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闺女说她有了男朋友,我就添了一桩心事:他什么样儿?人好不好?哪里人?什么专业?有没有前途?够不够上进? -----可也不能太上进。人聪明吗? ----- 可也不能太聪明,更不能太笨。爸妈干什么的?兄弟姐妹啥情况?闺女发来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两个人嘴巴从耳朵咧到耳朵,洋溢着青春和信心,一眼看去,就知道世界是属于他们的。每一张照片里,小伙子都戴着帽子:棒球帽、太阳帽、贝雷帽...... 我姐姐说,他不会是已经开始秃顶了吧?
啊?这也可以有?
其实之前见到过小伙子一次。暑假闺女在意大利游学,我也旅行到了威尼斯,计划第二天闺女学习结束后跟她会合。晚上我正在圣马可广场上舔冰淇淋,突然听到有人叫:“ 妈!” 觉着这声音耳熟,原来正是闺女,她指着身边的年轻人说,“ 妈,这就是......” 他们要赶渡轮回去学校指定的宿舍,所以我们只有十几分钟寒暄。天黑,没注意他头发。
闺女说要带男友回来住两天。我发动全家洒扫客卧、客卫,拟定了两天的菜单,还嘱咐老公和儿子要多陪客人说话。
夜晚的圣马可广场
我想到,我年轻的时候,我和姐姐带男同学回家,我爸妈那时是什么心情呢?我家平时都是我爸爸做饭多,男同学上门之际,就是我爸爸格外忙碌、大放异彩之时。我曾问我爸爸说,你至于吗。我爸爸说:“哼,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我们家,都是男的干活!” 这个智慧必须要传达给我老公。我老公果然领会了其中深意,在客人面前把锅碗敲得当当响。
晚饭桌上,我当主审,老公陪审,问了小伙子若干问题,间杂着劝菜,估计小伙子一晚上把腮帮子累酸了。我感觉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温和,不疾不徐的,笑眯眯的,尤其是眼望着闺女的时候。闺女在他笑眯眯的笼罩之下,整个人都在发着光。我看着熠熠生辉的闺女,忽然想起来,三十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看过我。
这个晚上,我自己都烦自己这个话痨
第二天早上起床,小伙子没戴帽子,我恨不得站到椅子上去看他的头顶。我目光所及,并没有秃顶的迹象。
我想要我猫的高度
小伙子离开时,我们送他到车道上,然后留闺女自己跟他话别,我跟老公往回走。我走在老公后面,突然发现,他的肩膀比以前要塌一些,腰好像也弯了,整个人都没精神似的,是这两天敲锅碗累的?电光火石之间,我看到了十年后的我:那时候,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偶尔才回来一次,我俩就是这样在车库外跟他们告别,然后孤单单地进家门。刚要心生酸楚,大脑前额叶就跳出来一个理性的声音大叫道:“这就对了!难不成你希望那时候孩子还在家?少壮不努力,老大跟妈住?”
不管丑小鸭长没长成天鹅,都是要走的。
多次回顾跟小伙子共处的时光,想要回答我的那些终极问题。觉得这孩子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狂喜,反而感到很不安:人都是有缺点的,没有缺点的人,肯定是有致命的大问题的。(后来跟一个老美朋友说起,她叫道:“这不公平!你为什么非要每个人都挑出毛病来?”)我闺女的缺点,那可是太多了。了解了小伙子的缺点,我才能判断他们俩的缺点是不是相配。问老公,他也挑不出毛病。这个我不意外:任何人在老公看来,半年之内,全是完人。我又问儿子,他举一只手做出 OK 的手势,一面深深点头。我问:“你觉得他好在哪里?” 儿子答:“他在政治和公共政策方面跟我的主张高度一致。” 你当你是在选议员吗?
唯一完美的生物,就是我猫。
后来,小伙子又来住了一天,还有我们去大学看闺女的合唱团演出,还跟他一起散步、吃饭...... 依然没挑出毛病来。但是我的心,渐渐安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