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人令你莫齿难忘,回味悠长。
从93年到98年,我一直跟李总干活。李总当时是齐鲁公司的副总工程师,负责乙烯改造外商谈判。 李总时年刚过50,作风干练,衣着朴实,齐耳的短发,猛地看上去整个一ML主义老太太。李总的老公是公司主管人事的副总经理,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上李总自己的地位和她的工作能力及魄力,上上下下都敬她三分。
老太太工作那叫认真:记得有一次谈到夜里12点,好容易和外商把技术附件签了,老外一早5:30去飞机场。结果早上5点钟老太太就到宾馆堵着老外。原来老太太回家后,脑子里还在想着谈判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一个数据不对,公司吃亏了。所以一宿没睡。事后一些年轻人颇不以为然,认为差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时老太太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直接影响着我对待工作的态度。
93年我跟老太太去德国考察LINDE和LUMMUS的裂解炉。事先通过交流,大家一致认定前者的炉子比后者要先进。当时内部一致达成的意见就是考察后,LINDE的炉子真是那么好,就是贵一点我们也要。但上边却坚持要LUMMUS的炉子,李总到北京汇报并坚持公司意见,但被否决。老太太含着泪接受的总部决定。
老太太对工作的投入和叫真,叫人记忆犹新。 老太太技术上有一手,谈判策略也颇讲究。记得95年谈高压聚乙烯,当时去了4家:DSM, EXXON, BASF, ENI,当时我们的排序也是这样的。我们当时的谈判策略是,李总是公司领导,唱红脸。 设计院和厂里是具体工作单位,唱白脸。这样可进可退,以保证公司利益最大化。 BASF这帮傲慢的德国佬,看不清形式,一个劲的指责我们不遵守“国际惯例”。(当然我们唱白脸老总是有点强词夺理),但德国佬看不清阵势,直接“SHIT” 就用上了。 那时同胞们听不懂,但姑奶奶我可不愿意了。我记得那个德国佬第一遍“SHIT”的时候,我没搭理他。他第二次“SHIT“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大概眼神很不礼貌。这哥们不乐意了:为什么不翻译? 直接朝着我就吼上了。 姑奶奶我正好想教训你那: 你们来齐鲁干什么来了? 谈项目。 这不就的了。我记得学英语老师教我的第一个西方谚语就是“入乡随俗“。你要把你的东西卖给我,你就的尊重我的要求,要不然你卖给别人去!还在这里干什么,立马走人好了。 姑奶奶我的特点就是声音高语速快,经过我这一吼,德国佬都愣住了! 我发泄完了,舒服了,才想起坏了!我这边还有半屋子人在看着我那! 扭头看了一眼李总,老太太站起来,说了一声“休会”,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也离开会议室,去给自己倒杯咖啡。 等我端着咖啡回到走廊上,德国佬的头儿找到我,请我到隔壁的会议室去。 我跟他进了那间会议室,看到他们专利商和工程公司的人围着圆桌作了一圈,有20多个人。那个头儿很诚恳地请我重复一遍我在会上的话。 这时候我也平静下来,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们来投标,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钱和精力,如果因为价格和技术不行而丢了这个标,那无话可说,如果非得要买方遵守你们的国际惯例而导致丢了这个标,多冤枉!再说,千万不要小视坐在你前面的谈判对手,他们每个人都领导着上千人,上万人,他们每说一句话,都有一定含义在里面。 你不能光听他的话,你得想一想他为什么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被我上了一课后,那个傲慢的BASF哥们对我致以12万分的感谢。过了一段时间,他来谈扬巴,特别高薪聘请我去帮忙。
再过了一段时间,那家工程公司在京招人,特地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来北京代表处工作。于是姑奶奶我就来北京当“北漂” 了。
关于我跟外国人干架,老太太未可置否。但从那以后,老太太的活都是我给她干。老太太对老外,也不仗势欺人。极具谈判艺术。人格国格,拿捏得恰到好处,老外老内都佩服得很。以后我还真地陆续看到一些修养亟差的国人,在老外面前,狐假虎威,急了就破口大骂,恨不能上去扇耳光。每逢此时,就会想念老太太,怀念老太太的修养和人品。
老太太每次出国,会给家人买一大堆礼物,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老太太和他老公通电话的表情和语气。老太太就像少妇洞房花烛后再见夫婿,脸上自然而然涌现出来的那份撒娇,只有还活在老公爱里面的女人才会有。老太太的老公,面对老妻, 眼神里浮现出来的那份宠爱,挺让人感动。老头不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要命的是相貌英俊,听说颇有些女人投怀送抱。那些年听到不少传说,有鼻子有眼的。 但看到老头对老太太的表情和纵容,我当时就对”伉俪情深“一词有了感性认识。那女人就是再年轻,再漂亮,也抵不了老太太在老头心里的位置。
再后来,我准备把关系从公司机关调到工程公司时,也主要是老俩口帮的忙。我调成后,有人以为我花了多少钱才办成的,说是早就明令只出不进,这么一个调动没有几万几万绝对办不成!皇天在上,人家老太太绝对是真心帮我,一直感动ing!
离开齐鲁也有10年了,从16岁到35,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留在了齐鲁公司。那里几乎每一套装置,每一个工厂,都有我工作的足迹;那里几乎每一间谈判间,会议桌都留下我曾经的身影。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有幸遇上了不少极其优秀的男人女人,如李总老两口。我视齐鲁为我成长的沃土,离开10年后,沉淀在记忆中的是永久的美好回忆,我会永远想念齐鲁,一如我对李总的思念,随日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