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78年11月4日早晨出生在南昌市的一个农村。我家有兄妹四个,我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哥哥。听说在我出生之前家里光景不错,在那温饱难以解决的年代,按劳取酬,工分是农民唯一的家庭经济收入。而幸运的是我爸我妈作为老师可以挣双倍的工分。所以在大部分人家人多粮少的那时,我家竟有多余的粮食拿来接济外婆家,据妈妈后来说,当时有几个亲戚经常向我们家借粮,而且还经常会半带羡慕半带嫉妒地笑骂我妈是地主婆。
1982年,我四岁。从这一年开始,我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因为这一年,我们江西农村生产队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实行包产到户,包田到户。包田到户之后,大部分村民因为有了种植自主权,所以干活更有劲了,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而我爸我妈两个从没干过农活的人种田就非常不占优势了。我爸的身体和脾气一直不太好,所以生活的重担基本就落在妈妈妈妈身上。在我的记忆里,我妈一直生活得比村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辛苦。她每天不仅得给孩子们上课,还要照顾全家人,而且田里的农活她也得样样得学着做。从我记事起到我成家这些年,我原生的那个家一直都比较穷。
1990年我上完初中一年级上学期就辍学在家 ,至于辍学的真正原因,我到现在都说不清楚。好像是因为一直比较喜欢我的一个老师由于我做错了事而白了我一眼,又好像是因为有几个大个子男生老欺负我。可见我当时是一个多么敏感和脆弱的小女生。我还记得我不上学之后,语数两个老师还去我家几次劝我妈让我继续读书。甚至还怪妈妈自己身为老师却让女儿早早就辍学。其实他们误会我妈了,我不读书是自己的想法。我也一直很奇怪 ,为什么那时我妈不拿着棍子赶我去上学呢?是家里经济太困难,她确实希望我早点从学校出来还是因为她知道犟脾气的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辍学在家以后,我除了帮妈妈做点家务外,还要负责放牛。 放牛的生活其实很有趣,天晴的日子里,我和小伙伴们经常会把牛放到村后的那片草州上,让它们在那自由地吃草,尽情地撒欢。而我们这些孩子就会在牛儿的旁边席地而坐,或者直接躺在地上开始我们的谈天说地。至于当时都喜欢谈些什么,我现在已不大记得。有一件事情倒是印象比较深,那是有一次一个名字叫玉莲的女孩对着大家说她妹妹好久没来。当时我就觉得好奇怪,心想:她妹妹不是一直都在家吗?她这句话的意思我是两三年后我发育了才懂的。哈哈!原来玉莲是说她妹妹停经了好几个月。其实,我与同龄人相比,一直都显得幼稚很多。
放牛的地点我们会经常更换,哪里草多,我们就会把牛带到哪里。还记得我和堂姐芙蓉、邻居桂英也喜欢一起骑着牛去村南边的池塘那一块。那地方是我们村和一个劳改农场的交界地, 两地之间筑有一条高高的堤坝。堤坝南边的成新农场是洪都监狱的劳改犯干活的地方。所以我爸一般不同意我去那地方放牛。我爸不大让我去那放牛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挨着堤坝的北边是一个接一个的池塘,而且我们家族有两个小孩在放牛的时候淹死在其中的一个池塘里。这就难怪爸爸每次在我去放牛之前都要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安全,还说如果牛不听话,要跑到池塘去,让我由它去,千万别拽它。爸爸的叮咛让我感受到了他对我的爱,这种爱我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是不承认的,但在爸爸过世后多年的今天,我清晰地回忆起了它,感受到了它。
辍学之后我的经历可谓丰富。我拾过猪粪。那时家家户户养猪是不用建猪圈的,那些天蓬元帅潇洒自由得很,他们整天吃饱了就东游西逛,有时还会钻进别人屋里祸害大米或谷子等粮食。这些牲畜还相当的不讲卫生,它们拉屎拉尿是不分地方的,都是走到哪拉到哪。而它们的粪便又是菜园里、庄稼地里的好肥料。所以,很多勤劳的村民就把猪的粪便当宝了。除了我妈每天会拾猪粪外,我们兄妹几个也都干过这活儿。
我还掏过野菜。那时,为了增加点家庭收入,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但如果尽用粮食来喂猪的话,这样算起来就不合算,所以大家尽量多种菜来喂猪。等到春天,田里的黄花菜长出来了。这段时间,每家的妇女都会带着一些虾兵蟹将来田里掏黄花菜。掏黄花菜的工具是大人用一小截木头和一截比较硬的铁丝做的钩子。我们手中拿着一把钩子,身边放着一个篮子和一个蛇皮袋就开始干起来,我们常常一掏就一上午或一下午。有时双脚都会蹲得发麻,腰都直不起来。但是这过程其实是比较快乐的,因为我们可以边做事边聊天,另外看着旁边渐渐鼓起来的袋子,所有的劳累顿时就全没了。
我还捉过黄鳝。捉黄鳝是在夏季的晚上进行的。捉黄鳝所需的工具有篓子、夹子、煤油火把。篓子是用铁丝和蛇皮袋做的,用铁丝把袋子的口给固定成圆形,然后再在铁圈两边缝上一条足够斜挎篓子的带子。夹子是先用竹鞭做成火钳状,然后在下端内侧刻上一些齿轮。火把是在一根木棍的一端用铁丝扎上一团棉花,火把是需要蘸着煤油点燃的。到了晚上,我身上斜挎着篓子,同时把黄鳝夹子插在篓子里。左手提着一小桶煤油,右手拿着点好的火把,赤着一双脚就和邻居姐姐桂英向田间走去了。到了田里,我们手上高举火把在水里泥里淌过来淌过去寻找、追逐黄鳝。抓黄鳝的人必须得眼尖、手快、体力好!因为这东西像蛇一样灵活,你抓它的时候如果下手稍慢点,它便倏地没影了。我记得自己做这些事都不如伙伴们厉害,每次的收获都不如人家。人家一晚上可能能抓几十条黄鳝,而我就只能抓到几条,但我的心情却能因为没打空回家而变得非常高兴。
辍学之后的我几乎天天和只读过小学二年级的邻居桂英在一起,她干什么,我也干什么。因为她比我大四岁,而且人也比较有主见,所以很多事我都会听她的。而她也会把我当妹妹一样照顾。她教我织过毛衣、钩过毛线鞋,带我挖过藕、摘过莲蓬。。。。。。我们一起有过很多欢乐的时光。
到了1993年,桂英19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但农村的规矩是同村的人不能谈恋爱和结婚的,然而很少出门的女孩又接触不到别村的男孩,所以,那时大多数到了结婚年龄的农村大姑娘都是由家里的亲戚或职业媒婆介绍对象的,结果桂英就被邻村罗家的一个老媒婆介绍给了离我们村三四里路的一个姓万的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长得不帅,家里也比较穷。但是不知为什么桂英一下就同意了。我猜桂英这也是想早点离开她娘家吧,她娘家家境也不怎么好,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爸就得痨病死了,于是很多年她们姐弟三个和她妈,再加上一个年迈的奶奶一直困难地过着日子, 到了后来,她姐姐出嫁之后,别人给她妈介绍了一个洪都监狱的刑满释放的男人,这个上海籍的男人姓潘,我们大家都叫他老潘。我不清楚老潘是因为什么事而蹲的监狱。我们感觉他人还挺忠厚老实的,但是桂英却和他处得并不好,这里面的原因我也不得而知。因此,桂英很快就嫁人了。桂英嫁人之后,我便觉得日子过得很没意思,这时我突然又想读书了。其实这想法也不是突然有的,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和村里的那些女孩是不一样的,有时我们还会互相看不起。她们可能会笑话我干农活不麻利,我可能会嫌弃她们和我没有共同话题。于是我又想念起我那段读书的日子来。我很快就把这想法告诉了妈妈,不知为什么,妈妈听了一点也不惊讶。可能她早就猜到了有这么一天。对于我想重返学校的打算,妈妈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让我想清楚自己是不是认真的。我很坚定地告诉她,我是真的想上学了。于是妈妈立马就着手去办这事。妈妈经人提醒,首先去派出所帮我把年龄改小,因为我在家闲赋四年,所以妈妈就求派出所的负责人改小四岁,为这事,妈妈还被他敲去了600元,600元对于当时的我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都差不多是我家一年的收入。想想我妈为了我还是挺舍得的。所以,对于我妈,我现在也必须什么都要舍得。我又重返校园了,成为了一名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当时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名字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就这样,我开始天天和一群比我小四五岁的小弟弟、小妹妹一起学习了。那时的我15岁了,已经由小不点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
初一、初二这两年是在离家五里路的点上中学上的学。这两年我过得比较开心,在学习上,我可以轻轻松松地成为老师同学眼里的优等生。另外,在长长的上学、放学的路上又有很多同村的同学可以聊天。回到家里也没有太多的家庭作业,父母在学习上也从不会给任何压力。在这快乐地学习了两年之后我们就去镇上的完中读初三。
初三开学的时候,我却因为家里拿不出200元的学费而晚了一星期去报到。当时我们那一届初三有两个尖子班,四到五个平行班,我被分到了其中的一个尖子班,班主任他是一个比较风趣幽默的人,这也让刚到一个陌生环境中,又落了一星期课的我不至于太恐慌。在这里读书一星期只回一次家,因为初三是要上晚自习的,然而学校离家又远,因此我和以前点上中学的其他三个同学在学校附近的老虎头村租了一间房子。
初三的学习开始有压力了,我们每天六点钟就要起来早读,晚上的自习课也要上到10点,这对于习惯早睡的我来说是最难忍受的事情,所以我每天基本上都是一下晚自习就赶紧洗漱,然后就呼呼大睡。同住的几个女孩是没那么早睡的,万冬花和熊丽娟一般是熬夜背书或刷题,熊娟则是熬夜看各种小说,但奇怪的是我们这四个女孩中,成绩最好的是熊娟,而且她不仅仅在我们四人当中排第一,就是在班上,她也是数一数二的,这让我们几个都很羡慕她有一个高智商,但我们对她绝对没有过嫉妒和恨,因为熊娟除了有个好成绩外,同时还有好人缘。然而我的成绩就只有中等偏上一点点,我在班上属于比较文静,好相处的女孩,但并不活跃。好像我的性格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的。我还记得我当时的语文成绩一直不错,成绩经常在班上排第一,数学和英语由于开学初缺了一星期的课,导致刚开始学起来有点吃力,不过没多久我就赶上来了,但是化学却一直是我的一个梗,在别人那里,化学本是一门很好学的科目,真不知我是怎么搞的。我对物理还是挺感兴趣的,所以物理成绩还不错。我的总成绩在班上一直处于中等偏上,这种成绩和我的努力的程度有关,当然也和家长对我的要求有关,对待学习我还算认真,但谈不上非常努力,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有惰性的人,我需要来自别人的监督。但那时我爸我妈是无暇顾及我的,所以我的精神上是没多大压力的,就这样为期一年的初三的生活就在平淡中结束了。还记得中考我分在新建实验小学这个考点,那几天是妈妈陪我住在附件的一个表姑家,我带了厚厚的一沓复习期间做过得各科模拟试卷,考试的那几天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拿着试卷复习,然后妈妈叮嘱我要放松,她告诉我不要有任何的压力,因为我即使考上了 家里也没钱给我继续读。其实妈妈不对我说这些,我也不会有什么压力,当时我就想着初中毕业了早早出去打工,因此考试的时候我是轻装上阵的,考完之后也没多大感觉,不记得中考结束多久,我妈托老师帮我查了一下分,结果成绩还行,上了南师的委培线,本来这个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但这下却让妈妈犯难了,因为如果让我去读师范是需要交7200的委培费,7200百对于别人家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几乎没有收入来源且负债累累的家庭来说真是个天文数字,所以美洪老师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妈妈来说其实是个坏消息,不是妈妈不想我继续读书,而是妈妈实在想不到办法解决这7200百元的委培费,所以妈妈只好无奈地打算放弃这个指标,有些人听说我们想放弃这个指标,于是就找到我妈表示愿意出钱买下指标,然后让他们的孩子顶替我读,就在我妈左右纠结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有几个一直都很关心我家的朋友劝我妈说,一定要让孩子读。他们说,办法是人想的,困难也是暂时的,但如果我能继续读书就可以改变一生的命运,然后他们还为我妈出谋划策,朋友提醒妈妈说,爸爸妈妈的某个朋友和南师的时任书记关系很铁,我们可以请那位叔叔出面找南师的校领导说情,请求学校通融一下,那7200的委培费容我们搞个分期付款。妈妈真照着这个办法试了,结果问题解决了,这也许是我命中有书读吧,同时我也非常感谢妈妈,天下所有的妈妈都很伟大,但她比一般的妈妈还伟大,她为儿女无私地付出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