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华肌肤雪白,一米六七的窈窕身高,傻白不甜,穿了一辈子的高跟鞋。长相和性格相悖而驰,很符合双子座两个矛盾体在一个身体里相互冲突的特征。不接触、不熟悉的时候,她给人的印象温婉得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接触之后,她性格便是梁山好汉。但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我在其它的文字里形容她貌美如花,没有人能有我更准确的描述她,因为她是我妈。
郭建华看起来有点高冷,神经却很大条,年轻时谁也看不上,后来年龄大了,便稀里糊涂的挑了个最看不上的结婚了,让人理解不了。就他挑的这个男人,连我每次见都心头一震,触目三分,尽管他是我爸。
我后来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当时自己年龄大了,家里总催,后来就想先有个人应付着,以后再说,谁知道你不分时机的来了。
是的,她挑了个最不爱的。
形容爱情的词汇有很多,什麽天作之合,男才女貌,一对璧人,总觉得看别人的父亲母亲恩爱有加,相称得不得了,而我的父亲母亲,乍一看,我妈是被抢来的。好像山里的大王抢来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当压寨夫人。我背地里用“美女与野兽”形容他俩,总之,不般配的程度让我词穷。
我爸--脾气暴躁,性格专横,黢黑,留了一脸大胡子。面相极凶,他就是往那一站,不说话,就能把小孩吓得嗷嗷哭。夏天好穿件对襟扣的花短袖,敞着怀,好的裤子上故意打几个补丁(据说八十年代流行),匪气十足。通常电视剧里这种形象的男人,都是极其疼爱老婆的,我爸不是,他只爱他自己。多提无益,只字带过吧。
郭建华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她不容易,我也不容易。风里雨里,跌跌撞撞,但是她从没抛下过我。总把我带在身边,她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但是给足了我母爱,尽管她的母爱略显粗糙,但也彰显了我的生命力如此强大,她在拉扯我的过程中,我印象深刻的有那么几件,比如:骑车给我摔进泥巴坑里,掉到尿上过,胳膊拉脱臼,和大粪车抢道,溅我一手套米田共,为了着急看电影,她抱着我从第十个台阶迈空了,然后咕噜到第一个台阶,再然后,我们娘俩“咣当”一声砸到了一楼人家的门上......我妈性格不错,天生乐观,每次把我摔着之后,她都先笑上一顿,然后才把我抱起来,搂在怀里哄。
我妈有个优点,就是特别爱干净。我家被她收拾得总是亮亮堂堂。记得小时候,一到她周末休息时,她把时间几乎全部投在了搞卫生上,我家所有的窗户、墙壁镜一周一擦,连楼道的楼梯都让她扫得一尘不染,夏天的时候扫完还洒上消毒水吸尘,如果你没来过我家,我告诉你单元,你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就能知道哪户是我家。别人家的孩子穿的秋衣秋裤都是花花碎碎,我妈从小就给我买白色或者浅色的套装,然后洗的板板整整。我妈把她的休息日全部花费在大扫除上,所以,她几乎不怎么带我出去玩。
我妈有个愿望,就是把厨房锁上。她不会做饭,也不愿意做。搞完卫生,她会带我去转盘街那一带,买两个油炸糕,当作我饥饿前的零食,看见好看的衣服、裤子也会顺便给我买,我妈不施粉末,经常用一个手绢束着她乌黑的长头发,夕阳黄昏后,她牵着我,我牵着她,自由无束的走在车辆、行人都不拥挤的道路上,我觉得我妈特别简约、知性,比别人的妈妈好看很多。
我妈还有个优点,心地善良。她经常把我不怎么穿的衣服,拿去“济贫”。楼下的菜市场里,烤地瓜的,炒瓜子的,卖水果的......都被她接济过,看见人家棉衣漏棉花了就觉得,太可怜了,卖菜的不容易,然后就把我不怎么穿的羽绒服送给人家;看见烤地瓜和炒瓜子的衣服上很多洞洞,就把我不怎么穿的外套拿去送人家。好在人家也不嫌弃。为此,有时候我心血来潮想把哪件衣服找出来穿一下的时候,肯定找不着。再过些日子,我找不到的那些衣服就会出现在菜市场卖烤地瓜的身上,出现在炒瓜子的身上,出现在卖草莓、卖水蜜桃的身上,就是不在我的身上。
“郭老大,(我妈在她们姐妹里排老大)以后你拿你自己的衣服送人。”我郑重其事的跟我妈说。
因为我妈的善良,她好人缘的风评、口碑一直极佳。她下楼买东西,带不带钱都能买到。
“大姐,这个新进的,买点吧,可新鲜了。”
“那就买点。”
“大姐,这个剩不多了,要点吧,卖完我就回家了”
“那就都给我吧。”
“钱不够了,你等我回去拿。”
“不用大姐,下次一起算。”
“大姐,今天西瓜可甜了,尝尝吧。”
“西瓜我家里还有呢。”
“买个吧大姐,西瓜放着不爱坏,就俩了,卖完我就回家了,家在xx杖子,大老远来的。”
“那就都给我把。”
然后,我妈抱着两个大西瓜......举步维艰。那时候卖西瓜的没有塑料袋,全是抱着或者举着,一个挺好拿的,她买俩。上楼的时候一手举一个,我家五楼......怎么办,那必然是一个西瓜顺利抵达我家,一个西瓜不幸摔碎到楼梯口。
她以为她自己是金刚。
我和她相处了32年,现在已快八年未见,接下来是九年、十年、十一年、几十年、还会更久…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善良、美丽、纯粹,在这些年来,我总想以一种方式让她更好的被记住,于是,用她的名字写了一篇文字,希望她在这世间能够被记住,因为被记住,生命才不会有终点。
至今,每次想到,我是困住她一生的那个人,就心疼不已。
希望你在没有我的那个时空里,活得尽兴,极致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