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到了。”
近二十二天来，每个晚上，八点左右，我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
有时候，有月亮，有时候没有月亮。但我都看到老娘老父端着手机，在等我的电话。老父耳背，接电话的基本上是老娘。
家里在建房子，只有双亲二老在家。所以，每天给孩子们放过学，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每次离家老远，就看到二老忙碌。有时候，给刚砌的砖打养护，一个老的捏着水管口洒水，一个老的拖着长长的管子打下手。
一起忙碌了一会儿，一起扒拉几口饭，天色基本上暗下来了。
我得往学校赶。
做着世界上最大的主任——班主任，46个人的孩子王，杂事很多。这帮娃娃丫丫总瞅着我的身影，早上赶过去，有点迟。四十多分钟的路，晃晃悠悠就走到了。
“晚食当肉”又“安步当车”，步行在车流不息的路上，我有些忐忑，就总是绕小路。
穿过田塍，是苦竹坳，爬上坡，便望见覃村点点灯火。
老娘老父总唠叨“要不住下来，要不早走”。是担心一人走夜路会怯，不说，我知道。
怯什么呢？没有财，本来没有色，何况年龄又大了；没有仇也没有恨，一路上，不是我的学生，就是学生的家长。嘿嘿！
好长一段路，没有人家，累累土包，大多是家族几十代人的坟冢。迤逦行来，踩着他们的足迹，只有亲切和温暖。
夜很静，心也很静，晚风正好梳理一天的纷繁。
今晚，夜色更浓。秋从何处来？竟已木叶萧萧，一如我渐添的白发。
从家里出来时，娘说：“明天28，理个头发啊。”喔，今天27 啊！娘不提我的生日，我知道她怕我担心他们的年龄；娘不提我的白发，这一圈一圈的年轮。
我好像拟过一幅关于头发的对联。
三十年三前的今天，我的教师生涯的第22天班主任的那一天，到傍晚还在往我的教室门口贴对联：问严师镜中何时添白发，期雏凤天涯早日放清音。
忙完，天色已经黑了，七个相得的朋友，过来给我庆生。
那晚，我们相约做一辈子的异性兄弟；那晚，深宵稀疏的星光在舒溶溪连绵漆黑的山头闪烁。
那一年，我是舒溶溪教师队伍的老满。
顾贞观遥寄吴汉槎“廿载包胥承一诺”。那晚的诺言，健在的几个兄弟，曾记否？
刘梦得“二十三年弃置身”，无乃太苦！
后主李煜“三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过于悲愁！
鹏举“三十功名尘与土”，一声长叹！
今年，今年呢，我是观音阁中学班主任中的老大了。
今晚呢，我一个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独自问候33年前的那个最年轻的班主任。明天早上，我依旧陪孩子们奔跑。
只是，已经跟不上孩子们青春的脚步。
该收官了，让他们做关门弟子吧！明天的今天，一定无“主任”一身轻了。
花点时间，陪陪老妻，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
花点时间，陪陪二老。徐霞客的母亲八十高龄，要儿子陪她游历荆溪山水。我二老渐至耄耋，也会有愿望吧，趁他们还康健。
望见黎阳街头的灯火了，我接通了母亲的电话：“妈妈，我到了。”
“这么快啊！”
2022年9月22日星23时（农历桂月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