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以昆虫为坐标的直立性动物
青凤蝶 摄于上海杨浦公园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7.1 快门:1/1000 焦距:200mm ISO:400
在上海,我每年大概从冬天开始观察蝴蝶,其实这个季节大多是没有蝴蝶的,但是有蝴蝶产下的卵,我出去玩的时候就很注意,路边、森林、树叶,看到蝴蝶卵就知道来年大概有什么蝴蝶出现。冬天过去,蝴蝶幼虫开始出来,到了来年4月中旬开始,我要往外地跑了。
4月到10月,可以说是蝴蝶与昆虫的盛宴,它们的种类太多了,每个品种有大有小,有雄有雌,有颜色变化,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你眼前。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最高兴的是蝴蝶慢慢悠悠从远方过来,由远及近,停在你面前的花朵上,越来越近,你把镜头推上去,它没飞,而是钻进花心采蜜,采完后再飞走。你把照相机打开,能看到整个飞舞轨迹,那时候我们就会说:“今天来了,值了,就这一张就值了!”
青粉蝶 摄于广西北海市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6.3 快门:1/1600 焦距:200mm ISO:400
因为拍蝴蝶比较小众,我认识的人大都跟科研或专门研究蝴蝶的沾点关系。哪个地方爆发了,他们一说,我都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拍。
在一般人眼里,我们这些拍昆虫的人大多“不正常”,眼睛比贼还要“贼”,正常人走路都往前看,我们走路都都往草丛里看 。所以人家都说我们是“疯子”。安徽当地有个拍蝴蝶的人,人家都叫他“疯子”,只有我去了他才正常。有时候我们确实就像疯子一样,看到一只蝴蝶在前面跑,你立马就在后面追它,它慢慢停下来,你趴在地上跟它平行、按快门。所以,后来我也给自己想了句话,叫“以昆虫为坐标的直立性动物。”
02
是孩子们触动了我
绿带翠凤蝶 摄于浙西神龙川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800
光圈:f/8.0 快门:1/250 焦距:200mm ISO:800
我拍蝴蝶从十几年前开始,最初摄影的时候,人文、风光什么都拍,拍着拍着就选择了昆虫。那时候喜欢螳螂,就到各处拍,后来索性把螳螂卵拿回家养,把孵化出来的小螳螂放在菊花上造景,拍了很多照片,过了段时间,圈子里拍螳螂的人多了,我觉得没劲,就改去拍其它野生昆虫了,蝴蝶便是其中之一。早期拍摄蝴蝶主要追求光影效果,对于蝴蝶本身不求甚解,对它们的种类、名字也没有太关心。
2017年左右,因为拍摄的照片被介绍到浦东少年宫,我认识了一群研究蝴蝶的人。在那里,不仅有蝴蝶标本、各种各样的书籍,甚至还有蝴蝶博物馆。有次,我受邀给孩子们讲解自己拍摄的蝴蝶照片,当我在屏幕上放出照片时,他们立马在台下说出了蝴蝶的名字,而台上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些蝴蝶,尴尬之情可想而知。后来我才了解到,浦东少年宫研究蝴蝶已经十几年了,连三四年级的孩子讲起蝴蝶来都头头是道,其中不少学生还发表过蝴蝶相关的论文。
宽带青凤蝶 摄于安徽泾县水墨丁溪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7.1 快门:1/2000 焦距:200mm ISO:400
孩子们的热情不仅让我难为情,更激发了我深入研究蝴蝶的冲动。我跑到他们书架上,把关于蝴蝶的书全部拍下来,然后自己上网买了一遍。这些书有的是绝版或二手的,价格并不便宜,总共花了一万多块钱,但我很开心。我把以前拍摄的蝴蝶照片对照书,一张张查名字和信息。
可以说是孩子们触动了我,后来我跟他们到国外去观察蝴蝶,看到某种蝴蝶,他们都会跑过来问,“孙老师,这种蝴蝶你拍过吗,你知道它叫什么什么名字。”我暗暗记下,回家后整理下来。这样我就慢慢养成买蝴蝶相关书籍的习惯,连到外面旅行,也总是先到书店看看当地有什么蝴蝶相关的书。
03
搭载科普的翅膀,让蝴蝶飞得更远
安迪黄粉蝶 摄于广西百色市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6.3 快门:1/5000 焦距:200mm ISO:800
目前来说,全国各地有一千多种蝴蝶,科学上分为5大类:凤蝶、粉蝶、蛱蝶、灰蝶、弄蝶。我拍了240多种蝴蝶,大概四分之一左右。每种拍好的蝴蝶,我都单独建立了文件夹,并且详细注明了蝴蝶名称、拍摄地点,以及拍摄光圈、快门等信息。
我们国家有几个地方拍蝴蝶比较好:南京老山适合拍中华虎凤蝶,这种蝶身上有很多道,黄的黑的,像老虎一样;广西的巴马蝴蝶比较多;宝岛台湾的蝴蝶种类很多,每次去都有成千上万种,密密麻麻的,像开运动会一样壮观。除了上面提到的这些地方,我又找到两个地方:一个是安徽铜陵,另一个是浙江三门。
檗黄粉蝶 摄于浙江三门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Z fc
光圈:f/9.0 快门:1/60 焦距:170mm ISO:400
我到各地拍蝴蝶之前,总会先了解当地的蝴蝶。比如去安徽拍蝴蝶前,我先买了本《安徽蝴蝶志》。这是因为每个地方的蝴蝶都不一样。拍摄当地的昆虫,一定要先了解当地有什么蝴蝶以及蝴蝶爆发的季节。有时候反过来也一样,看蝴蝶或者昆虫的品种,进而也可以判断当地的环境。
可以说,昆虫是一个地方生态的风向标——这里的气候、水质好不好,一看就知道。
某些情况下,随着环境变化,昆虫也会变化。
碧凤蝶 摄于浙江安吉上培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8.0 快门:1/800 焦距:200mm ISO:800
浙江安吉,我以每年3-4次的频率连续去了大概20年,每次只去一个地方——藏龙百瀑顶。那儿环境很好,适合蝴蝶生存。最近一次去,我发现蝴蝶少了很多。后来才知道,海拔680米左右的地方新造了个滑雪场,原本的乡间小路被用水泥地铺起来了,两边的树木也被砍掉。事实上,相较于药水和人工捕捉,昆虫最怕的就是挖路了,因为它的卵全产在路两边的草丛里,路一挖,等于把它的后代灭了。
孤斑带蛱蝶 摄于浙江三门叶家村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5.0 快门:1/2500 焦距:200mm ISO:400
所以,作为摄影师,我们拍蝴蝶、拍昆虫,更重要的是往科普方向靠。尽管不是张张照片都能反映环境变化,但我拍的蝴蝶照片可以做更广泛的科普,作为孩子们认识大自然的工具就挺好的。你做的事情对大多数人没意义,但对一个小朋友有意义就够了。当然,搭载科普的翅膀可以让你拍摄的照片传播得更广,这也是好事。
04
生命当中就是一些小的东西在支撑着你
就像蝴蝶一样
丝带凤蝶 幼虫 摄于安徽铜陵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14.0 快门:1/500 焦距:200mm ISO:800
我拍蝴蝶每年都有计划,2022年如果疫情好转,我的心愿是拍到丝带凤蝶,这种蝴蝶本来生活在上海,但由于近些年的环境变化,这些蝴蝶已经转移了,仅在上海佘山还能偶尔看到。安徽可以拍到这种蝴蝶,我今年五月份特意去安徽铜陵拍,不过可能由于天气太冷,蝴蝶还没出来,尚处于幼虫状态,因此明年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拍到这种蝶。
我还想拍蝴蝶从虫卵到幼虫到蝴蝶再到蛹的整个繁殖过程,现在我只拍到一种蝴蝶,未来还想到广西等地拍更多蝶的繁衍过程,这需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
所以说,拍蝴蝶是很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和等待。
报喜斑粉蝶 摄于广西河池市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6.3 快门:1/1000 焦距:200mm ISO:400
此外,虽说蝴蝶很温柔,但拍起来并不简单。刚开始拍照时,很多摄影师都喜欢拍蝴蝶,但是拍着拍着大都就放弃了。因为蝴蝶太小,飞得快,又很难找——有时候几天找不到一只,有时候一天忙“死 ”,越是人类体感不舒服的时候,比如越闷热的天,蝴蝶越出来。因为它们也要出来透气,人觉得很凉快,蝴蝶和昆虫也很少,这是一样的。所以拍蝴蝶是很辛苦的。
另一方面,相较于拍摄老虎、猎豹等大型动物,蝴蝶的故事性并没那么爆裂,就像看演唱会,看刘德华与看迈克尔·杰克逊不同,它们是两种概念。
苎麻珍蝶 摄于浙江西部神龙川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800
光圈:f/8.0 快门:1/640 焦距:200mm ISO:80
但蝴蝶也有自己的故事。比方说有种蝴蝶叫苎麻珍蝶,在浙江、安徽泛滥,上海很少。这种蝶很有趣,它产卵、跟毛毛虫、成虫、交配、变蛹都在一条树干上展现出来。因为它们一年要生四代,都在八九月份,一个月这么短,爸爸妈妈还在交配,那边宝宝头已经慢慢长出来了。这也是很神奇的。
红珠凤蝶 摄于上海植物园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5.6 快门:1/800 焦距:200mm ISO:800
还有种蝴蝶很聪明,叫红珠凤蝶,它产卵不多,繁衍的数量也很少。为了存活,它会吃有毒的树叶,在肚子里消化成毒素,这样一来鸟就不敢吃它了,它就活下来了。所以说这也是故事性。
蝴蝶要想拍得好,首先要识蝶,有些蝴蝶是独居的,好多蝴蝶是群居的,你得知道它们的特点,大概知道蝴蝶的食物链,比如马兜铃上面一般会有凤蝶出现;另外,你还要赏蝶,比如说到上海杨浦公园拍玉带凤蝶,最好是早晨,有太阳、有露珠做背景,这样拍出来效果更好。
美姝凤蝶 摄于安徽铜陵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14.0 快门:1/500 焦距:200mm ISO:800
拍蝴蝶最好在花上,因为有花有蝶,蝴蝶还有个特点,要是花蜜很多它们就分散了,要是吃的东西很少,它们就哄在一起,所以关键在于摄影人如何用镜头安排好。
每个地方,光不同,蝶种不同,拍出来肯定不同。就像人永远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是人永远是拍摄的主题,因为他在动,他会哭会笑,有生老病死,蝴蝶也是一样的,深入进去,也能看到生老病死的一面,每个动物都是一样的,有灵性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但是你不能求很裂变的美,这是蝴蝶,不可能变成别的东西。
玉带凤蝶 摄于上海杨浦公园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8.0 快门:1/1600 焦距:200mm ISO:400
我曾经在上海杨浦公园拍过玉带凤蝶。它们有种现象,在蝴蝶界叫婚飞,就是雌的在前面飞,雄的在后面追,都是雄的追雌的,一直绕在它周围。这个东西你盯住之后,“守株待兔”,盯着雌蝶,焦点对好,把画面放大点,等待雄的飞过来,就按快门,总有一张照片拍下来。这种蝶很大,飞得又慢,雌的是彩色,雄的是黑白的,颜色完全不同,又有动有静、就很美。
曲纹黛眼蝶 摄于浙江三门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Z fc
光圈:f/6.3 快门:1/125 焦距:200mm ISO:500
美有很多种,这是不同于猎豹捕猎那样残酷的美,而是像中国古代梁祝故事一样,柔软、平静、雅致的美。它没有宏大的场面,但是是生命中可以掌控的美。
我拍蝴蝶是因为我选择了蝴蝶,当我看到蝴蝶在飞扬,看到画面里的蝴蝶,就觉得很开心。每次拍照回来以后,至少能有两件事情能让我保持兴奋:一是我要开始整理它;二是识别它,它到底是什么蝴蝶。这样的话,我这段时间就能一直兴奋,人就是要开心,开心你身上的疾病就少了很多。另外,很多人没看到过这种蝴蝶,我的照片还能有用,孩子看到问这是什么蝴蝶,我觉得很值。
网丝蛱蝶 摄于广西南宁青秀山
器材:NIKON CORPORATION NIKON D500
光圈:f/8.0 快门:1/800 焦距:200mm ISO:400
拍蝴蝶也跟我的性格差不多,我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有时候看看书、喝喝茶,拿个螳螂出来玩玩就很好了。我认为生命不一定波澜壮阔,默默无闻也是一种。轰轰烈烈的事情很少,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幸福。蝴蝶也是一样,它很小,不是很激烈的。生命当中其实都是一些小东西,都是锅碗瓢勺这些东西在支撑着你,一天一天过下去,这才是我们老百姓要的生活。
孙孝明/螳螂辫子
摄影专长: 微距昆虫摄影
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
上海市摄影家协会会员
海上摄影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
上海市百名市民摄影家
务过工,爱摄影,终因抵挡不住影像世界的光怪陆离,毅然砸了铁饭碗,成了一名自由摄影人。
数十年风雨历程,风光,人文,纪实,抽象……最终,在光与影的世界里发现了自己心中的诗和远方——充满梦幻色彩的微距昆虫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