的饭碗和工具，纷纷向火炮跑去。几分钟后，射击口令传来：炮弹装填、战斗准备就绪，阵地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连续几轮炮击，射击诸元和口令不断变换，当第三轮炮击开始，仅发射了两次齐射后，前方传来口令：“停止射击，检查射击诸元。"原来守卫在前方高地上的我军步兵报告：几发炮弹在我军阵地后方爆炸，疑是我军火炮发射的炮弹所致。炮阵地上指挥员命令各炮停止射击，重新报告火炮射击诸元。结果一连炮二班瞄准手张卫刚报告火炮标尺，比其它各炮的标尺少了整整一百个单位。从阵地上看过去，炮二班的火炮炮管明显比其它火炮低了一大截。一连副连长吴允新命令二班重复射击诸元口令，结果二班长重复口令无错误，而瞄准手张卫刚的标尺口令眀显出现误差。张卫刚辩解说：“班长下达的口令有误，所以自己才装错了标尺。”班长与瞄准手发生了激烈争执。副连长高声喝斥说：“不要吵了！先纠正错误，二炮重新装定标尺，然后全连立刻恢复射击，责任待战斗之后再查！"。

稍停片刻，阵地上又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在战场上，步兵与炮兵的协同作战十分重要，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人员伤亡。其他兄弟部队类似的失误也时有发生，并且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例如，军直属炮兵团在27日开战第一天，因口令失误造成炮火误炸我军步兵的伤亡事故，教训惨痛！

开战伊始，我军向敌人进行猛烈的炮火打击！炮兵前进观察所报告：已经被我炮击过的506号目标，第二次被我军炮火履盖。团长李松亭听到报告后大吃一惊！马上就跳了起来：“什么情况？谁命令打506的？506号目标不是巳经被我军占领了吗？马上给我查！”

一会调查结果出来了。早上380团顺利拿下破挖(506号目标)以后，向前发展时，受到了西390高地敌人的猛烈阻击！为了支援步兵作战，接到步兵要求炮兵群火力覆盖的请求以后，军炮兵团决定集中一营(152加榴炮营)火力，猛烈覆盖516号目标(西390高地)。命令下达以后，由一营长龚安国直接指挥。一营长在下达对516号目标射击口令时，下达的是：“对506号目标射击！"当时，担任通信保障的无线兵和电话兵，把这个命令传送到了炮阵地。龚营长发现口令下达错了，马上进行更正：“不对！对516 号目标射击！"无线兵和电话兵又把更改后的口令传送了出去。一连、二连收到新口令以后，都更新了过来，但恰恰这个时候，通往3连的电话中间站的号牌落了下来，电话中断了几秒钟，刚好漏掉了这个更正口令。

这个时候，三连副连长接到的是三个装填命令，两个是打506的，一个是通过无线电传过来的更正口令：“不对！对516号目标射击！”究竟哪个是对的？副连长挠了挠头，心想：如果要纠正口令的话，最稳妥的电话兵为什么不纠正呢？后来通过无线电台传过来的纠正口令，说不定是敌人的电台欺骗吧？他想先装填506号目标，然后再问问吧！想到这里，他马上下达命令：“对506号目标射击，全连12发装填！“装填完毕，刚想打电话到营里询问，就听到电话兵和无线兵同时传达营里面的命令：“放！"他想都没想，一下子就把指挥旗向下一摆，每发弹丸重43.56公斤的炮弹就飞了出去。由于打到最后有一门火炮出了故障，全连只发射了45发炮弹。这45发炮弹全部落在了我军380团3连的战斗队形边缘，造成我军步兵16人伤亡的惨重代价！

军炮团李松亭团长听到这个消息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马上分清责任，是谁的罪过，我送他上军事法庭！”接着他又打电话到军、师指挥所讲清情况，作出深刻检查！军、师首长的意见是：现在什么人都不要处理，要稳定队伍，不要影响指战员的情绪，以保证战斗的顺利进行。380团那里由政工部门前去做善后工作。

虽然上级不追究炮团的责任，但炮团官兵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出国参战第一天，炮弹就打到了自己人的头上，以后在外面碰到步兵老大哥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是军炮团的兵了。同时也觉得那些步兵死伤的太冤枉了！

1979年.3月8日.多云转晴

连续几天的阴雨绵绵，今天终于露出了太阳的笑脸，祖国爱店方向则是一片灿烂阳光。这样的天气对于我们适合展开大规模作战的部队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近一个阶段来的阴雨天气，给我军的作战造成了不小的困难，却给善于小规模出动，借着熟悉地形天气等原因，采取牛皮糖战术：你撤他就追，你打他就跑的越军特工部队提供了便利。随着天气向好的方向转变，越军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上级决定，对猖狂袭扰我撤退部队的越军杀一个回马枪！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

沉寂了几天的战场，再次响起了重炮射击的轰鸣声。我43军127师炮团、128师炮团和军直属炮兵团，从清晨开始，就对敌人盘踞的奇穷河、班听河对岸的敌人目标进行了大规模的试射。同时掩护383团和384团在原控制区域内，调整兵力部署，加修工事进行阻敌反扑的准备。

奉上级命令，莫副营长率领我们一连侦察班，继续向国境线方向去勘察选择新的炮兵阵地，全军撤退已势在必然。

早饭过后，我们乘车沿禄平至支马公路一路向北驶去。在公路沿线我们连续勘测了两处阵地选址，但都不是十分理想。到正午过后，我们在公路旁边暂时休息片刻，午饭就是饼干和凉罐头。正休息期间，从南边公路上驶过来一支我军的运输车队，十多辆解放牌大卡车排成长龙、浩浩荡荡向我们这边驶过来。车队驶过我们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的战士们纷纷跳下车，在公路边上埋锅造饭。一会功夫，米饭肉菜的香味四处飘散开来。

看到别人能吃上香喷喷的热饭，我们羡慕的不得了。指挥排长徐友明凑到莫副营长跟前，笑嘻嘻地说：“副营长，我们去蹭点热饭吃怎么样？我们有战地供应卡，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副营长对我们喊道：“你们谁带着供应卡？"我连忙回答：“报告，我带着呢！”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伤病员临时供应卡”递给了副营长。副营长看了看供应卡，笑着说道：“那我们这次就当一回“丐帮"！去讨口饭吃吧！"副营长站起身向着车队方向走了过去。

一会功夫，只见副营长从车队那边招手向我们喊道：“你们都过来吧。”我们连忙起身，带上装备和器材向公路上的车队走了过去。来到车队近前，看到莫副营长正在同车队的带队干部交谈着。那位车队领导对我们说道：“同志们辛苦了，赶快放下东西吃饭吧。"他边说边朝车队前面喊道：“司务长，赶紧领这些同志们去就餐。让大家吃好喝好，多盛点肉菜啊！“车队司务长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向这边跑过来。我们礼貌地向车队领导表示感谢。那位干部满脸带笑热情的对我们说：“你们在前线作战太辛苦了！大家都是战友，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们尽管提出来，我们后勤部门一定努力让大家满意！"

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生死与共、患难相依的战友情义，在此刻此刻显得格外深厚，格外让人动容。

南征日记(一)

南征日记(二)

南征日记(三)

南征日记(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