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当患者》
市北区人民医院内二科 郑海超
“陈叔，我身体不适，明天请了个小假，不能查房了，有事明天您找马大夫或给我打电话。”
“郑大夫，你也能长病？”
“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神仙哈”。
“好吧，好好休养，祝早日康复”。
“恩”。挂上电话，我深咳一声，喉咙里的鱼骨纹丝不动，像是一颗螺丝帽，紧紧地吻合在我的咽喉部，随着呼吸，微弱的起伏，放射出阵阵隐痛。时不时条件反射的吞咽动作，像是一个强有力的扳手，扭紧这小小的“螺丝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让我倍感眩晕的剧痛。目前是6：30分，深秋时分，夜色已降临，我院耳鼻喉已下班。遂至外科病房，请李医生帮忙。李医生熟练的带上手套，拿出压舌板，打开手电，我配合的喊着“啊～”。“不行，咱这不是耳鼻喉专科，条件有限，只要能看见，就能取出，你这由于部位太深看不见，贸然强取，风险太高。”最近的耳鼻喉夜间急诊是海慈医院，因此我匆忙打车，到了海慈医院。
海慈的急诊在其南门处，进门后灯光晦暗，给人感觉略感压抑，急诊大厅比较冷清，无心感慨，挂号后直接奔入耳鼻喉急诊。大夫很年轻，但相貌老成，让我感觉不是特别自信。问了我目前症状，感觉疼痛的部位，及一堆相关问题，由于当时疼痛，细节已经记不清，但有印象的是他说，喉部感觉模糊，定位常不准确，因此不能根据患者的自主感觉部位定位。遂用纱布包住我的舌头，并向外拉，让我配合的喊“伊～”、“啊～”，用吼镜间接反射观察我的咽喉部位后告诉我：“你这部位仍较深，间接吼镜也无法看到，因此不能取。建议行钡餐透视，一个是有可能喝钡餐时可将鱼骨带下食道，另外主要是为了定位。同时，如果部位过深，须全麻下进行手术扩张喉部取骨，但夜间没有医院能做。”因此没办法，我选择了离开海慈，下一站，我选择了青医，希望在那里能有办法今晚弄好。
到了青医西院已是8点左右，急诊大厅灯光明亮，门庭若市。直接到挂号处挂耳鼻喉不给挂，让我先到急诊护士站分诊，写了个小纸条耳鼻喉才给挂。急诊科护士给我的感觉不错，浅蓝色的衣服，干净整洁。虽然病人较多，但人人都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对待各种问题温柔回答且面带微笑，瞬间，作为患者的我，就对这个医院有了好感，多了一份信任。随后来到5楼的耳鼻喉急诊诊室，诊室内是一位30左右的年轻医生，瘦瘦高高，带着黑框眼镜，谈吐稳重。在我前面的患者，是一个小伙子，鱼刺扎在扁桃体，不到30秒就取出。但这个小伙子由于大老远跑来挂了个号，30秒就解决问题不甘心，非让大夫给他好好检查检查，不要落下，耽误了不少时间。我耐着性子等他看完，终于轮到我上场。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反复构思了我准确的主诉、现病史、体征及既往身体情况和药敏史。一轮到我，我用最快的速度介绍了病情发生经过及之前在海慈诊疗经过，且强调，是鱼骨卡在喉咙，并不是鱼刺，这点很重要。他也告知我，喉部自主定位不准确，须进一步检查，看来这是耳鼻喉专科共识，我所不知道的知识点，悄悄记下。再次舌裹纱布被揪出，反复发“伊～”，伴随着恶心和疼痛，最后的结果一样，还是看不到，不能直接取出。建议我行颈部CT检查，明确位置。随后，我悻悻离开诊室。
下楼交钱后来到放射楼内，人不多，在我前面就1个老人由家属陪着，暗自庆幸。但是，随后我才发现，夜间CT医师是个多面手，既管接待，又管收款、收票，又要联系维修其他设备，又要打片出报告，虽然前面就1个患者，但还是让我等了大约40分钟，让我哭笑不得，如果不是身体不适，真想上去帮帮这位可怜的同行。从CT出来回到耳鼻喉急诊，电脑阅片后，终于见到了让我魂牵梦绕的“螺丝帽”，长约2cm,横向卡在我的咽下部、食道入口处，与周围组织无缝完美连接。大夫给了我两个建议：1.请消化内科会诊，联系胃镜，在镜下取骨。2.明日在耳鼻喉办理住院手续，全麻后直接喉镜下取骨。同时，在骨头取出之前，禁止进食，连水都不让喝。这时，我突然回想起，刚才在海慈医院急诊大夫让我行钡餐透视，岂不是与这矛盾？随后，经过短暂的思考，上述的建议选择不难，肯定是先胃镜下取骨咯。
回到急诊科，拿着病历给护士看，约消化内科值班医师会诊，同时给我行心电图检查，整个过程给人感觉很专业，且一对一专人负责，让人感觉很人性化，心暖。在进行完血常规、乙肝五项、心电图等检查后，消化内科医生已到来。在交流完毕后，我心想，终于可以取出来了，当我满心激动的时候，他缓缓告诉我，你要是定下来胃镜取，明早8点再来，今晚给我静点抗生素、胃粘膜保护剂、电解质及维生素。到这时，已经痛苦不堪的我，已经不愿意再让那个东西在我体内多待1秒钟，我请求他帮我马上取出。但这位医生还是不紧不慢的对我说，胃镜下取需要空腹8小时。我已经开始愤怒了，心想为什么不能急诊胃镜取，肯定是他晚上不愿意麻烦，我取骨的话部位在喉部，镜根本可以不必下达到食道深部及胃部，完全可以急诊临时取出。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导师在青医心内科，同学的爸爸在青医消化内科退休返聘，我院胃镜室邱主任等等，把能联系到的关系，如何处理均在心里都过了一遍。不过，随后转念一想，如果是我在急诊值班，碰见这种情况会怎样？首先，夜间急诊胃镜非常规，如若启动，需要其他人员配合，是否要叫相关人员从家里赶来，路上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夜间消毒物品准备可能不足。其次，青医急诊应该经常能碰见我这样的患者，如果危险性高，他应该比我还紧张，但并没有让我必须留观并签字，或叫家属。第三，胃镜前乙肝五项检查化验出结果也需要几个小时。最后，分析他让我输液的原因，应该是起到安慰剂的作用，稳定患者的情绪，并拖延时间，让患者觉得医生不是不管他，先输液，后手术治疗，减少医疗纠纷。其实是不必输的，今天我已食三顿饭，且有饮水，生理需要量已满足，不必补充维生素及电解质。目前无消化道症状，不必给予PPi抑酸护胃。目前无感染症状，且我年轻，既往体健，在目前严格遵循抗生素应用指征的情况下，不必预防性应用抗生素。我一个这么大的人，还能叫一个小鱼骨掐死。因此，我马上平静下来，稳定了情绪，改变了刚才的态度，诚恳的与医生交流后决定，今日不再输液，明晨再行胃镜取骨。这时，我借着电脑仔细观察了鱼骨的位置及角度，选择了前倾体位，并将舌体略微上抬，颈部轻度后仰，仿佛咽部也不是那么疼痛了，与急诊消化内科医生道别后，离开了青医，返回家中。
回到家中，打开电脑，输入百度。搜索相关病情预后及治疗措施，发现说什么的都有，索性关掉，上床睡觉，但漫漫长夜，起初辗转反侧，想到了父母、领导、长辈，关心我、帮助我的人，还没有好好的报答他们，想到了我的宠物狗失去我后会有多失落，想到了……随后精神恍惚，不知几点入眠，醒来已是天色大亮。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没有窒息，没有呕吐，咽部虽然疼痛较重，但喉部周围软组织轻度肿大，无出血，只是今日开始咳嗽，仍有喉部痉挛情况。自我感觉了下骨头的位置无明显变动。随后，再次踏上去青医的征程。这一次，志在必得！
再次来到青医急诊，患者明显较昨晚多，走廊里位置已满，诊室内内、外科就诊医师面前均有多位患者排队就诊。急诊科护士仍然是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拿着病历找到急诊护士，再次指向我去耳鼻喉，到达耳鼻喉诊室，昨晚为我看病的大夫还没下班，里面有一位小女孩，也是鱼刺卡住，但位置浅，已取出。看到我进去，立刻对小女孩的家长说，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然后家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让我好生尴尬。随后我尴尬的问了句，大夫，您还没下班啊。这位高瘦医生问道，你不是胃镜吗，怎么又上来了，于是再次帮我联系急诊护士，告知我预约胃镜的事情，暂时不必再来耳鼻喉急诊了。再次来到急诊，刚才指诊的护士知道弄错了，一阵脸红，帮我联系胃镜，但电话无人接听，让我自己至同位素楼预约胃镜。结果到达后，胃镜室预约护士告知我，需要到急诊科找大夫下医嘱，缴费后才能预约，同时我在这期间自行打印了昨晚抽血化验单。就这样，反反复复跑来跑去，再次进入胃镜室已是9点多，我感到“螺丝帽”越来越紧，我的嗓子疼痛在逐渐加重。预约时护士建议我做无痛胃镜，但我不想全麻，还是选择了普通。进去胃镜室走廊等待，4个胃镜室，我在2号，前面3位患者，又是漫长的等待………………
恍惚之中，听到有人喊我名字，赶紧跟了进去。是1位年约35岁的医师，姓张，也是瘦高，还烫了头发，一口青岛话。常规询问病史，总体对话感觉比较稳重、自信，看来我有救了。这时，他翻开病历，告知我昨晚消化内科医师病历上写的是全麻下胃镜，这个我当时还真没注意，我说大夫，您就放心取吧，我身体很好，耐受性好。张医生说，那好吧，我尽量给你取，但提前说下，有取不出来的可能，还是要去耳鼻喉住院。我一咬牙，跳上了病床，终于开始了。可是没想到，过程比我想象的要艰难许多，我的反应实在是太剧烈了，当胃镜进入我口中时，我即感到恶心，到达咽部未下咽时，即开始流眼泪、流涕，到达咽部作吞咽动作时，我的脸已经被泪水、鼻涕所淹没，伴随着胃部剧烈的抽搐，一波又一波的呕吐，尤其是我嵌顿的部位在喉部，因此下镜后在喉部反复寻找，已经呕吐到不能呼吸。此时，帮忙的护士已经帮我倒掉一大袋子呕吐物。我心想，昨晚消化内科让我空腹8小时以上再做绝对是正确的。其实，在他一开始撑开我的喉咙，胃镜进入后，我已经感觉到骨头已经从我喉咙脱落了，虽然不能说话，但我向张医生伸出了大拇指。但张医生非常仔细，反复查找，下镜15分钟后，取出镜。我万分感谢，像是得到了重生，告诉张医生我已经好了。虽然只有10几分钟的胃镜，但我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张医生说，你的反应跟你刚才所保证的完全不一样啊。我低头嘿嘿一笑，已经很努力在控制了，实在是身不由己。就在我难得开心、放松之时，张医生说，刚才镜检未找到鱼骨，为防止其残留，造成其他不良后果，需要再次入镜，此次下镜深，要到达胃部。好吧，我认了，让我怎样就怎样吧。再次下镜，反应依然剧烈，泪、涕、呕、吐依然相约而至，全程伴随，并且开始打嗝。过了不知几个世纪，仍没找到，准备出镜。55cm、45cm、25cm、10、9、8……，我心里估算着胃镜管存留在我食道内的长度，终于结束。还是没找到，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在我祈求的眼神注视，张医生莞然一笑道：“算了吧，据我分析，鱼骨可能脱落后被我第一次呕吐时一起吐出来被护士丢掉，或脱落时被胃镜内吸引器所吸出。但是为保险起见，须再次行颈部及胸部CT检查。”……
后续：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由于排队人太多，后来我也没在青医复查CT，本想着咱医院检查，但感觉良好，也就不了了之了。有了此次经历，让我更能体会作为患者及家属在看病过程中除了生理之外，最多的是心理方面的煎熬。尤其是医患认知不对等，对同一件事情看法出入很大，即使是正常诊疗程序，亦可能造成误解，进一步造成纠纷。医护人员和患者，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只有左右之别，并没有高下之分，作为医疗人员的我们，在专业知识层面高于广大患者，因此更应该给予患者尊重和理解，细心诊疗，耐心解释。最后，在这里由衷感谢在这次诊疗过程中所有帮助我的医护人员及我请假期间耐心等待我归来的领导、同事以及患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