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越作战回忆录(八)

弄清影
创建于2019-02-24
阅读 2408
收藏TA

需扫码在手机上打开
文章后点击更新提醒

     重走战场路,了却多年愿

——原121师榴炮一连部分参战老兵重走越南战场实录

15、口令突变

  1979年3月3日,是打响对越自卫还击战,进入越南境内作战的第15天,也是121师后方指挥所在越南高平市兴道乡那怀村,一个地名叫扣屯的山上设立指挥所的第二天。

  下午约2点钟,杨均和副师长和炮兵科的罗修成副科长、郑贻昌参谋坐在指挥所的小凉棚里讨论工作,我们电台两人坐在他们的旁边值班。

  • 121师副师长杨均和(图左)

  下午3点多钟,师后指研究决定:立即铺设一条从师后指至师炮团指挥所的电话专线。于是杨副师长叫人通知通信排长郭占彬到指挥所来接受任务。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中)


  不到片刻,郭排长匆匆赶到指挥所来,杨副师长当即命令郭排长亲自带队完成这项铺线任务,郭排长领命准备出发,杨副师长看了看手表后脸露犹豫之色,他叫郭排长稍等,然后迅速叫总机接通师基指的电话,询问当晚的口令后跟郭排长说:“你们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可能已天黑,我现在提前将今晚的口令告诉你,今晚的口令是‘集合’,白毛巾戴右臂上,你们一定要紧记口令和注意安全,早去早回!”郭排长接受任务后,立即带领有线班的马光太、曾娘辉、王有令、肖跃华、严桐林五名战士架设电话线路去了。



  • 通信兵架设电话线情景

  晚上约7点,杨副师长接师基指打来的电话后,叫人通知陈存民连长马上到指挥所来,陈连长接通知后快步跑过来,只听杨副师长对陈连长说:“上级通知我们,今晚的口令‘集合‘作废,改为‘正确’,原来白毛巾扎‘右臂’的改为扎‘左臂’,现已正式生效,你马上将通知传达到每个人,越快越好!”

  今晚的口令在下午6点才通知下去,相隔才一个小时左右,怎么又改了?大家都感到很突然,陈连长也没多问便匆匆赶回驻地落实通知去了。

  这时候,只听坐在一旁的罗副科长问杨副师长:“口令刚通知下去没多久就改,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杨副师长说:“刚才师炮指来电话说,他们指挥所发生了一名岗哨被打死的严重事件,估计是越南特工所为,怀疑今晚的口令已泄露,上级为了安全起见才临时改的。”

  杨副师长刚说完突然“糟糕”一声叫了起来,只见他神情紧张地问大家:“郭排长他们回来没有?”大家都说没见着,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夜幕下只见杨副师长的表情显得异常严峻和焦虑,罗副科长见状提议说:“郭排长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不知道他们架设完电话线路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是否可以直接打电话去告诉他们新口令?”

  大家都认为这办法不错,只听杨副师长冷冷地说:“大家知道今晚口令泄露的最大疑点在那吗?上级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漫山遍野的电话线就是涉密的最大源头。如果我们现在打电话去通知郭排长他们,那就要冒口令二次泄密的风险。”

  大家听后一片沉默,杨副师长这时候虽然焦急但非常冷静,他果断地对郑参谋说:“你马上打电话到炮团指挥所,问问他们郭排长走了没有?如果没走就叫他们将新口令转告给郭排长。”

  • 121师炮兵科参谋郑贻昌(图左)

  郑参谋立即打电话到炮团指挥所,但得到的回复是:郭排长他们在下午6点多钟已将电话线架设到炮团指挥所,因炮团发生警卫员被杀事件后,炮指决定马上转移,原有的电话线路要撤回重新部置,郭排长他们已在下午6点45分左右撤线回去了。

       现在连唯一能联系郭排长他们的渠道都断了,马上派人去找?夜间到处实行戒严和越南特工活动猖獗,非常危险行不通,怎么办?大家围绕这件事展开讨论,但都无法找到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案来,最后只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等!希望郭排长他们能排除万难,平安归来。
       杨副师长派人通知陈连长,一旦有郭排长他们的消息马上报告指挥所。这时候大家心里很清楚,部队天黑后都会实施严密戒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声问候的可能就是子弹。因此,误伤误杀的事件屡见不鲜,大家都为郭排长他们的安全捏了一把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等到晚上10点多钟还没有郭排长他们的消息,杨副师长派人通知陈连长到指挥所来,他叮嘱陈连长晚上不管什么时间,一旦有郭排长他们的消息马上通知他,然后叫大家回掩体里休息。我们电台两人留在指挥所值班和休息,当晚我还站了凌晨2点至4点的夜岗,回来后躺在指挥所铺有雨衣的地板上和衣而睡。

  第二天早上不到6点钟,杨副师长和警卫员唐康众首先来到指挥所,负责电台值夜班的老袁赶紧将我推醒,他说:“首长来了,快起来!”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向杨副师长道了声:“首长好!”

  • 121师炮兵团警卫排副班长唐康众(图右)
       这时候,罗副科长和郑参谋也陆续来到了指挥所。杨副师长今早神情凝重,平时常挂脸上的和霭笑容不见了,他来到指挥所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陈连长马上到指挥所来,汇报郭排长他们昨晚的情况。陈连长接通知后匆匆赶来,只见他两眼布满了血丝,一副疲惫的样子,他向杨副师长汇报说:“昨晚我和徐指导员一直轮流守着电话机等候消息,并将郭排长他们的情况传达给每个站岗值班人员,要求站岗人员格外留神,千万别误伤他们,一旦有郭排长他们回来的消息立即报告给我们,但直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 121师指挥连指导员徐延武

  杨副师长听后严肃而坚定地说:“郭排长他们从昨晚至现在下落不明,事态严重,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我决定将情况立即向上级汇报,请求上级协助寻找。另外,由陈连长负责,马上派一名连队干部带几个人,沿师后指至炮指的电话线路去寻找。不管怎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将真相弄个明白!”

  杨副师长说完后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除一致赞同杨副师长的决定外,还提出了一些其他的观点和疑问,罗副科长说:“据我判断,郭排长他们昨晚在撤线回来的路上若不出其他意外,极有可能因口令错误被兄弟部队当成越南特工抓住,若果真这样的话,今早可能还会有电话打来核对他们身份的。”

       郑参谋赞同罗副科长的观点,同时也提出了另外一种猜测:“郭排长他们昨晚会不会躲藏起来,等天亮后才回来?”

  “目前战场状况复杂多变,这两种情况皆有可能,但还需时间来证明。”杨副师长综合大家的意见后果断地说:“现在情况紧急,我们马上分头行动,我负责将情况向上级汇报,陈连长除立即派人去寻找外,要和徐指导员亲自看守着连队的电话,并通知日班站岗人员密切注意郭排长他们回来的踪迹,一旦有郭排长他们的消息马上报告指挥所。”就这样,寻找郭排长他们6人的行动在紧张有序中展开了。

       上午约8点30分,杨副师长和罗副科长他们在指挥所里,正紧张地研究着寻找郭排长他们的方案和焦急地等待着各方的消息。这时候突见陈连长快步朝指挥所走来,只见他兴冲冲的,人还没到就已迫不及待地大声叫起来:“郭排长他们回来了!”

  大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既突然又兴奋,都不约而同“噢”的一声叫了起来,杨副师长连忙向匆匆赶来的陈连长问道:“郭排长他们全都平安回来了?”

  • 121师指挥连连长陈存民(左4)副指导员彭更生(左5)司务长唐锡球(左1)
       陈连长喘着气非常高兴的说:“是的,他们没受伤,全都平安回来!”
       大家听后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坎上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杨副师长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悦再问:“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陈连长说:“我们派去寻找的人在半路上遇见他们,他们还宰了一头上百斤的猪带回来。”
       “宰猪?”杨副师长感到既惊讶又生气:“我们为了找他们都快急疯了,他们不迅速回来报到还磨蹭在路上干这种傻事,简直是乱弹琴!”杨副师长开始很生气,但心情很快就平伏下来了,只见他微笑着摇起头来喃喃自语:“这班傻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真让人操心!”然后对陈连长说:“通知郭排长马上到这里来,我要了解一下情况。”说罢拿起电话,将郭排长他们平安归来的消息向上级作了汇报。
  • 121师指挥连连长陈存民(图左)通信排长郭占彬(图右)
       不一会儿,陈连长和郭排长一起急匆匆地赶来指挥所,只见郭排长长得浓眉大眼,约1米90的身材又壮又实,他身手敏捷,走起路来都能卷起一阵风,是一名年青英俊的小伙子,难怪杨副师长那么信任他,每当行军或外出执行任务都要带上他一起随行。郭排长来到指挥所很严肃地向杨副师长敬了个军礼:“报告杨副师长,我们昨天下午已完成架线任务,但因炮指临时决定转移,要求我们马上撤线回来,结果在撤线回来的路上……”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
       没等郭排长报告完,杨副师长笑呵呵地说:“来来来!这是战场,不需要那么多礼节,你辛苦了,请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坐在一旁的郑参谋马上拿出一个水壶,拧开壶盖后递给郭排长,郭排长接过水壶坐下来“咕咕咕”连喝几口水后,用衣袖擦了擦嘴,然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原来郭排长在昨天下午接受架设电话线到师炮指的任务后,就马上带领有线班的5名战士行动起来了。郭排长说:出发前为了安全,我叫大家除携带好架线设备外,还特意带上了两支冲锋枪,加上我随身携带的那枝手枪总共是三支枪。从师后指至师炮团指挥所的直线距离大约6公里,我们朝着师炮团指挥所的方向架设电话线,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在下午6点30分左右将电话线拉到了师炮团指挥所。

  • 通信兵在架设电话线的情景

  当时师炮团指挥所设立在一个小山包上,周边驻有很多友邻部队,旁边公路上人来车往非常繁忙,但也很复杂。这时候天已开始黑了,师炮指有位干部匆匆来找我,他叫我们将电话线马上撤回去,我不知怎么回事,我说是杨副师长叫我们拉电话线到你们这里来的,怎么刚拉进来就撤?这位干部说:“我们指挥所刚刚发生一名哨兵被越南特工打死的严重事件,团首长已决定马上转移指挥所,现在所有连接师炮指的电话线路要立即撤除再作重新部置,你们先将电话线撤回去,明天再拉线到我们新设立的指挥所好吗?”我们唯有服从命令,马上动手撤线回来。


  • 撤线途中
       当时我们从炮指出来后沿着电话线路边走边收线,大约走了600米左右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附近,这时候已是晚上7点多钟,四周静悄悄、黑呼呼的非常恐怖。
       “站住!”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呼喝:“口令!”

  我马上示意大家趴下,然后朝着前方说:“集!”接着我也大喊一声:“回令!”奇怪的是对方好象没反应,我暗想:难道是对方哨兵没听清楚?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突听前方的哨兵再次大声发问:“口令!”

       “集!”这次我特意提高嗓门来回答,并严厉地叫对方:“回令!”
       话音刚落,只听附近“咔嚓!咔嚓!”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栓声,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已有十多条黑影从我们左侧的村庄里快速冲了出来,他们分成两队直奔我们的前后方,并迅速将我们包围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部队的?”黑暗中有人在严厉喝问,我判断对方一定是自己部队的人,于是我低声叫大家不要慌,没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别动!再动我们就开枪了!”只听有人在怒声呼喝!
       “大家别误会,我们是121师师指挥连的。”我赶紧向他们进行解释。
       “你们晚上来这里干什么?”有人继续追问。

  “我们是奉上级命令将电话线撤收回去的,不信你们看看!”我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身旁用线架卷起来的电话线。

       “你们马上将枪放在地上,然后跟我们走!”有人非常严厉的向我们下命令。
       “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认真吧?”我想通过解释得到他们的谅解。
       “少废话,马上执行!”只听刚才问话的人语气更重。
       没办法,谁让你当了人家的“俘虏”?这时候有理也说不清,虽有一肚子气也只能强忍!最后我们只好照办,被他们押着往村庄里走,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当“俘虏”的滋味。
  • 这是被我军俘虏的越南军人
       郭排长说到这,神情委曲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我们被他们押着走了20多米来到了村口,夜幕下只见村口的小路边上有三间草房,而在三间草房的旁边搭有多个帐篷,四周乌灯黑火的,若不靠近根本就不知道有部队在这里驻扎,我们被带到草房与帐篷之间的一块空地里等候发落。
       这时候,我闻到一股很浓的消毒药水味,于是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见三间草房里都住有人,时不时从里面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声,草房与帐篷距离很近,而穿梭其中的都是一些穿白大挂和扎着绷带的人,“难道这里是医院?”
  • 这是我军的野战医院

  正当我胡猜乱想的时候,有名干部从帐篷里出来快步走到我们的面前,只见他表情非常严肃,并用锐利的目光逐一打量了我们一番,可能看见我穿的是四口袋军服,于是走到我的跟前冷冷地问:“你是连队的干部?”

       我说:“是的,我是他们的排长。”
       他问:“听说你们是121师师指挥连的?那你们知道师长和政委叫什么名?你们的连长和指导员叫什么名?”

  我非常镇定地说:“我们的师长叫郑文水,师政委叫周开源,连长叫陈存民,指导员叫徐延武。”

  • 121师师长郑文水
  • 121师政委周开源
       他接着问:“你们夜晚出来到底执行什么任务?”
       我说:“我们是今天下午3点多钟奉师后指的命令,架设一条通往我们师炮团指挥所的电话线路,下午6点30分左右,我们已将电话线拉到了炮指,但因炮指发生意外情况后正准备转移,要求我们连夜撒回电话线,我们刚才在撤线的途中,经过你们的防区被你们的人误会了,你们若不信可立即打电话到我们连队去问问。”
       “误会?”他瞪起眼睛看着我,声调变得严肃而大声:“你们今晚的口令是怎么得来的?”
       我说:“下午出发前,是杨均和副师长亲自告诉我的。”
       他紧盯着我的脸在察言观色,但见我神情自若,回答自然,看不出有撒谎的疑点,于是他继续问:“口令已经改了,你们真的不知道?”
       “什么?口令改了?”我大吃一惊冲口而出,并半信半疑地反问道:“刚才6点多钟的时候我们还在炮指,他们怎么没跟我们提起这件事?这口令到底是啥时候改的?”
       他见我反应强烈,却不紧不慢地说:“口令是今晚7点钟才改的。”
       “哎呀!怪不得我们没接到通知,这个时间我们正好在路上撤线呢!”我一脸委曲地向他进行解释,但他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反而向押送我们进来的人员下令:“严密看管好他们,待我向队长汇报后再作处理!”说罢劲自回到帐篷里去了。

  过了10多分钟,只见他陪着一名穿着白大挂的军医从帐篷里出来,这名军医外表和善、举止文雅,他来到我们面前逐一审视了一番后说:“你们将各自的名字和籍贯报上来。”

       大家都认真地照办了,他来到我的跟前问:“你是那年入伍的?说说你在部队的情况。”
       我说:“我是75年入伍的,当时被分配到41军军炮团的火箭炮营营部有线班,后来随火箭炮营一起调往121师炮团的……”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
       我刚说到这,他就摆摆手示意我停下,他问:“你说在军炮团火箭炮营部待过,你认识当时的营长和教导员吗?”
       我说:“认识呀!我们的营长叫张胜杰,教导员叫周干国。”
       他再问:“当时营部里有名军医,你认识吗?”
       我说:“我不认识,但听他们说过,我到营部的时候他已调走。”
       “你想知道那名军医是谁吗?”之前审问过我们的那名干部突然冲着我笑着说:“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现在是我们卫生队的队长了!”
       “真的?”我既惊又喜,同时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这名军医。
       “嗯!他说的没错,75年在你分配到营部之前,我被调123师炮团卫生队去了。”卫生队长说完后主动伸出手来与我握手,并感慨地说:“郭排长委曲你们了,想不到咱们是同一个单位的战友却在这种场合相逢,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这时候,只见倍伴在队长身边的那名干部,立即向着看管我们的人员挥了挥手说:“他们都是自己部队的人,大家撤回去吧!”这场误会终于水落石出,我们紧绷着的神经才松驰了下来,虽然受了点委曲,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大家听到这,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罗副科长插话问:“既然他们确认了你们的身份,你们昨晚为什么不马上回来,要等到现在才回来?”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图左)
       “一言难尽!”郭排长喝了一口水后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当时以为这事就此结束,他们会马上放我们回来的,于是我跟卫生队长说:“我们的撤线任务还没完成,现在是否可以让我们走?”

       他说:“现在不行,必须等到天亮之后才可以离开。”
       我一听急了,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放你们走的原因,一方面是要确保我们卫生队的安全,而另一方面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我心里在嘀咕:“你不想放人就算了,还说为我们着想那么好听。”他见我沉默不语,好象猜透我心思似的问:“你们知道今晚的新口令吗?”

       我气鼓鼓地说:“这还用问!”
       他笑了笑说:“你们不知道今晚的口令,连我们这个大门都出不去,还能走多远?”

       我说:“你现在将口令告诉我们不就行了嘛!”
       他说:“这不行!我们虽然相信你们是自己部队的人,但绝不能将口令告诉你,这是原则问题。”
       这队长说话不但温和,而且平易近人,好象什么事都好商量,但讲到原则问题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知道跟他多讲也没用只好问:“我们今晚在那休息?”
       “就在这!”他用手指着帐篷与草房之间的空地说:“我们这里是医院,没有空余的房子,这几间草房已住满了伤员,明早我会安排人通知你们回去的。”
       他说完正要走的时候突然关心地问:“你们应该都没吃饭吧?”
       我懊恼地说:“我们现在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他见我生气也没计较,脸带笑容继续问:“我们这里已吃过晚饭,现在只有压缩干粮,我叫人拿点干粮过来给你们怎样?”
       我心里不痛快,顺口甩了一句:“多谢了,我们不需要。”
       他见我跟他赌气也不勉强:“那好,你们在这好好休息,千万别乱走,这里里外都设有岗哨。”说罢就和那名干部回帐篷里去了。
       这时候,空地里只剩下我们6个人,周围黑呼呼的也没有人看管,大家虽然很生气但也很无耐,只好坐在那三间草房的屋檐下休息。我们刚坐下,就听见靠在身旁的屋内传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声音时大时小,有时甚至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难过得想要掉眼泪!我偷偷从身旁的屋门往里看了一下,只见里面虽然很黑,但依稀可以看到地上躺着几名断手缺腿的重伤员,他们的伤口被绷带裹成粽子一样,雪白的绷带已被鲜血染成了黑色,他们在痛苦地呻吟着。“他们都伤得那么重,为什么只作简单的包扎而不马上动手术?”我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坐在屋檐下聊天,到了晚上10点多钟,大家都断水断粮饿得难受,这时候我真后悔当时义气用事,拒绝了卫生队长送干粮的一番好意。
       “突然”从重伤员的屋里传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叫声,这声音越叫越大,值班医生匆匆走进重伤员的屋里,只见他在屋里亮开小手电,检查着一名缺腿伤员的伤口,然后拿出几粒药片给伤员吃,他边喂药边安慰这名伤员:“你要坚强点,吃了这些止痛药会好点的,再忍耐一下,等天亮后我们会马上安排车辆送你回国治疗的。”看到这情景,我的心非常难过,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到了下半夜,天气特别冷,大家饥寒交迫被冻得上牙打下牙的,于是我叫大家挤在一起抱团取暧。就这样,我们一夜未睡熬到了天亮,在早上6点30分左右,卫生队才派人将三支枪和架线设备交还给我们,并通知我们可以离开。
       我们离开卫生队后,沿着电话线路继续撤线,中途在一个村庄附近的稻田里遇见一头上百斤的猪,我想这么好的礼物送上门,不要白不要,于是我们就顺手牵羊,把猪宰了带回来。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
       大家非常认真地听郭排长把经过讲完,都为郭排长他们6人平安归来感到高兴!郑参谋感慨地对郭排长说:“你们昨晚遇上贵人了,若不是卫生队提前把你们收留,你们继续往前走的话后果真不敢想象,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平时说话严谨的陈连长也对郭排长打趣地说:“你们昨晚不但遇上贵人,运气也挺好,若遇上鲁莽的哨兵,别说口令有误,就算是一点点风吹草动,恐怕早就给你们一梭子弹了。”
       罗副科长哈哈一笑说:“你们别吓唬郭排长了,今天是个好日子,郭排长他们不但平安归来,还为我们带回了一头猪,中午叫炊事班加加菜,给郭排长他们压压惊,庆贺庆贺一番好不好?”大家都鼓起掌来表示赞同。
       这时候,杨副师长面带亲切的笑容对郭排长说:“昨晚你们遇上突发情况,你不但表现勇敢,而且能转危为安,将战士们全部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实属不易,值得表扬!”杨副师长说到这话锋一转,略带严肃地说:“有一点我要批评你,昨晚你们一夜未归,你知道我们为了寻找你们心里有多焦急吗?你们被扣留在卫生队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他们帮忙打个电话回来通知我们一声?”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
       “对啊!”郭排长用手一拍脑瓜:“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16、火线入党

  1979年3月4日,是打响对越自卫还击战,进入越南境内作战的第16天,也是121师后方指挥所在越南高平市兴道乡那怀村,一个地名叫扣屯的山上设立指挥所的第三天。

  • 121师副师长杨均和(左2)
       下午1点多钟,杨均和副师长和炮兵科的罗修成副科长、郑贻昌参谋如常在指挥所里展开工作。自师后指与师基指在扣屯会合后,部队已从穿插转入固守防御阶段,现在除晚上还处于高度紧张戒备外,白天的战场气氛已明显没有穿插阶段那么紧张了。
  • 121师炮兵科参谋郑贻昌(图左)
       我坐在小凉棚里,打开文件夹翻看着这几天由搭档老袁经手抄录下来的往来电报存稿,其中来自师后勤和师医院的请示电报不少,而归纳起来主要有两大重点:第一是如何组织和运送伤员回国治疗问题,第二是如何处理牺牲的官兵遗体问题。
       在处理伤员回国问题上,师后指给师后勤和师医院的批复大意是:采用汽车运送,先重后轻,分批实施。
       在处理牺牲官兵遗体的问题上,师后指给师后勤和师医院的批复大意是:严格做好牺牲人员的登记工作,遗体尽量全部用汽车运送回国安葬,对于严重腐烂的遗体进行就地火化处理,然后将骨灰一人一袋做好标识后再运送回国安葬。
  • 121师361团团长时光银烈士
       在师后勤和师医院的众多来电中,有一张写着:“361团团长时光银同志牺牲多天,遗体已出现高度腐烂状况,如何处理?请指示”的电文深深地吸引着我的视线,我心里感到非常的震惊,连忙翻开师后指的回电,只见电文上写着:“将时光银同志遗体运送回国安葬”十四个大字,而电文下方的空白处有杨均和副师长的亲笔签名。
       下午约3点钟,连队从师后勤领回了一批枪支和子弹。这时候,只见郭占彬排长除背着一支枪外,手里还拿着一支枪兴冲冲地来到指挥所,他站在小凉棚前将手上的枪递给我高兴地说:“小刘,发给你们电台一支枪!"
       我接过他的枪看了看,是一支使用过的半自动步枪,我“咔嚓”一声拉开枪栓,枪堂里空空的没子弹,郭排长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堑壕说:“那边有一大箱子弹,随便拿。”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中)
       我跟郭排长开玩笑说:“你给支大枪我们电台用,既累赘又不实用,能不能将你的手枪换给我们用?”
       郭排长哈哈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手枪射程短又打不准,没鸟用!”他边说边用手拍了拍胸前:“你看,我的手枪怕丢了交不了差,干脆把它藏在怀里了!”他刚说完右臂膀一抖,左手顺势一接,原本背着的枪已快速转换在他的左手上,他将枪在大家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大家看看这是什么枪?我现在改用这家伙了!”他高兴的合不笼嘴,我定睛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支崭新还带刺刀的新式冲锋枪。
  • 这是带刺刀的冲锋枪
       这款冲锋枪大家都说没见过,觉得很稀罕,罗副科长叫郭排长把枪给他仔细看看,郭排长连忙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枪给了你不还给我咋办?”
       郑参谋看着这枪真有点动心,他问郭排长连队这次领回来的枪中还有没有这款枪?郭排长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我第一个去领枪的时候已全部看过了。”
       郑参谋半开玩笑地说:“那用我的手枪跟你换这支冲锋枪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成为双枪排长,多威风啊!”
  • 121师指挥连通信排长郭占彬
       郭排长一听急了:“不不不!这是我的宝贝,不能换给你!”说罢把枪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他边跑边说:“我忘了有急事要办,先走了!”他话音未落人已跑出十米之外了,大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7点多钟,指挥所只剩下我们电台两人在值班。连队通信员徐光星来到指挥所通知我到连部开会,但没有通知我的搭档老袁去参加,我随着通信员在夜幕下沿着弯曲的堑壕往连部走,我好奇地边走边问:“老袁为什么不用开会?”
       通信员说:“他又不是党员。”
      我一听有点糊涂了,暗想:“我也不是党员啊,干嘛叫我去开会?”
       从指挥所到连部大约30多米,眨眼间就到了。战时的连部,只在堑壕上方铺上一层树木和泥土,与战士们睡的掩体没两样,只是面积稍大一点而已。来开会的人陆续来到了连部,但连部的空间小无法容下那么多人,于是开会的场地改在连部入口的堑壕里。星光下,只见大家有站在堑壕边上的,有坐在堑壕上面的。
       会议开始,由指导员徐延武主持,他说今晚的会议,是连队党支部自开战以来召开的第一次党员会议。会议首先由陈存民连长对连队前期作战情况作总结发言,陈连长在总结中很严厉地指出我们连队在前期作战中存在的不足之处,同时对作战中表现勇敢和出色完成战斗任务的人员进行了表扬,我听到我的名字出现在被表扬的名单中,陈连长最后勉励大家,要继续发扬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和我军不怕流血牺牲、勇猛善战的大无畏精神,出色地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各项战斗任务,英勇杀敌,再立新功!
  • 121师指挥连连长陈存民(中间站立者)
       陈连长发言完毕后,徐指导员作补充发言,他重点强调说:“我们连队在前期作战中,能顺利完成师后指交给我们的通信、安全、生活等保障任务,是官兵团结一致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在战场上虽然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和危险,但我们的党员和干部始终站在困难与危险的最前面,起到了名符其实的先锋带头作用。更为可喜的是,经过战火的洗礼,我们连队湧现出一批作战勇敢、完成战斗任务出色、积极向党组织靠笼的战士,经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准备发展4名表现突出的同志火线入党,这4名同志是无线班的刘富超,有线班的农智、何跃进、肖耀华。”
  • 121师指挥连通信七班副班长农智(图右)
       会议根据党章规定,由正式党员对新入党的同志进行逐一表决,而表决的结果获得一致通过。会议的最后议程,是在堑壕里挂上一面中共党旗,为新入党的同志即时举行入党宣誓仪式。

  • 121师指挥连指导员徐延武(中)

  就这样,我在越南战场上被党组织吸收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共预备党员。


                                    (请看下篇)

                            目录

(第 一 集)01发起总攻02第一滴血

(第 二 集)03莫隆通道04夜半枪声

(第 三 集)05诈弹惊魂06南下通农

(第 四 集)07梦醒黎明08误炸之殇

(第 五 集)09苦中带乐10就地解决

(第 六 集)11甘苦与共12会师扣屯

(第 七 集)13迎难而上14铃声破晓

(第 八 集)15口令突变16火线入党

(第 九 集)17撤军广播18弹过留痕

(第 十 集)19十连遇袭20再见高平

(第十一集)21回撤途中22凯旋归来

作者简介:

         刘富超,广东东莞市人,1978年3月入伍,原陆军第41军121师炮兵团榴炮一连无线班战士。于临战前1979年2月调入新组建的121师指挥连。作为师后指通信电台主力参加了1979年2月17日~3月16日的中越自卫还击作战。

阅读 2408
文章由 美篇工作版 编辑制作
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