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朱指导走了!”
去年12月2号上午,我在群里看到师弟曹可忠在群里发出这条悲伤的消息时,禁不住失声痛哭,吓到同事小吴赶紧递纸巾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乐昌六七十年代叫教练为指导。记忆中第一次见朱指导是十岁左右,当时去外地比赛,回到体委已是下午6点多了,我小时候好动,不耐饿。早已饥肠辘辘,两脚发软。心想怎么还不安排去吃饭?这时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什么都不用理了,快带这些小孩子去吃饭先“。当时正饿到不行,脚软手软;一听这话我就来精神了,这人是谁呀?说到我心里上去了。我抬头望去,有个约40岁左右的男人倚在办公室门边,手里拿着一个饭碗,中等个,身材瘦削,慈眉善目。原来他家就在体委办公室对面,看到我们这些小孩子比赛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后来被学校选去县里的业余乒乓球班训练,才知这个人叫朱李明,是乐昌体校乒乓球班的教练。朱指导是老牌大学生,毕业于华中农学院农业经济统计专业。毕业后分配到省农业厅。因打球技术高超而被韶关地区的领导赏识而调到韶关,后又调到乐昌体委。
乒乓球室初时设在体委大门内右侧的平房内,后又转到室内球场的舞台上。
我的启蒙教练是乐昌城关一小的何思根老师,何老师乒乓球技术一般,但很有方法,也很严格。他会根据我们每个人的特点安排训练内容。会用大脸盆装球进行多球训练,还做笔记。朱指导右手握拍,以削球为主,削中反攻。打球十分潇洒,看他打球是一种享受。朱指导给我的印象是不像个教练,更像个慈父。他不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采取针对性的训练。更多的是让我们练基本功,然后让我们发挥自己的个性。所以经常给我们布置训练任务就是这样的:两条斜线各500下,两条直线各500下,打完休息。小孩子都怕辛苦,没人监督就经常偷工减料,打了300下就说打了500下,4条线应该打2000下,多半是只打了1500左右。朱指导也心知肚明,但不揭穿,太宠爱放任我们了。这种“放养”式的训练方法造就了我们这么多的师兄弟,师姐妹,打法各异,各有特点。
我小时候非常调皮,喜欢打架,喜欢欺负师弟师妹,连师兄也敢打。脾气也差,输了球就摔球拍。换来的结果就是停训。停训次数太多,我自己都记不清停多少次了。唯独朱指导是没有让我停训过一次的!当我犯错时,他不会大声训斥我,只是小声的唠叨我几句。他这样对我,反而让我开始收敛,慢慢变乖,变听话了。
1972年,我代表韶关地区参加在惠州举行的全省少年乒乓球赛,赛后被选中参加省集训。朱指导带我去广州二沙头报到,虽然过去了50年了,那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那时年少懞懞懂懂,朱指导手里拿了包茶叶,我在后面跟着。见到省队的蔡教练,朱指导和他寒暄几句后对我只说了一句:“好好练“。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唉,怪自己不争气,在集训期间打了两场架,被退回乐昌。虽然1973年在海口的比赛中获得单打冠军,但再也没机会走专业的路了。辜负了朱指导对我的期望!
1976年,广东省少年乒乓球比赛在乐昌举行,我代表韶关参加单打比赛。中山的江嘉良,还有一个海南的大个子和我同一个组,我输给江嘉良(江最后获男子单打冠军),和海南的大个子打时,海南的教练向裁判抗议,说我的球拍反面是光板,没颜色,不能比赛。朱指导与他吵了起来,最后,朱指导跑回家拿了红汞水,在比赛现场帮我把球拍反面涂一层红汞水,比赛才得以继续。我也争气,打败了这个大个子。这次比赛,师妹罗小娟,发挥出色,技压群芳,在决赛中打败中山队的莫卡莎,勇夺单打冠军!为东道主争得了荣誉!朱指导非常开心!
1976年朱指导带我们去海南岛参加比赛,当到湛江时,我们住在红旗旅店,半夜三更发生地震,整个旅店的人纷纷跑下楼逃命。有些顾客裹着床单就跑,现场一片狼藉。而我还在呼呼大睡,朱指导清点人数,看我没下来,就要冲上去找我,但被旅店管理人员制止。幸亏只是小震,虚惊一场。当时我以为是要起床准备收拾行李坐车了,还责怪丁宝江和王宏德两位师兄,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后来相聚聊起来还觉得搞笑。那一年发生了唐山大地震,我们到了海口也只能住在学校的操场搭建的帐篷,没法比赛。师兄王宏德是第一次出外参加比赛,居然没比赛,游玩了一圈。
1977年,我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只好下乡,分配在城关知青渔牧场。一个月后,知青场派我去三小做代课老师,两个月后又到水上学校代课。半年后代课结束,要回知青场劳动了。朱指导知道做知青辛苦,他想办法将我借调到体委,做助理教练。我每天早上6点准时到球室,煲好开水,把球台打扫干净,工作认真负责,朱指导也比较满意。以至1978年在番禺举行的全省体校乒乓球比赛,朱指导居然要我带近10个师弟、师妹去比赛。那时我才18岁,曹可忠师弟,黄文霞师妹也只比我小几岁而已。师父够胆派,我也够胆带。好在没有辜负朱指导对我的信任,顺利完成任务。到今天回想起来似乎还有点余悸!如果是现在,家长也不放心,也不会同意啊。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家乡开始征兵。我三个哥哥都因政审通不过而不能当兵。我也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在室内球场和带兵连长的一次偶遇,让我有机会去当兵。当我体检完,拿到入伍通知书,我告诉朱指导,他说照张相留念吧。他不舍得我去当兵,但没法进体委,他觉得我当兵是一条出路。 1982年,我当兵回来,乐昌那时乒乓球台比较少,找张球台也不容易,只好每次打球就去找朱指导拿球室的钥匙。
1985年韶关市运动会乒乓球比赛,朱指导带队出征,这是师徒最后一次一起参赛了。当时代表乐昌参赛的是管指导、曾庆苟、曹可文和我。记得第二天上午对仁化队,晚上快12点朱指导走进我房间,和我商量出场队员名单。从那时起,我感觉到朱指导认为我可以挑大梁了。在往后的比赛,只要我代表乐昌,我都竭尽全力!大概是04、05年,在乐昌体育馆搞了个擂台赛,我作为擂主,面对韶关,曲江等众多好手的挑战,保持不败!在韶关乒协杯决赛中,打到脚抽筋,仍然坚持,最后拿了冠军。捍卫了乐昌乒乓球强项的荣耀!我想,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朱指导对我的栽培和教导!不愧是他有血性的的弟子!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朱指导在1992年也退休了。我在1998年也离开乐昌了。但一直和朱指导保持联系,时不时和师兄弟,师姐妹去看望他。朱指导也一直关心我的工作,关心我的生活。每次见面都会问工作怎么样?女儿读书怎么样?嘱咐我要认真工作,保重身体,遵纪守法。有次还送了一袋龙井给我,我一直不舍得喝。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关爱、师父对徒弟的那种情谊令我至今想起心里还是暖暖的。朱指导用他独有的,儒雅,慈爱来感化我,教导我!让我受益终生!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朱指导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和他聊天要靠近他的耳边说话,要提高声音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2021年9月30日,见到他虽然在看电视里的足球比赛。但身体非常虚弱了。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是师徒的最后一次见面。
朱指导的一生,是平凡而又低调的一生,他在乐昌这个小县城呆了一辈子,不恋官,不图名,不图利,默默奉献。他有很多值得炫耀的地方,但从不张扬,从不说。他培养的弟子各行各业都有,有厅局级领导,有教授,有省公司老总…他在2002年获得了国家体育总局授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工作者贡献章”!这是国家级的嘉奖,也是对朱指导一生的肯定和总结!
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如果把寿命按围棋来论段,朱指导算是九段高手了,高寿!我想,朱指导在天堂肯定希望他的弟子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相信,慈爱的朱指导也一直在天堂庇佑着我们。
朱指导,今天是您老人家离开我们一周年,今天天气特别寒冷,还下着雨。您在那里也是这样的天气吗?记得保暖,多穿点衣服。
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弟子!
朱指导(后排左三)带队比赛。
1976年朱指导(第二排左二)带队去海口比赛。
1979年,我去四川当兵,朱指导为我送行,师徒照相留念。
1982年,朱指导(第二排右一)带队参加比赛。
师兄弟,师妹给朱指导(第二排中间)拜年。
朱指导的生活照。
师徒相聚。
朱指导和管指导。
抽空回乐昌和教练们相聚,四个教练走了两个,令人唏嘘。从左至右:华耀武指导(已走)、管伟成指导、朱李明指导(已走)我、朱忠信指导。
回乐昌看望朱指导。
回乐昌看望朱指导。
师姐妹,师兄弟和朱指导,师母妙指导相聚。第一排左四为师母妙指导,左五是朱指导。
师徒相聚。
朱指导在家看足球比赛。
回乐昌看望朱指导。
曹可忠师弟看望照顾入院的朱指导。
曹可忠师弟看望照顾入院的朱指导。
朱指导的获得的奖状。
朱指导送我的茶叶。
看望朱指导写的诗。
昨闻师染恙,
惴惴夜难眠。
祷盼平安过,
怡怿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