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厂刚工作不到两年,就经历了唐山大地震。1976年7月28日,北京时间凌晨3时42分53.8秒, 中国河北唐山、丰南,发生 7.8级强烈地震,震中区烈度11度,地震集中在工矿企业集中、人口稠密的城市,波及天津和北京。相当于400枚广岛原子弹在距地面16公里的地壳中爆炸,百万人口的唐山顷刻间被夷为平地。天津是仅次于唐山的重灾大城市。这次大地震死亡242769人,重伤164851人,70多万人受轻伤(以上数字含京津地区)。
记的27日夜里出奇的闷热。我们四口人住在位于天津河西区南楼红光里一座河北省委所属的三层楼三楼一单元的一间房内,该单元另一间住老刘四口人,大家共用厨房、厕所。那年头人们都很穷,没有电扇,更谈不上空调机,我们在大汗淋漓中给孩子摇动着蒲扇,直到很晚才入睡。
凌晨3点40许,只觉得一阵猛烈的摇晃,将我摇醒,伴随着又听到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后来才知道这叫地声),窗子里闪现了一阵白昼般的强光照得屋里通明,瞬间强光消失,摸黑去开灯发现已经断电。轰鸣声逐渐退去,楼房剧烈地摇动着,竟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声。仿佛有一把大锯从天而降,要把这座三层水泥砖混结构的房子锯断。楼内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叮咣声,大人孩子惊恐地尖叫声。我喊叫着,地震了,慌乱中我们抱着孩子摸出屋门,跑到楼下的路上。无知无畏,当时虽也惊慌但未失措。稍待片刻,我又跑回楼内搬来椅子,拿来衣服。和邻居们坐在楼后的路道上,直熬到天亮。我们这块地方损坏并不严重,只是楼顶的一些天窗(楼是大屋顶的那种)倒下了。可能这儿正处于振动的波谷地帶吧!这时我们正准备去上班,突然士平弟赶来了,当时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分在兰州工厂工作,这次是去东北等地出差,从东北返回时,为看我们暂留天津,住在劝业场交通旅馆,他经历了可怕的一夜,那儿破坏很厉害,天一亮,他马上步行来看我们,一路上看到了可怕景像。我们要去上班,他说外面都震的不成样子了,死了很多人,大家都在搶救,道路全不通了,沒有人去上班的。
真正的恐怖是在天亮时看清楚发生的一切的时候。后来我去厂一看厂内空无一人,沿街看到的是到处残垣断壁,附近的一些临街老楼的“前脸儿墙”不见了,一层层大大小小的房间里的家具陈设一览无余。孰料一夜之间满街的房子都像话剧舞台似的没有第四堵墙了,只是一座座“舞台”上没有“演员”——人们都逃生去了,留下一间间凌乱的空巢。更为可怕的是,我们原本以为安全的平房区,可能因为那些平房太简陋了罢,大震时门窗所在的前墙瞬间倒塌了,胡同里已经有尸体被抬了出来,蒙着被单停放在边道上。死亡就在身边,而且听说多是年轻的生命,年轻人跑得快,被倒塌的前墙砸个正着。奇怪的是听不见哭声,平房组成的胡同里一片寂静,死者的亲人们似乎还无法相信、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天津大地震
市民们吓破了胆,所有住楼房的人都不敢回去居住了,人们很快地就飞鸟各投林了。不能走的就搭起了“临建棚”,所有的开阔地都搭起了“临建棚”,不仅体育场、街心公园、学校操场、小广场全都成了“临建区”,比较宽阔的大马路两旁也见缝插针盖满了小房子,马路中间留一条窄窄的“一线天”,车辆慢行才能勉强通过。由于我们无法投亲靠友,又无力搭建“临建棚”,正在发愁时,另一邻居小刘,他是在河北省外贸开大卡车的,父亲是老革命(河北省干部),他提供材料招乎我们同他到附
近公园内搭建了一个大的“临建棚”,他们两口还有另一家邻居和我们,共三家住在用布分隔的此“临建棚”内,一直住到天凉时为止(当我们出外时,女儿小梅就负责看棚子),快到冬天时,厂子的半工半读七二一大学校长(因我当时正在此教书,她希望我长期留在学校),出面又在住房的马路对面为我们搭起了一个较高级的砖制“临建棚”,它一直保特到市里下令要撤除临建为止。
临建地震棚
记得当时天津流行一句俏皮话“天津三大怪,自来水腌咸菜,恒大烟见抽不见卖,汽车不如自行车跑得快”,头一怪指的是引滦工程之前天津人喝咸水的苦涩,第二怪反映了市场物资的匮乏,紧缺物资都走后门了,第三怪就是指公交车在“临建”迷宫的艰难处境了。高楼是城市之树。虽然是“灰色森林”,但若没有一排排找高空要生存空间的水泥之树,城市人就没有借以栖身的居所了。然而,地震,立体的城市一下子变成了平面的城市,600万市区人口齐刷刷地全都像是从“树”上爬下来的猴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地面动物”,形成了人类城市史上一道独特的奇观。这道独特的奇观一旦出现就难以清除,临建棚在大马路上一待就待到了80年代初,而且还不断地升级换代和扩大阵容。
当搬回楼内,生活恢复正常时,又发生了一件至今还令人后怕的事,女儿小梅上午上小学,下午放假,为了不让她乱跑,她待在家中,我们将中午饭做好,让她自己中午在家吃。这天中午,刮着大风,我突然想回家看看,看小梅在家中在做什么,到家后敲门沒人答应,我使劲地敲,门终於开了,我進门一看,大吃一驚,小梅脸色苍白,躺在地下,头上有点血,已不能说话,我一想,是煤气中毒,赶快抱到阳台上,让吸新鲜空气,不久她能说话了,她说“待在房子中感到很闷,心里很不舒服,记得奶奶这时就会铺张报纸坐在地上,不久就会好的,我也这样做了,但后来就不知道了,敲门声把我警醒了,我爬着去开门,当把锁拧开时,就又跌倒了,不知道了”。待好一点后,我立即将她送到附近医院,大夫检查后,说沒事,给了点药。真是万幸,幸亏这天中午回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事后吳芝芳让房管部门检查煙道,结果清理出许多砖头、瓦片、灰烬,原来是地震时掉下的,将煙道堵了。因天气已冷,家中生着蜂窝煤炉,当时外面刮着大风,风倒灌煙道,煙道又不通畅,煤气从煙道出不去,导致小梅中毒。煤气比空气重,小梅坐在地上,其实吸的煤气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