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厂长

　　何厂长是我几十年来交往最多的同学之一。有一段时间，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从他家到我家，直线距离不会超过500米，我们经常一起玩牌，一起外出旅游。他父亲晚年爱好摄影，喜欢将外出拍摄的影像资料编辑刻录，遇到技术问题和电脑故障，就常常叫我过去帮忙解决。

      严格来讲，何厂长并不是我的同学，我们同年同级但不同校，无论小学、中学，还是大学，我们都没有交集。但他与我的小学、中学、大学同学在不同时期同过学，按照“A=B，B=C，所以A=C”的数学等量公式的推算，我们也算得上是同学关系了。

      我们的认识和交往是从高中毕业后才开始的。同学在跟我介绍他时，为了增加我的印象，特别强调他是何XX的儿子。这让我如雷贯耳，因为有一段时间，“打倒何XX”的大字报满大街都是，他父亲几乎成了吉首人最熟悉的县委领导。后来我问过他父亲，当年他只是个副职，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声势要“打倒他”、“批臭他”？他父亲说当时排在他前面的领导都靠边站了，只好由他这个副职来承担很多实际的工作，抛头露面的机会多，造反派要造反，他自然而然就很荣幸地成了“出头鸟”。

      何厂长给我最初的印象是“脑洞”特别大。那个时候洗衣机还是稀罕物，我们都只听说过，但没见识过，更不用说使用过了。何厂长就跟我们说他可以自己做一个，说洗衣机不过就是一个轮子在桶子里搅来搅去，就像我们小时候，在脚盆里踩被子一样，利用运动的原理就可以洗干净衣物了。我们都笑他有点异想天开，说最起码让轮子不漏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默想了好一阵，突然很高兴地对我们说：“有了，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如果将轮子从上面放下去，不就可以解决漏水的问题了吗？”听得我们半天都提不出反对的意见。后来等我们都用上了洗衣机后，却从没有看到有从上面放轮子的洗衣机，只有滚动洗衣机是从侧面放进轮子，算是与“何氏理论”沾了点边。

      杨同学与何厂长小学初中同班，他告诉我说何厂长小时候特别喜欢鼓捣玩艺，同学都称他为“小发明家”和“小科学家”。彭同学与何厂长高中同班，他说何厂长在他们班成绩优秀，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我们同学中没有人与何厂长大学同学，所以他大学时还有什么天赋异禀，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从他后来玩牌的技术来看，我怎么都看不出他有当科学家的潜质，也看不出他有当学习委员的潜能。我们前些年经常在一起玩“三打哈”，这是一种要互相配合的游戏，常常是他莫名其妙的思路，让对家无处适从。好在何厂长的脾气极好，无论对家如何报怨生气，他都是一副“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的态度，让你无可奈何。我有时只好迁怒于彭同学，说他们班当年怎么选他当了学习委员，说他一点学习的能力都没有，打了这么多年的三打哈，还没学得会配合。

      人的慧根有“大智彗”和“小聪明”之分，别看何厂长平时与我们玩时，常被我们取笑和指责，但人家事业做得非常成功，而且是老老实实地做实业取得的成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实业家”和“资本家”。这在我的同学和朋友中是极为少见的，我不知道何厂长的成功应该归功于他的“大智慧”还是他的“小聪明”。

      何厂长是学化工的，毕业后分配到广东，后来调回到株州一家化工厂当技术员。他的本性使然，一有空就琢磨些技术革新和产品研发的事情，他的几个大学同学也和他志同道合。那个时候市场经济的大潮有很多地方界线不清，他们几个冲浪时，不小心就被浪潮淹没了一次。

      痛定思痛，他们四个干脆辞职下海，创办了一家小工厂，专门生产化工产品的基础原料，产品销售海外市场。具体是什么产品，我们都弄不懂，何厂长就举例说口香糖的那种胶质材料就是他们产品的延伸物。

      多年的艰难创业和发展，如今何厂长他们的工厂已在黄花镇那边有一个占地二十多亩的科研基地，在铜官镇这边有一个占地六十多亩的生产基地。去年各种产品销售总收入达2个亿，税收超过1100万元，创汇700万美元，在我眼里已经是一家大工厂了，但他们自己说只能算是一家小微企业。他们还准备扩大生产规模，正在跟当地政府协商要地的事情。

      何厂长在工厂的创办和发展中厥功至伟，最初的生产设备都是他自己设计和监制的。那段时间，我们经常看到他跑市场采买各种各样的原材料，到各个加工作坊监制设备制作的事情。我们都有点担心，以他那个打牌的水平，生怕他设计的不周全，会引起那些大大小小的罐子发生爆炸事故。

      还真被我们的乌鸦嘴说中了，有一次他们厂子发生了一起比较大的火灾事故，保险公司都赔了钱。我们打牌时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他设计的设备有问题。他跟我们这些外行是有口难辩，用郭得纲的话讲：你和专家争论火箭发射的问题，只要专家望了你一眼，他就算是输了。所以何厂长对我们的疑问，干脆什么也不解释，只安心打牌。

      玩笑归玩笑，我们同学其实都很佩服他。他带我们参观他的工厂，望着那些他亲手设计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生产设备，笼罩在何厂长头上的“发明家”、“科学家”的光环终于是越来越清晰了。

      我小时候也喜欢动手动脑，上大学之前的理想就是到工厂当一名技术员，如今当我漫步在何厂长的工厂时，我觉得我那点理想简直是太渺小了。

      何厂长生活中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即便是有了经济实力后，他也不太讲究表面的事情。有一阵子流行打羽毛球，别人不管会不会打，除了置备球拍外，球衣球鞋也要置备一套。何厂长觉得没必要整得那么复杂，所以他只置备了一副球拍，到了球场将外衣一脱，一套三枪内衣顿时露了出来，让那些一身运动时装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当然何厂长并不是不舍得花钱，他喜欢汽车，家里大车小车，燃油车电动车都有。他还喜欢摄影，很早就买了一整套的高档摄影器材。我们出去旅游时，他是长抢短炮背了一身，有景无景先拍下来再说。我说他是“瞎猫碰死耗子”，赌得是一万张照片里兴许也会有一两张精品。

　　后来他身体有恙，不再能跟我们外出游玩了，但他依然忙于他的工厂，忙于他的事业，其拚命的程度与那些劳模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改过去我们从课本中得来的“资本家”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