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船票的故事

哈玛斯基
创建于2022-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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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大学毕业分配报到的旅程
      1982年7月28日,也就是四十年前的今天,西南师范学院地理系78级大学毕业分配尘埃落定,我和朱康生同学拿到了去湖北省人事局报到的派遣通知书,同班女生刘渝惠分配在湖北省葛洲坝电力集团,我们仨约定报到时相伴同行,并选择长江水路交通工具。
       长江客轮当时作为重庆到武汉的主要交通工具,虽然速度较慢,但长江两岸迷人的自然风光令人向往。所以乘坐长江客轮成为我们报到旅程的首选。
      按照我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我就着一口上山下乡时的用的旧木箱,一只塑料水桶装进简约的行李,赶到了重庆朝天门码头。
       我们三人在码头会合后,渝惠同学看着行李,我和康生同学去客船售票处买票。那时正是旅游旺季和毕业生报到季节重合,去武汉的船票是最热门,最紧俏的,常常一票难求。
我们来到售票处,周围已是人山人海,排着长队,除了部分旅游者外,还有许多是大学毕业分配到上海,南京,武汉的报到生,等我们排队挤进售票大厅内,才看见挂出的三天内武汉船票售完的告示。
       得知船票售完的信息后,渝惠同学说她再想想办法,找她在长航工作的哥哥看能不能搞到去宜昌和武汉的船票。于是我就返回北碚等待渝惠同学的购票消息。
       二天之后,终于等来了船票已购的好消息,我们重返朝天门码头,兴高采烈地和渝惠同学会合,喜悦地端详着来之不易的船票。长江客轮的船票,长长窄窄的一条,上面印着所有经到港的名字,票买到哪里,售票员就从哪里剪断。我们是从重庆到武汉,从起点到终点,所以就是一张完整的船票。
    重庆到汉口的船票 
   
          大家一起来到江边的客运码头。办理好行李托运手续。“呜…呜…呜…”轮船发出几声宏大的长鸣,《东方红32》轮船准备上客了。第一次坐大轮船过三峡,去省会城市参加工作,心里喜悦又激动,看着江中停泊的大轮船,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一幢特大的水上高楼。船身百米长,水上有四层,水下还有两层,高大雄伟,威风凛凛,在水中就好像是一个流动的宫殿,是那么的华丽壮观!船尾飘扬着五星红旗,格外的鲜艳夺目。
       客轮分为二至五等舱,二等舱票价最贵,相当于火车的软卧。一般的老百姓坐二等以下。我们是四等舱,舱门在甲板上的第二层,船舱通达两舷,舱内有高低床位16个。五等舱在主甲板下,价格便宜些,大多是短途的小商小贩和农民工。
   东方红32号轮船 
  
       我们三位同学登船后,刚到船尾的甲板上,我感觉到一位女生站在一堆随身行李中向我行注目礼,我回神细看时不禁楞住了,这不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吗。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由于上船时间紧迫,后面还有排队陆续上船的人。以前多次见面都不打招呼的男女同学,这次我先开了口,我们相互简短问询了对方的去向,才知我们都是大学毕业分配去武汉,恰巧登上了同一条客船。
       上船后,我们按照四等舱编号,寻找到各自的舱位,我和朱康生在第二层的同一舱室的上下铺,刘渝惠同学则靠近船头方向,与我们相隔三四个船舱。巧的是渝惠同学的上铺正是我的那位中学时代的女同学。
       我们乘坐的客船早上九点钟开船,当船徐徐离开朝天门码头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出船舱站在船舷边向渐行渐远的山城眺望和告别,船从嘉陵江口行入长江后,前行的速度就明显地加快了。
       客船行驶了一段时间,渝惠同学来到我们的船舱看望我和康生同学,一起谈话聊天,她说:她的上铺有一位西农毕业的女生,那位女生说她认识我,说我是她中学时代的同学。
对于这位船上巧遇的中学女生,说来话长。早在70年代的初、高中时代,我都是学校宣传队小提琴队员,她是学校篮球队队员,我们的排练礼堂与篮球场距二,三十米,我们排练节目时,这些篮球女队员趁空也常来观看,有时我们在排练间隙时也常去操场看女生进行篮球训练。男生看女生打球,当然要议论一下那个女生长得好不好看,那个女生身上的肉球球大不大,这样一来二去同学之间相互都基本认识,有时还对她时不时还多看几眼,但若是迎面相遇或擦肩而过就是互不说话,互不招呼。
      1974年我上山下乡到千里之外的四川苍溪县插队落户,1978年参加高考分数达标后在县城体检时,在体检医院又见到这位女生,当时也是面对面擦肩对过,互不说话,互相保持矜持状态。但心想这位女生能考上大学还是很不错的。第三次和这位女生见面是大三时在西师的大礼堂看电影入场前,迎面在一群学生中我又认出了她,但并没上前打招呼,只是心有疑问的想,她是西师的学生吗?如今大学毕业了,又在同一艘船上与她巧遇,这次我们终于开口互致问候,相互寒暄了。

重庆13中女篮球队员

       我们的船大约中午时分到达涪陵港。涪陵是一个盛产榨菜的地方,有“中国榨菜之乡”的称誉。停船后,在码头的趸船上有许多售卖用小瓦罐装的涪陵榨菜和豆腐乳的小贩,在甲板上的旅客可以直接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进行交易,而上层船舱的旅客就得让小贩用竹竿子的顶端系一个小竹篮,伸上船来,旅客把钞票放在篮子里,收到钱后,小贩便会有相应价钱的榨菜或豆腐乳放在篮子里递上来。轮船大约停靠半个小时左右,就离港继续前行了。
       轮船离开涪陵码头后,我们船上的第一次午餐就开始了。客船的餐厅设在次高层的船尾,配有桌椅。80年代初正是实行粮票和肉票的时代,但客船上的餐食却不收粮票。船上的中餐是饭菜搭配好的,米饭一碗,菜是素多荤少合拼为一盘,2角5分钱一份。40年过去了,我记得我第一次吃船上的菜是黄瓜炒肉片。当时我还喜滋滋地拿出父母为我这次远行准备的一大盅盅卤牛肉,准备与大家分享时,打开装肉的茶盅盖,才发现卤牛肉已难闻发馊不能食用了。
       这一路我们同行的三位同学基本上都是相约去船尾的餐厅吃饭,边吃边聊,谈天说地,同时又能看船舱外移动的风景。 
船行到长江忠县地带,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名胜古迹就是石宝寨。石宝寨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整个建筑由寨门、寨身、阁楼组成,共有12层。从远处眺望 ,12层楼重檐高耸,错落有致,非常别致而奇特。
      石宝寨 
      下午五点钟左右轮船到达万县港,船到万县后就要在码头停靠十多个小时,那时夜间是不能在三峡航行的。旅客可以下船去逛万县城,买当地的特产,吃当地的小吃,消磨停船的时光。
       万县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凭借其四川湖北之间的咽喉位置,水路交通条件优越。从上水重庆下来的各路船只以及从下水武汉出发的船只都会在此停靠补充各类生活物资,所以万县的码头文化逐渐繁盛,并成长为一座生机活力的商业城市。
       我从未到过万县,只是在上大学时从万县同学口中听到浓重的万县口音。把“万县”说成“万仙”, 把“吃饭”说成“骑饭”。这次毕业分配还有一位同学正巧是分配在这个县城,现在我已经到了万县,心里自然还惦念着这位曾经心仪的女生买到船票没有,或已经提前于我们到达县城已经报到了。
       轮船靠岸后,游客开始从趸船上的跳板上了码头,码头上立刻热闹起来,“桃子”、“李子”、“凉席”、“藤椅”……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些小贩站在一坡100米长,20米宽的青条石梯坎两侧,向来往的游客兜售各种竹编,水果,小吃和当地的特产。
       我们仨同学这次上岸完全是闲逛,没有明确的目地,一不探寻美食,二不购买特产。只是想看看万县城的模样。当我们艰难地爬上那近百米长的石梯陡坡的顶部,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县城。
      万县的小街,地上铺的麻石,坑坑洼洼,颇有几分历史感,街旁商铺虽低矮破旧,但各种商品和小吃却是琳琅满目。游客人来人往的食街上,凉糕,凉面,炒米儿,鸭脚脚,盐茶卤鸡蛋,羊肉笼笼…等当地小吃令人眼福,各种小贩的售卖声和游客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落,很是热闹。
       我们仨同学在人群中沿着不知名的大街小巷,边逛边聊,上坡下坎逛了差不多二个多小时,天色渐晚,走得又累又渴的我们便随意进了一家小面馆,吃了万县凉粉和杂酱面后,在夜色中就上船休息了。

万县码头

万县竹编

万县街边小吃

万县街边小吃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轮船就在夜色中启航了,在茫茫的夜色中,船顶上左右二个巨大的探照灯分别照射在两岸的青山脚下,中间二个远近光灯照射在船的正前方几百米水面上。船只在黑暗暗的江水中航行了约二个小时,当天色微微发亮时,轮船已经到达了到达奉节白帝城。
       白帝城在长江水道边,是由一系列庙宇所组成,刘备白帝城托孤的故事和唐代诗人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描写的就是这里。
       在白帝城的长江对面,就是闻名于世的瞿塘关。
瞿塘关,又名夔门,它壁立在长江边上,就像长江水道的一座大门,两岸高山凌江夹峙。在夔门口,长江紧束腰身使出浑身张力,从巫山中间挤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水路。由于峡谷滩多水急落差大,水势波涛汹涌,激流冲击巨石,发出震天撼地的声响。因此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瞿塘峡从奉节县的白帝城,到巫山县的大溪,全长8公里。
我们的轮船进入瞿塘峡谷后,庞大的船身在咆哮江水的推动下开始前后起伏,左右晃动起来,客轮头部劈波斩浪,巨大的浪花水花不时溅到甲板上,船尾的螺旋桨打得江水轰轰作响,呈人字形的波浪向岸边延伸,拍打着岸边礁石,发出阵阵巨大的浪潮声,让我们体验到船过三峡急流险滩的惊险刺激,又看到峡谷中的一幕幕的如画美景。多年向往的长江三峡,我们终于身临其境了。

瞿塘关—夔门

白帝城

瞿塘关

       轮船过瞿塘峡后,又开始进入巫峡,自巫山县城大宁河起,至巴东官口止,全长46公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这大峡谷里的景色
       巫峡谷深峡长,奇峰突兀。巫山十二峰云腾雾绕,江流曲折,百转千回,船行其间,充满诗情画意。
我们的大船前行速度快,很多同向的中小船舶都会主动让道,让我们的大轮船优先通过。当大船赶超这些小客船时,在大船波浪下摇晃的小客船上的客人望着快速前行,豪华壮观的大客船,很多人会露出羡慕的眼神围观我们的豪华大客轮,有的人还会对着大客轮挥手欢呼。
       西陵峡西起秭归县,东至宜昌南津关,全长76公里。这段峡谷因航道曲折,滩多水急、怪石林立、行舟惊险而闻名。正因如此,西陵峡是长江三峡中自然风光最为优美的峡谷,也是最险峻的一段。船行峡中,时而江阔如镜,时而路转峰回,就像一条迂回曲折的画廊,奇险秀美。
        此时的我站在船头甲板上,船尖劈波斩浪,两岸美景扑面而来,心里豪情由然而生。虽然轻舟已过万重山,前面还有宏伟的葛洲大坝,雄伟的长江大桥,繁华的武汉大都市等新世界正待我们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期待。
刚出学校校门,还不知天高地厚,那里知道以后的社会现实会给我一记记响亮的耳光,一次次把我从美好愿景中拉回现实。当然这是后话了。

船行巫峡

巫峡

西陵峡

西陵峡

       轮船运行到峡谷末尾时已经是下午二点左右,在大江的右边出现了一个似新月形的岛屿,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堡岛,是西陵峡中的一个地名。当时万万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这里会矗立起一座举世闻名的三峡大坝。“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出了南津关,长江便进入了极目楚天舒的江汉平原了,长江第一坝葛洲坝就横卧在这大江之上。因当时位于大江上的一号船闸还未建成通航,三号船闸太小不适合大轮船通过,因此我们的大轮船是优先通过二号船闸,轮船沿着引航道徐徐缓进,超过许多在引航墩旁边有序排队过闸的船队,直接开进了刚通航一年的二号船闸,当进闸口的人字门关闭后,就开始从船闸里放水了,短短二十几分钟,船闸里的水位就下降了近四十多米,当水位下降到规定的高度后,出闸的人字门就打开了。整个过闸时间大约要40多分钟,轮船驶出下游引航道后重新汇入长江主航道继续前行。
       过了葛洲坝后江面陡然开阔,船行约半小时后,下午四点半达宜昌港,在这里我们同行的女生刘渝惠同学就要下船了。我和康生帮她把行李提取,送她上了停靠在江边的趸船。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后,我很快回到原来的船舱,站在船舷边向她离开的方向张望。她一人独自下船,被风吹走,散落在此,自然会产生一种不舍之情,我心里默默祝福这位心地善良,性格温和,脸颊有二个漂亮酒窝窝的同学毕业报到顺利。

葛洲坝船闸

葛洲坝船闸

三峡大坝原始地址——中堡岛

长江三峡大坝

宜昌新港

80年代宜昌港

       从宜昌港启航后,轮船加速航行,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大气与温婉扑面而来。我走出船舱想去船头看看长江正面的景色,在船头的船舷边我看见我的那位中学同学独自一人倚在栏杆上,观赏夕阳照映的江水和波浪。于是我就上前与她打招呼,并大方地与她面对面的交谈起来,话题从校园生活谈到上山下乡……越谈越入佳境,越谈越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多年后,我和曾经的女同学,现在的爱妻,多次谈到船上相遇的时光时,她是这样回忆的:“在中学时我经常看见你腋下夹个小提琴,像个文质彬彬的害羞男孩,想不到在船上近距离看你时却大大方方,侃侃而谈”。“近距离谈话才发现你其实很英俊,雪白整齐的牙齿,浓眉下那双大眼很好看”。
       轮船连续夜航,驶入万里长江的“九曲迴肠”荆江段,清晨停靠城陵矶。这一天是我们在船上度过的最后一天,下午3点左右就会抵达终点武汉港。
       中午过后,几乎所有的游客都开始兴奋起来,武汉长江大桥隐隐略略出现在江面的远方,甲板上,船舷边站满了眺望大桥的游客。雄伟的武汉长江大桥越来越近,“呜…呜…呜…”宏亮深沉的船笛声告诉我们,武汉港快到了。船过长江大桥后,当“武汉港”三个大字出现在长江左岸时,几乎所有的旅客都各自回船舱整理随身行李,做好下船准备了。
       当船舷边空无一人的时刻,我来到我中学同学的船舱,准备向她道别再见。我俩面对面站在船舷边,没有语言交流,只有含情对望。我心想船到码头后,我们就会各奔东西,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一别成诀,永成遗憾。于是我鼓起勇气问她:“你有通信地址吗”? 她没回话,只身返回了她的船舱,不一会她来到我的身边,把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塞进了我的手心。我没有展开看这张纸条,只是小心地把它放进了我的上衣口袋。这时船已经靠岸,我们各自返回船舱准备下船了。

长江中游荆江河道

大学时期的中学同学

武汉长江大桥

        轮船靠岸后,我和康生同学随下船人流上了武汉码头,如我船上预想那样,茫茫人流一出码头就分散开来,各自散落在不同的方向,我的中学同学在人流中完全消失了。
       去湖北省人事局报到,要从王家巷码头附近的六渡桥1路电车起点站坐车到武昌水果湖终点站。电车要经过汉口,汉阳,武汉长江大桥,最后到达武昌水果湖地区。
       八十年代的武汉公路没有拥堵,我们在六渡桥1路电车起点站上车,先来先到选好座位。那时武汉的电车车顶带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这种“辫子”电车一路顺畅,经过武汉长江大桥武昌桥头约十分钟左右,在一个不知名的车站停车上下乘客时,我看见在主干道路边一片绿荫树丛中有一个牌坊立在一条支路中间,牌坊正上方的横匾上 “湖北财经学院”几个红漆大字格外醒目。这不正是我们分配报到的学校吗。此时我就在车上想着等会我们报到后就会溶入这所大学校园的怀抱,成为这所高校的老师,心里乐滋滋的。
      1路电车走走停停,大约经过了十多个车站,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水果湖终点站。
       水果湖地区位于武昌区东北部,地处东湖与沙湖之间,素有“荆楚第一街”的美誉。作为湖北省委、省政府所在地,这里的建筑宏伟庄严,街道整洁,绿树成荫,许多省直机关的蓝瓦红墙建筑掩映在高大的树丛中,充满了神秘感。
       到达水果湖站后,我和康生同学直接赶到了省人事局毕业生报到处,工作人员接过我们的报到通知书,核查了一下报到手册和分配名册,对我俩说:现在你们的分配计划有点变化,要我们多等几天待新的通知。然后给我们安排到湖北省人民政府第一招待所(以下简称“省一招”)暂时住下。省一招距离人事局很近,仅相隔一条马路,几分钟就可以走到。在省一招接待处,我俩拿出人事局的通知单办好了住宿手续,领取了房间号和好几天的就餐券,当然这些都是免费提供的。
      在省一招住下的最初的几天,我和康生同学每天上午都会去省人事局毕业办询问分配报到的事宜,询问我们啥时可以去单位报到,等到的回答都是你们暂时多住几天待消息。并给我们继续提供免费的住宿和餐券。能够免费吃住,我俩也乐在其中,却全然不知这是一个可以改变我们命运的陷阱。
       在省一招吃饭是凭餐券就餐,与我们大学一年级一样,八个人凑齐八张餐券后,就可以上桌开吃。一般早餐是稀饭包子馒头,咸菜鸡蛋花生米,中晚餐比较丰富,每餐有七八个菜,荤素都有,就餐人员基本上是外地出差来省城办事的政府公务人员,都比较文明礼貌,谦让有礼,由于都互不相识,吃饭时都不说话,吃完就走。

原湖北省人民政府第一招待所(省一招)

水果湖

1路电车水果湖总站

       在省一招安顿下来后,我开始想念在轮船上巧遇的那位中学同学,于是我拿出那位女生给我的折叠字条,展开一看,才知中学同学是叫某某华,报到前她就暂住在她大姐的家里,地址是武汉市石油化工厂……
       我开始给华写信。一提笔,脑海里便展现出她在船上对话时的动人音容,一幕幕含情的画面就自然转换成了文字。四十年过去了,我和我的爱妻华都还记得这一封信的开头一句:“命运的航船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信写好后,我留下了我住在省一招房间住址。
       一个雨天的中午,我正准备去食堂就餐,华同她的大姐夫突然出现在省一招,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我热情大方地接待,相互愉快地交谈,让他们了解了我的背景和人品。然后我们一起去招待所食堂进餐。当时进餐时间接近尾声,饭桌上凑不够8人了,我们三五个人凑成一桌,本来是供8人的美味的菜肴,我吃起来却索然无味,能与船上一见钟情的同学在此重逢,内心无比兴奋,我感恩上天,爱有天意。
       第一次见面后,华就开始单独来省一招与我相会见面了。我和华以及康生同学我们三人经常一起在聊天、进餐,一起去水果湖逛街,有时晚上还去洪山广场看露天电影。康生同学时常赞我的女朋友很随和,容易打交道,自嘲他自己是个电灯泡。
       华当时并没有马上去洪山区农业局报到,想找个更加理想的工作单位。我有足够清闲时间去帮她打听接收单位,先在市商检局,送上她的简历后,人事科以为我与华都是学茶叶的,明确表示,这种专业人才我们需要,但你们二个要一起调进,表示只调一个女生就不行。我不是茶叶专业的当然这事就黄了。然后又到湖北省烟麻茶公司,同样是重男轻女。所以华就按照原来的分配报到书去武汉洪山区农业局报到了,到了局里后暂时住在街道口的农业局招待所,几周后又下放到位于鲁巷附近的关山苗圃林科所。当年这个位置基本上是武汉市最东边的郊野地区了。
       在省一招的日子里,我和华一次次约会见面,一次次逛街吃饭,感情就渐渐地升华起来,进入了热恋中的最美好的时期。有一天晚上,我送华回洪山区农业局招待所,从公交车下车后夜色的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我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遮盖在我俩头上,我用双手支撑着衣服,一件衣服用来挡雨,二人的身体自然紧紧靠着,她温暖的小手搭在我的腰肢,一股通电般的暖流传遍我全身。与恋人在雨夜的美妙感觉是我难忘的一段情缘。
       我与华迎来送往,进进出出省一招,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与我都很熟悉了。一天服务员看到华在盥洗间洗衣服,便问我,“那个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吗?我看你们好般配”。服务员对我说,如果你的女朋友要午休的话,给我说一声,我可以给她另开一个房间休息。在当时那个思想保守年代,我的房间明明有空出的床位,但却想都不敢想让她在那里休息,更不要说有什么肢体动作了。

爱有天意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和康生同学按常规又去省人事局毕业办询问报到的问题,招待我们的人员已经与我俩相识相熟了,这一次对我俩说:“你们愿不愿意去武汉市”?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们不是已经在武汉市了吗。“我们在大学毕业分配的派遣书内容是分配在湖北财经学院。”听了我们的解释,他给我们说现在情况已经发生变化,湖北财经学院二个名额已经没有了,又再次重复问了我俩“你们愿不愿意去武汉市”?我俩当时有点懵,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就问到:“我们是去武汉什么地方”?对方回答说:“武汉市教育局”。我俩觉得去不成财经学院去武汉市教育局工作也好,哪里知道还有二次分配这些事呢。所以傻呼呼的连声说道:“愿意!” “愿意!”片刻时间二张报到通知书就分派到了我俩手中。就是这二张去武汉市教育局报到的通知书,从此改变了我们人生的方向,给我带来终身的后悔和无尽的懊恼。
       拿到通知书后我和朱康生同学转乘好几路公交车,终于在汉口某地找到了武汉市教育局。到人事科后,接待我俩的是一个姓代的副科长,一个干瘦矮小暴.焉老头,态度还不错,他看了我俩的通知书,脸上的表情像是得到意外之财,天上掉下二个林妹妹来着。他拿起我们的通知书走进另一间办公室,大约是与科长商议了一下,然后又给我俩各自开了一张二次分配的报到通知书,分别递交到我们手中,并对我们说“要开学了,你们马上去学校报到。”
       我俩一看报到通知书,顿时傻眼了:朱康生被分配到易家墩中学,我被分配到古田路中学。此时我俩才明白,我们不是在武汉市教育局工作,而是要在教育局进行二次分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俩垂头丧气地返回省一招。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去省人事局反映此事。
       第二天上午,我俩来到省人事局毕业分配办,相关人员听了我们的申诉后表态说:”去武汉是你们自己愿意的,至于武汉市教育局怎样安排,我们管不了。”
       多天的申诉,我们都得到相同的回应。康生同学熬不住了,决定先去学校报到。我与他来到汉口码头,在行李寄存处取出了托运的行李,租了一辆破旧的机动三轮车,行李倒是不多,我俩弯缩在低矮肮脏的车篷里,在豪华大轮上指点江山、迎接新世界的豪情消失得无终无影。轰隆破响、喘着粗气的小三轮在大街小巷穿行了一阵子,上了汉口解放大道,一路狂奔,颠跛了足足四十多分钟,车终于停下来了。我俩腰酸背痛地从车里下来,看见一所路边学校,校门立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易家墩中学”校牌。
        当年的易家墩位于汉口最西端,解放大道到此为止,所有的公交车终点也在此结束,再往西就是荒芜的农田村庄和丘陵了。
       进校门后,接待我们的是一位热情的女教师,帮我们提上行李在前,康生在中,我跟在后面。老师领着我们上了一座二楼的教工宿舍。由于有陌生的老师在前领路,朱康生这个最爱发表评论的人此时也沉默着,带着一脸的无奈与苦笑不时回头给我做着鬼脸。
       安顿好康生同学后,我决定先去查看一下古田路中学现状,古田路中学距离易加墩学校只有二站路的距离。这所学校比易加墩中学规格稍高一点,初高中都有,六层高的办公楼与教学楼连在一起还算入眼,但对面的教工宿舍和食堂,校办工厂等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仅有二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沙土操场。学校整体仍然是老破旧小。我决心不来这里报到,我要申诉和抗争。
       回到省一招后,我提笔写信,把分配报到的遭遇给重庆的亲人作了汇报。每天上午我都会去省人事局毕业分配办申诉,后来因去的时间多了就没有人再理我的申诉了。可能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我在省一招的免费食宿照常供给,就这样我整整在招待所呆了二个多星期,与服务员们都熟悉了,所以我也不着急。

武汉市教育局(新)

易加墩中学

       写信后的一周左右,在一个周末的上午,我正在招待所自住的房间看书,在省劳动局和省计委工作、但从未谋面的表哥表姐来看我,一进门和蔼地问我“你就是银剑吗”?我点了点头,表姐对我说:“你舅舅把你的情况给我们说了,你现在就去我家住”。我想我在招待所吃住都是免费,而且自由,女朋友经常来往也方便。“我住这里很方便,不用麻烦你们”。听了我的回答,站在一旁的表哥看着我,笑眯眯但却坚定地说“还是去吧,马上就跟我们走”。看到他们这么热情,有些事还可能要他们出面帮忙,我就简单收拾了一下,退房手续都还没办,就跟随他们出了招待所。
       出省一招,过了一条道路后就进入了省直机关大院,在一栋五六层高的楼房上了三楼进了家。表姐说她二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二个房间都是空着的,让我就住她小儿子的房间。表姐对我说,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可以自由出行活动,在家如果觉得无事可做的话到时就帮我们去省直机关第二食堂打打饭,饭菜票都在抽屉里。
       在表姐家住了十多天,已经进入九月中旬了,学校都开学了,天气也渐渐转凉了,我的秋冬衣服还在码头的寄存处,脚下还是穿着夏季的塑料凉鞋,来武汉报到的时间算起来有一个多月了,我有点着急了。
       表姐对我说,她已经到计划科查看了今年夏季各省来鄂毕业生分配计划表,确实是你们西南师范学院地理系有二个湖北财经学院的名额。但是这二个名额已经有人占用了,现在要纠正过来很难办,武汉市里的事省里不好管,没有直接管理关系。要是你的档案关系还在省里就好办得多,劝我还是先去武汉的中学报到上班,以后的事再慢慢来。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是我的性格所能容纳,于是我决定还是去古田路中学报到,来到码头提取了行李,租了一辆破三轮把行李装上了车。到了学校,我怀着懊恼的心情把报到通知书交给了有关人员。接着把我安排到校园内左边造靠近马路旁边的一排破旧的职工宿舍平房里。这是一间四处漏风的大教室, 房间里放有八间床,每张床都挂着蚊帐,显得有点拥挤。除我一人是从外省来的,其余的老师都是本地年青人,其中有二人也是今年暑假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
       从此,我就在这所三流级别的普通中学开始了正式的教书生涯。教学之余,只要有大块闲暇时间,我就继续去教育局人事科申诉,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人事科的人一见我都不理睬了。

古田路中学(新)

一间旧教室的教师集体宿舍

      在古田路中学工作那段时间,虽然学校各方条件都不理想,但一到周末,我的女朋友都会在下午6点半左右来到学校与我见面相会,她每一次到来,我都感到无比的温馨,晚上我俩常去古田二路看电影,吃那里有名的煎饺、面窝和水饺。有时看完电影,买一块菠萝用竹签插上,我俩轮流一人一口,手挽手边走边吃,完全沉浸在相恋的美好日子里。几乎每个周日我会带她到汉口繁华市井地区逛街,吃当地餐馆的小吃。六渡桥四季美汤包店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那里就餐的环境与档次高些,汤包,蒸饺,豆皮都是武汉相当知名的。
       在那个年代,尽管我与华都是令人羡慕的大学生,但刚开始工作,工资并不高,每月只有五十多块钱,我俩正处热恋阶段,为恋爱花钱我们都觉得是世上最值的事,所以那段日子我们的工资都是月月光,完全存不了钱。
       我住的是集体宿舍,虽然周末晚上,本地的那些老师基本上都要回自己的家,仅我一人住在宿舍,但如何安排我的女朋友住宿却是个问题,作为教师,我最怕别人说闲话。好在我与学校食堂工作的二位小姑娘交往甚好,很尊重她们。她们只要一看到我的女朋友来到学校,就主动跟我说,你女朋友来就住我们的房间,周末我们都要回家。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惯例,一到周末,她们就会把自己房间钥匙主动交给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钥匙到手,我的心就完全轻松下来了。
        1983年5月1日,我与华在汉口商品市场逛街,并准备照一张结婚纪念照,我们走进一家叫“风华”的照相馆,一位老师傅热情接待我们,“你们是照什么像?”“我们想照一张结婚纪念照”,我当时以为只是镜头对准我俩“咔喳”一下就完事了。想不到照相师傅却极其认真,把我俩左摆右移,头部再挨近点,身体再靠近点,搞得我们二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照完像,我开玩笑说“咔喳”一声,我们的五斤猪肉就没有了。这张照片是我们唯一正式的结婚照。
       我们结婚后,农科所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房子,从此我的妻子就不再来古田路中学了。而是由我在学校与农科所之间来回奔波,二地相距遥远,学校在汉口最西,农科所在武昌最东,每天至少要转乘三次公交车,仅花费在路上时间都要四个小时。这时我就开始想调动到离家近的单位。
       八十年代的关山苗圃农科所是一大片郊野地区,管理着各种果树和苗圃。旁边有一条水泥大道直通中南民族学院。新婚后我与妻子经常散步去民族学院,学院那些高大上的建筑和设施与我所在的老破旧小的普通中学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于是想到我应该去民族学院求职,圆我的大学梦。
       精心准备好各种简历材料后,我来到民族学院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位头发花白,和蔼可亲,操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办公室主任,他仔细看了我的材料,说:“我们最需要你这种既是少数民族,又是中共党员的大学毕业生了”。你先去学院预科部,让那里给你安排一节课试讲,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来到预科部,有老师出面给我指定了课本中的火山地震这一章节,要求自行备课,三天之内来预科部上课试讲。
       到民族学院求职这么顺利,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夫人和我都兴奋不已,这是改变我命运的又一机遇,我要拼全力把这节课讲好。我一边要在中学正常上课,一边要为学院试讲作备课准备,中间其实只有一天的时间。我刚毕业不久,没有多少教学经验,好在大学教学实习经历过相当严格的训练,我的教学实习成绩优秀,基础还是比较扎实的。
       试讲是安排在上午的第四节课,一间宽大明亮的教室,有大约四十多个学生,学生后面坐了一排教师和干部。我当时并不紧张,心里很有把握,上这节课我心中只有学生,我只对学生负责。这一节课我是模仿大学时的阎老师,边讲边画,讲练结合,在备课时就已经把课文的文字转换成了图像,而且用各色粉笔画出不同的火山和地震的发展过程。课堂里都是少数民族地区学生,讲台上突然出现一个讲四川话的老师,学生既新奇又配合,师生互动气氛相当理想。下课铃响后,黑板上布满了通俗易懂的各种画面。
       课后,有位老师对我说,听课的老师和干部要议一下,他带我到一间休息室,与我一边聊天一边问询:“这节课是你自己备课的吗?”“有人指导你没有”,“这些画图都是自己设计的吗?”我如实回答:“都是我自己备课的,没有人指导”。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带我进休息室的教师是预科部的主任。
       几天后,我再次到中南民族学院办公室,还是那位年长的院办主任接待我,他高兴地对我说:“大家对你评价很高,是个优秀人才,我现在给你开调令,希望你能成功调入我院。”就这样,我拿着中南民族学院的调令,又开始了一场比登月还艰难的苦苦求人之旅。

中南民族大学(新)

中南民族大学南校门

       拿到民族学院的接收调令后,我就直接找武汉教育局人事科长进行说服工作,要求放我一马。这个姓白的科长是个妇人,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长相与态度却是蛮横的,对我非常强势,说话口气就如训人一般,“刚来工作就想调走,不行!!”,我向她解释:我父母都是少数民族,母亲是回族世家,父亲是国家稀有少数民族仫佬族,我调入中南民族学院是国家对少数民族的照顾。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她就是不听,以后就干脆就不再理睬我了。
       后来在高人的帮助和指引下,我就转变方向,直接去找教育局某局长。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打听好局长家的地址,拿着一封信件,在他下班必经的宿舍二楼走廊边等着局长下班回家。我足足在走廊边站了一个多小时,双腿都发麻了。六点半左右,天色已晚,我看见局长骑自行车回来了,我的心也急剧跳了起来,上楼后他径直奔向家门,“某局长,您好!”“我是……”没等我话说完,他已经“呯”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为了自己前程,我也顾不得委屈和自尊,硬着头皮敲响了他家的房门,同时喊道:“某某某有一封信件要我转交给你”!房门打开了,开门的是某局长本人,我立刻把信件递给他,他当着我的面就拆开信件看,看完信件后,他的态度有了105度的变化,既和颜又冷淡地对我说“你的事我知道了”。
       时间来到了1984年7月,我近二年的申诉和抗争,终于有了结果,我和教育局人事科达成了双方都退一步的口头协议:我不再提出调到中南民族学院,不再要求调出武汉市教育系统。但在本市教育系统内可以任选一所中学进行调动。我当然就选择了一所地理位置佳,生活交通方便,又是省属重点,在武汉市排名第一的“湖北省武昌实验中学”。在人事科办理调动手续时,吩咐我的调动不用给原学校任何人包括书记和校长打招乎,所有的后续事宜由人事科来处理。就这样,学校刚放暑假,我就不声不响离开了古田路中学,去到位于武昌中华路旁边的湖北省武昌实验中学报到了,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却只能含憾接受。至此,四十年前大学毕业分配报到的旅程就到此告一段落。

中南民族大学

湖北省武昌实验中学

湖北财经学院与政法学院合并为新的名称

后   记

       也许有人会有疑问,为什么会达成一个双方都退一步的结果。不能直接调到中南民族学院?这里面是一段令人伤感的过程,这里就不再提起这段悲怆的往事了。
      1987年我的爱妻因工作踏实,气质稳重,受到专家重视,把她从洪山区农业局调入了湖北省农业厅。
      不久,命运之神也为我打开了通往湖北省国土资源厅的大门。
       但我那颗不羁的心已经萌芽,现实社会的复杂和曲折令我更加向往未知的远方,历史的车轮在隐隐约约呼唤我奔向一个崭新的地方——深圳。
全篇完
202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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