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在军阀混战的年代, 两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 是远房的六姥姥靠要饭养活了他。 八岁那年的冬天, 一个飘着小雪的早晨,没有鞋穿, 光着脚的父亲见本家大伯拉了 一匹高头大马, 父亲赞了一声, 好马!本家大伯说, 孩子, 别看了, 你家下一辈子也不配有。 父亲67岁归真那年, 家里最贵的物件是一辆破自行车。
如今,他最宠的老闺女在加拿大做了生意。 听说, 做生意的人, 车贷款的月供可以减税,于是目光就落在了一辆深蓝色的BMW X5 身上. 之所以选这一款, 除了要跟税务局斗智斗勇, 也是因为这车看起来很壮实,不张扬。还有就是那蓝白相间的橘子瓣圈成的圆形标徽很好看。
那天开了新车出游, 同行的有一位七十出头的大姐,我们都叫她锦州大姐。 大姐把外孙子带大后,就被丢到政府福利楼里的一间狭窄的屋子里,出行除了走路就是坐公共汽车。 大姐问, 你这车是名牌吧? 我说, 啥名牌, 每辆车都是名牌。 大姐又问, 你这车比别个好在哪? 大姐啊, 没好在哪里, 跟驴车差不多, 一脚油门, 一脚刹车, 把人和货从南拉到北。不但没啥好处还有坏处,提车那天, 车行的小伙子给我演示这个演示那个, 一会按亮了车里一圈紫色的荧光灯,吓了我一跳, 一会儿又按了一圈蓝色的, 我连忙摆手:咱低调低调, 整个绿的行不? 开车回家的路·上, 车里的真皮味熏得人晕了车, 只好把四扇窗户全打开, 人被大风吹得披头散发, 到了家一头跌到床上, 晕得一个周末都没起床。 直到今天很多什么笙啊罄的,都不知怎么鼓捣, 天窗开了却不会关。
不过, 当朋友们见我鸟枪换了炮, 半真心半调侃地叹,宝马叉5啊!小小的虚荣心扭捏着,很是受用。 也有朋友说, 这下可以跟谁谁比了。 其实, 也没什么比头, 你有宝马我有奔驰, 你有奔驰我有法拉利, 你有法拉利我有兰博基尼……你有公寓楼, 我有独立屋, 你有独立屋我有一片独立屋, 你拥有一个城市, 我拥有一个国家……可是据有学问的人说, 一个地球在银河系里也不过是一粒尘埃, 一个银河系在整个宇宙里也不过是一颗小米, 就算是无涯的宇宙, 也终将耗尽能量, 归于沉寂。 歌舞之地, 征战之场, 百年后也不过是兔走荒台, 露冷黄花,比来比去, 心就灰了。
锦州大姐说, 饶着你花了钱, 却没花出什么彩儿来。 我说, 那倒也不是。 我只希望开上这驴车,沿着小时候门前的那条土路, 从东头开到西头, 遇见已经在四维空间住了三十年的 父亲, 跟他说, 爸,咱家有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