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日和朋友到连州市龙潭度假村游玩,乘船到连江著名景点湟川三峡一游。
那熟悉的山川,那亲切的江水,一下子推开了我的记忆之门,曾经的往事涌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竟恍如昨天。
我猛然惊觉,原来身边的连江,在我的生命中竟占有如此的分量。
我的家在连江边上的洞冠瓦寮村。
(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小山村—瓦寮村)
我们这些在河边出生、长大的村民,终其一生都和这条江结下不解之缘。可以说,我们这里的孩子,会走路的都会游泳,凡上学的都会撑船。因为做父母的都知道,不会游泳的孩子是无法长大成人的。从瞒珊学步开始,学会游泳就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由于我们当地的学校建在河的对岸,要上学必经船渡,不会撑船是无法完成学业的。
连江,充满了我童年的记忆。
每当夏天来临,村里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光着身子,穿着裤衩整天泡在河里玩耍。家门口那湾浅水的沙滩,就是我们玩耍的天堂。一段朽木,或是一块木板,都是我们难得的玩具。我们用一块木板,让一个孩子坐在上面,两边的孩子抬着飞跑,是为坐水上飞机。我们把一个颜色形状特别的石块埋在水底,然后大家潜水去找,是为水底寻宝。我们排成一行,选出裁判,看谁最快游过对岸,这是在玩游泳比赛。我们猜拳划分阵营,互相争夺,你追我赶。有时为决输赢,不惜打架翻脸。或者赶水捉鱼,摸虾、抓蟹、捡水螺,逐水嬉闹,童年的那段时光,真是快乐无边。
直到太阳下山,天色渐暗,倦鸟归巢,村中炊烟四起之时,顿觉饥肠辘辘的我们才记起了时间。在家人远近高低的呼唤声里,急急上岸穿衣,在“明天再战”的邀约声中,四散回家。
由于我们洞冠小学在河对岸的营信村。我们村的小孩上学之路必须过河到对岸去,虽有渡船专人摆渡,但我们一些顽皮的男孩子却不愿走一段弯路坐渡船过河,而是示强逞能,每人扎一条小竹排,自己撑小竹排过河上学。
当年适逢电影《闪闪的红星》上映,撑着小竹排,唱着“红星照我去战斗”的我们,那举止神态,俨然是银幕上的潘冬子。虽然我们头上的绿军帽没有红五星,但心中却燃烧着儿时所能有的豪迈和激情。
当年为了看电影《卖花姑娘》、《洪湖赤卫队》,我们几个小孩竟敢摇船2个多小时,逆流而上到当时的连县龙潭公社观看。
当时电影《刘三姐》还未解禁,我们无缘观看。但我们的大哥、大姐们会唱刘三姐的歌。每当清早或是黄昏,特别是在薄雾朦胧的月夜,挑水洗衣的大姐,或是在河里泡澡的大哥唱起刘三姐的歌时,那甜美而多情的歌声,竟使少不更事的我,听得心襟荡漾,如醉如痴。
(连江风光之一)
二
连江还是我去连州外婆家的必经水路。
那时,从阳山县城到连州市(当时是连县),每天双向开出一班客船。客船不大,可载百人左右。我们洞冠村有个小码头,上下水的客船都会在这里靠岸,上落旅客。
小时候,我每年都会有二、三次跟妈妈去连州外婆家。每次坐在客船上,只见两岸的山川怪石,流泉飞瀑,竹林村庄,都随着客船的前行而缓缓退去。以致几年下来,沿途的龙宫滩、羊跳峡、贞女峡、龙泉峡、马面滩、双溪亭等景致已经烂熟于胸。
确实,当年的我是无心,也无法欣赏这沿途风光的。
去的时候,我满心希望客船尽快到达连州,踏上市区宽阔的街道,看到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感受人来人往的都市繁华。如果这时,妈妈给我买一根冰棒,或是吃一碗馄饨;带我到公园去看那两个调皮的猴子,或是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这对于我这个乡下孩子来说,简直就是进入了人间天堂。
回来的时候,我希望客船快点到达洞冠码头,尽快回到村中,急于要把这次连州之行的所见所闻,所吃的东西,所看的电影,告诉村里的小伙伴们。从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中,收获自己满足的快感。
多次往返连州,商场里琳琅满目的百货,品种繁多的小吃,璀璨夺目的灯火,都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使我感受到城市和乡村的巨大落差。那时候,我多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城里人,在那繁华的都市里占据一席之地啊!
(连江风光之二)
三
机会终于来了。
公元197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元年,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
这年7月,我在洞冠村小学附设初中毕业。
也正是这一年,韶关地区(当年还没有成立清远市,我所在的阳山县隶属于韶关地区即后来的韶关市管辖)“文革”后首次举行初中升高中的统一招生考试。我终于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以全班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到县城阳山中学读高中。
从洞冠码头到阳山县城,是一条比到连州更漫长的水路。坐客船到连州,大约要三个小时,到阳山则要六个多小时。
从此,连江记载了我求学之路上的美好记忆。
在这多次往返洞冠码头至阳山县城的客船上,孤单的我,只好以书本为伴。多少次,在客船的机器轰鸣声和连江的波涛声中,我走进了欧阳山的《三家巷》,对周炳的《苦斗》心驰神往;我读《青春之歌》,曾经一度把杨沫笔下富有小资情调的林道静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我读张扬的《第二次握手》,常常被女科学家丁洁琼的至情至爱感动得热泪盈眶……
(连江风光之三)
1980年7月,我有幸参加了当年全国高等院校统一招生考试,同年9月被录取到韶关师范专科学校中国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
1983年7月韶关师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军工企业国营明华机械厂子弟学校担任中学教师。后来调到连南县城工作生活了十五年后,于2002年3月,我积极响应国家机构改革的号召,毅然辞去连南县国土局公务员的公职,来到位于连江下游、北江边上的清远市区从事律师职业,总算实现了自己孩童时代想要在城市里占据一席之地的梦想。
(清远市城区新貌)
四
当年我在韶关师专读书时,也经常乘坐客船从连州或者阳山县城往返学校。
1982年寒假回家时,我和同学从韶关坐火车到乐昌坪石,然后坐班车到连州。先在我连州市郊的姐姐家住了两个晚上。本想多住两晚的,但总觉心情忐忑而焦灼,以至于不顾姐姐的再三挽留,决计次日一早坐客船回家。
那天上午九点多,我乘坐的客船到达洞冠码头。
我走出船舱,猛然看见她等候在那里。
真是心有灵犀!在当年没有手机通讯的情况下,仅凭第六感官,就把两个年轻人的心头信息传递得那么精准无误。
那一声熟悉的呼唤,使两个年轻人迅速醉倒在冬日的暖阳中。
从此,我们就从同学、朋友变成了恋人。
从那以后,洞冠码头上就多了我们迎来送往的身影。
连江,见证了我们初恋的纯真和美好。
后来,我们又从恋人成为了夫妻。
但是后来,当人生的风雨洗却了年轻的浪漫,追求的脚步便现出各自的歧途。无奈之下,我们只得选择理性分手。
遥想当年曾经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的情侣夫妻,都未能携手共度到终点人生,是因为人生世事无常,抑或是造化弄人的千年宿命?
每念及此,都令人不胜唏嘘。
五
如今我坐在游船上,湟川三峡风景依然如故。
屈指算来,我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在连江上坐船了。 这次故地重游,真是山川依旧,物是人非,心头别有一番感概。
我这个被连江水滋养,在连江边长大的人,如今竟然成了连江上的匆匆过客。
三十多年的时光,对于人生来说,可谓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但对于亘古如斯的连江来说,不过是弹指瞬间而已。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都终将老去。
但我相信,连江会永远年轻!
(连江风光之四)
2012年11月8日于清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