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9月,我于沈阳机电工业学校毕业,入职沈阳高中压阀门厂。工厂位于铁西区云峰街5号,成立于1936年,当时叫大陆株式会社,解放后隶属沈阳市i机电局,第一机械工业部阀门行业排头兵。1975年有职工2400多人,在沈阳属于中大型企业。
在厂各级组织和领导的培养下,师傅们的教导下,同事们和工友们的帮助下,我从一名普通的工人逐步成长为主管工厂经营的副厂长。不论何时何地,我都发自内心地感激他们。离开工厂30多年了,每当想起工厂的往事,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那个年代的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到工厂后,都要到车间劳动一段时间,然后再根据需要调整工作。我分到四车间,是全厂最小的一个机械加工车间,主要生产一些特殊的专用阀门。车间不到100人,有车、钳、铣、刨、磨、电焊等工种。那时有句话叫“车钳铣没有比,铆电焊凑合干,要翻砂就回家‘。翻砂也就是铸造,那时的工作条件差,一天工作下来,全身脏兮兮的,还容易得矽肺病。我分到车工一组,操做1.25米立车,师傅杨春联,1958年入厂,技术熟练,干活麻利,为人热情。新入厂的徒弟,每天有几件必须做的事情,送饭盒、打洗手水、擦床子上润滑油、清扫铁沫。小徒弟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送饭盒,师傅们把饭盒放在一个铁笼里,一般都是带生米,需要淘米放水,再放到大蒸笼里,吃饭前把它取回来。那时没有洗手间,要打热水回来,有一个专用的水车,推着去开水房,打好水再推回来,给师傅们洗手。开始工作前,要给车床导轨浇润滑油,停止工作后,要把导轨擦干净,再浇上油。收工时要清扫现场,把铁沫扫到一起,再放到专门的车上。
当时的车床主要有两种,卧式车床和立式车床。我操作的立车是小型的,(我厂最大的立车是3.6米,那时沈阳最大的立车是8米)比较容易掌控,在学校时,经常到工厂实习,学到一些操作技能,在师傅的指导下,很快就能独立操作,也叫下床子了。对于车工来说,玩的就是一把刀,车刀磨得好坏,主要体现在使用寿命和工作效率上。那时对工人考核的就是完成工时和刀具损耗。所以要时时琢磨怎样磨好刀,看其他师傅怎样磨刀,学习他们的长处。
车工班是两班倒,早班6点上班,下午2点半下班,晚班下午2点半上班,晚上11点下班,中间有半个小时吃饭。早班下班后,晚班上班前,经常有班务会,时间都不长,讲讲班里的事情或者学习一些文件。基本没有加班,主要靠提高效率,超额完成任务。班里主要是年轻人,干起活来个个生龙活虎,机器轰鸣,铁屑飞溅,一副大干快干的劳动景象。
在车间劳动了不到2年,1977年7月抽调到生产计划科,开始了新的工厂生活。
生产计划科是全厂生产指挥的中心,从年度计划的制定到具体的实施,直到统计最终成果。我的职务是计划员,负责编制年度和季度产品出厂计划(我刚到生产计划科时是计划和生产在一起,以后分成计划科和生产科,我在计科)。 七十年代,我国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国家对生产资料实行统筹计划安排。就阀门来说,各个使用单位如油田、电厂、煤矿、造纸、化工等企业,先将年度需要的阀门上报到主管部门,再由主管部门汇总报到一机部产管局,交由各通用局安排所管辖的企业生产。我的师傅潘玉柱,1953年入厂,是一名老计划员了,他写得一手好字,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以盲打。言语不多,业务精通,对我极好。每年他都被借到部里,协助部里的同志,将全国需要的阀门安排到各个生产厂家。每年部里要召开两次全国机电产品订货会,春、秋各一次,秋季是主要的,春季是补缺。每次订货会,潘师傅去部里帮忙,我就代表厂签合同,那时看不到直接用户,只看到几百份合同。一次订货会基本全年任务就排满了。由于潘师傅对全国的阀门厂都很熟悉,所以他分配给各厂的产品都适合各厂的生产状况,同样这些订单也能满足我厂的生产。我的工作就是将这些订单编制出年度产品大纲和季度产品大纲。除了这两个大型订货会,每年还有机电产品出口订货会,一些专项订货会。七十年代末,我国开始经济体制改革,实行双轨制,除了一些重大改造项目需要的阀门,由国家安排生产,其它需求都放开了,工厂自己找客户。我厂第一次自主召开的订货会是在总后驻沈的一个招待所开的,请来了东北地区大的客户。我厂主要领导全部参加,给客户留下深刻印象,巩固了我厂在东北的市场位置。我做为主要参与者,在会上结识了许多朋友,为开展销售工作带来了便利条件。
做销售工作经常出差,那时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坐火车很难买到卧铺,坐硬座是家常便饭,有一次从成都回来,只买到一张站票,只好想办法提前上车,坐到100号以后的座。火车上人多级了,有点串联时的味道,过道上全是人,愣是坐了两天两夜到了北京,再换乘11次回到沈阳。坐飞机就更难了,我第一次走飞机是去长沙参加机电产品出口订货会,坐火车来不及,厂长特批坐飞机,在东塔机场上飞机,机型是伊尔14,载客38人,四起四落才到长沙。飞机上噪音极大,震耳欲聋,心一直悬着,就别提了。
那个年代,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丰富多彩,各级工会经常组织文艺汇演,各种体育比赛。我厂的排球和羽毛球成绩较好。排球队在机电局和铁西区的比赛中几乎年年都是亚军,在沈阳市的比赛中成绩最好的是第五名。我是副攻,身高不是很高,但弹跳不错,能把球扣在3米线内。那时,中国女排称雄世界排坛,一次来沈阳集训,我们前去观摩,亲眼看到女排姑娘刻苦训练的场景。1984年,国内又掀起了桥牌热,我厂一位老清华毕业生教大家打桥牌,我也跟着学习,学会后一打就是四十来年。
沈阳工业学院部分同学合影(前排左三为作者)
八十年代初,各级组织非常重视年轻干部的培养,开办干部培训班。1981年9月,经过考试,我进入沈阳工业学院管理系学习,我班共有学员99名,来自沈阳各行各业,经过两年的学习,获得大专毕业文凭。这些同学毕业后,都成为原单位的主要领导。我回厂后,先任计划科副科长。1984年春节一过,调任我为生产科第一副科长主持工作,6月转正为科长。我与全科所有同事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将生产搞得有声有色,运用所学的知识和管理方法,解决了以前生产不均衡,月底突击的状况,实现了均衡生产,保证了产品质量和按期交付。
1985年5月,学习的机会再次降临,国家经委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开办了一期干部本科班,招收30名学员,各省选派3人计90人参加考试,按1比3择优录取。沈阳市分到一个名额给了机电局,组织部任部长提议我去参加考试,厂领导大力支持,让我脱产复习。7月进京赶考,发现一门课,书的版本选错了,章节不对,考试前和监考老师反映,老师给了一句:凭老底子考吧。考完回厂,一边工作,一边等待,快到9月开学的日子了,也没有消息,心想没考上吧?突然有一天,收发室值班员打来电话,有清华大学的信,我一听一路快跑,拿到信拆开一看,真的是录取通知书,20年的清华梦实现了!(后来知道,第一次发信到我家,不知何故打回去了,第二次发到厂,我才收到。)
清华大学14号楼,当年最好的一栋宿舍楼。
1987年毕业回厂后,任副总经济师。,1988年到深圳工作了2年多,1990年底再次回厂,任主管经营的副厂长。在商品经济下,产品销售是企业的生命线,也是我工作的重中之重,在维护原有销售体系的基础上,我提出了两个大的改革意见,一是变走马观花为安营扎寨,就是在客户集中的地方,建立销售处,密切与客户的关系,随时为客户服务,在厂主要领导的支持下,迅速在全国十几个地方建立了销售处,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二就是组织相关厂家成套承接大项目所需要的阀门,与大庆油田的一个项目谈定,承包所以的阀门,并负责一切事项,包括供货和售后服务。
1992年下半年,因特殊原因,我再次离开了培育我多年的阀门厂。
三十多年过去,沈阳高中压阀门厂也破产转让,成为一段历史。谨以此小文纪念培育我成长的工厂和我熟知的老领导,师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