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辽宁北方的一个
小山村,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那片黑土地。桑塔那轿车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向北方奔驰。窥过车窗外,仰望蓝蓝的天空,天高云淡,一排大雁呱呱的叫着,不停地变换着队型,背北飞去。路边两旁高大的白杨树,象哨兵一样列队、看齐,
非常壮观。不时有几只喜鹊在树丛中来回地穿梭着,它们好象在消除人们对晚秋的这份伤感,给人们带来心情舒畅的感觉。向远方望去:那古老的贫瘠,已经看不到一丝的痕迹。不再是“古藤、老树、昏鸦”了。红砖碧瓦覆盖了“屋漏又逢连天雨”的茅草房了。大片的慌山秃岭被一排排的果树代替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一条明亮的板油路直接进入了那古老的山庄。二十年前,那次回乡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一个偶然
的机会,随同事一起去了一趟辽宁北方的一个山村。使我有机会回到了我的故乡,至今永远不能忘怀的那片北方的黑土地。
我们单位的一个老同志,他老伴患有多年的癫痫病久治不愈,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广告:辽宁省开原县黄旗寨医院专门治疗癫痫病,手术一次成功,效果非常好。为此领导派车前去为其治病,我有幸随同前往。
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一个叫黄旗寨的村子。
村子不大有五、六十户人家,却是当地的乡政府(当时
叫人民公社)所在地,这里的乡政府医院已经远近闻名了。医院里有一个姓杨的医生,经过手术,能够治疗癫痫病,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癫痫病患者来这里就医。为此给当地带来了极大的经济效益。据说杨医生原来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他父亲就患有癫痫病,有一年他听说在内蒙古有一家部队医院能够治疗这种病,便领着他父亲去看病,在部队医院给他父亲做手术时,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说他父亲精神不好,要求留在他父亲身边,部队医院看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留在了手术室内,观看了手术的全过程。为此,他偷学了这门手术技术。回到村子之后他就开始了对癫痫病的专门治疗。在报纸上发部了广告,引来了全国各地的众多患者。医院出名了,看病的人很多,医院附近有20多家农户开设了个人旅店。我们找了一家比较干净旅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老同志领着家属去看病了。
黄旗寨距离我舅舅家很近,我记得大约有五、六十公里的
路程,甚至还要远。我们几个人在此无事可干,就开着车上我舅舅家去了。崎岖的山路凸凹不平,十分颠簸,走了一段路程水箱就开锅了,只好在道边停了下来,到老农家要了一桶水,加上水之后又继续前行。
来到舅舅家的村头,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黄土堆
上玩耍,其中就有我舅舅家的老四。我一打听舅舅的家,老四便登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旁边有一个孩子抢说:“他就是他家的老四”。我对老四说:“上车来,到你家去”,于是几个孩子都跳上车来。在车上四处长望着,感觉非常新奇。我打量着老四 :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黝黑得能发出光来,里面光着膀子,棉袄外面扎着一条麻绳子。几个孩子的穿着大致相似。农村的艰苦生活在此暴露的淋漓尽致,让人感到一丝的凄凉。面包车直接开进了舅舅家的院子里,舅舅走出屋子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我,非常惊讶。我说:“舅舅,我是本溪的小贵啊,”舅舅这才恍然大物,非常惊喜的喊着:“哎呀,这是我二外甥啊”,不等我们进屋,便从兜里掏出十元钱“老四:去买肉、买肉”。进到屋内我们坐了下来,舅舅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又问了我的一些工作情况。舅舅显得很苍老,但是精神很好,身体很健壮。舅舅家有七个孩子,每个都很勤奋。老大、老二都已经结婚,盛下的几个每天帮助家里忙着农活,侍弄田地。日子过得还可以。当我们在屋里唠嗑的时候,院子外面围满了人,都在看着院子的这台面包车。对于偏僻农村的农民来说是从来没看见过这样小的面包车的。据说在这个村子里,有些上年纪的老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火车。
傍晚,舅妈炒了八个菜,在热炕头上,我们围桌而坐,喝
着60度的散白酒。沉锓在农村的乡土气息之中。晚上七点多钟,舅舅领着我还有我们的一个同志一起去了我大姨家的大儿子王立库家。印象中家里没有什么变化 ,大哥大嫂却有些
苍老了。家里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出去了 ,只有老丫头在家,我记得当时是九岁。没见到老大和老二,觉得有一丝的遗憾。
第二天清晨,我们很早就起来了。舅舅一直陪着我唠嗑
,问这问那,家长里短的,问我们家的生活情况,时而问我母亲的情况。我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古老的相框,那古老的人,姥姥也在其中。突然眼前一亮,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吸引了我。舅舅在一旁也看出了我心思,于是摘下相框,将母亲的照片取了出来,交给了我。“你带走吧”。我接过照片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将照片用纸包了起来,放进了包里。
舅舅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我们家谁都不知道的秘
密。
那是在文革期间,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母亲悄悄的回
了一趟开原,回了一次老家。和舅舅商量要带着我们全家回开原定居,过农村的生活。因为父亲的去世,我们家像天塌了一般,生活一下子落到了低谷。母亲一个人领着我们五个孩子艰难度日。就连我们几个念书的学费钱都交不起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最后是舅舅的劝说,母亲又一次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从
此母亲的性格变得坚毅刚强起来。越是艰苦的环境,越是能磨炼人的意志。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这次从开原回来之后,我又一次翻开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又一次看到了保尔·柯察金在逆境中的成长过程)
在我和舅舅唠嗑的时候,我的那三个同志每人拿了一支
气枪,出去打麻雀了。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哥仨回来了,有的打了七、八
只麻雀,有的却一只没打着。我说是枪法各自不同,可是打了七、八只麻雀的却说是水平有限,真是眼人那。
早饭舅妈包的饺子,虽然有些咸,吃起来却很香。吃过
早饭,休息了一会,我们上路了。在车上,一路上的颠簸,我浑然不知,我一直在回忆着……
小时侯,有一次舅舅听说我要去,正赶上家里杀猪,特
意给我留了一些猪下货,等我去吃。当我去时,只有我和舅舅在北炕小桌上吃着猪肉喝着酒。那时我还小,不懂这些,现在我才明白,这是舅舅对我的最高礼节啊。
已经走出了很远,车上了盘山道,路转峰回,我回头望
去,仿佛仍然可见舅舅的那座山庄,隐隐约约看见舅舅站在家门前,望着我远去,泪水浸湿了我眼眶……
那种感觉使人心酸,又让人回味。农民这一辈子,脸朝
黄土背朝天,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是北方的那片黑土养育了他们,养育了万物生灵。
再见了我亲爱舅舅!再见了北方的那片黑土!
1987年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