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绣花针、几块碎布头、几根花线在外婆的那双巧手下,不一会儿就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各式各样荷包和绣品。
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是一个事事都要完美的小脚老太婆,一把小巧的木梳,把她那银丝一根根的梳成两根辫子再盘起来用小黑卡子别住,胖嘟嘟的身子把褂子一穿,穿上特别定制的小脚皮鞋。我们常常在议论,外婆的小脚是怎么支撑住她胖乎乎的身体的?别看外婆是小脚,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一切。有一年夏天,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外婆来到我们家,帮母亲做饭。那时候的我最怕干地里的活,偷偷的跑到二房子睡午觉,正在梦乡中,外婆“啪”的一声推开门,操着一口正宗的兰州话,往多会睡呢,麦子都拉来了,起来帮你妈提麦件子起。我一咕噜爬起来,鞋都顾不上提起来,拔腿就往麦场上跑......
最喜欢外婆寒假来我们家,因为村里的奶奶们、小媳妇们就会到我家来学外婆做荷包,那样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外面疯玩,母亲也顾不上管我们了。趴在窗外,看到外婆在炕头坐着,拿出荷包的样子(图案)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做,画图、挑布、选线,再一针一线缝制,往荷包里塞棉花、串珠、挂穗。妇人们一个个认真的听着,全神贯注的学习外婆的手艺,外婆也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以前的条件差,珠子都是衣服上拆下来,或者外婆就买小孩子玩的串珠链子。二妈是裁缝,外婆就去二妈家向二妈要点做衣服剩下的布头,然后按照线条方向,一根一根撕下来。捋成穗子,挂在荷包下面,甚是好看,后来条件好了,这些东西有卖的了,再也不用那样费神费力了。
外婆的荷包从来都不变卖成钱,反而拿出自己的钱买做荷包的材料,做好了全部拿出来送给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每次去外婆家,不管是乡下的老屋,还是城里的房子,外婆总会把她做的荷包拿出来给我们分,有时候还没分呢,就被我们一哄而抢。成家后,有了孩子,每逢端午节,我就会把外婆做的荷包给儿子戴上。儿子总会说:“妈妈,胖太太做的好漂亮”。
记得还是在念小学的时候,母亲的组合柜里放着一块布,里面包着花花绿绿的粘好鞋样,上面绣的各式各样的图案,有蛇、蝎子、壁虎、蟾蜍、蜈蚣,我们抢着要看,母亲就会说,这是你外婆给你们的孩子做的,叫“五毒鞋”,蛇、蝎子、壁虎、蟾蜍、蜈蚣是人们普遍认为的五种毒物,给小孩穿五毒鞋就是要让这五种毒物远离,祈求平安的。我们几个哄堂而笑,异口同声的说 “谁穿呀”。后来我们都成家了,母亲就会把外婆做的半成品全变成成品,我们的孩子各个都穿了外婆做的“五毒鞋”。些许人会觉得这样的鞋子在这个年代穿有点老土,我不觉得,反而我觉得外婆做的是用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当今的绣鞋都是人们用机器压过来压过去绣出来的,并不是一针一线用心血绣的,外婆绣的每一个图案都包含了对子子孙孙,几辈子人的厚爱。每一个图案,它的寓意,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母亲姊妹们,大姨娘遗传了外婆的心灵手巧、精湛完美的手艺活,听母亲说大姨娘在世的时候画的花花草草跟真的一样,绣出的的绣品水灵水灵的,见了的人,无人不赞,无人不夸。比起现在市面上的那些用机器做出的绣品,大姨娘绣的那些真的是人间极品,只要一提及大姨娘,母亲就会说:“以前的条件太差,病了也没法子治,你大姨娘去世的太早了”。说完就会唉声叹气。那时候以为母亲的叹息里是纯粹的悲伤,我们姊妹几个就会默不作声,以免引起母亲的心酸和泪水。现在我能从母亲的叹息中感受到,那会是多么的无奈与惋惜,阴阳两隔的悲痛。
现在的生活好了,外婆年龄也大了,虽说眼睛还是那么的明亮,自前两年摔了后,精神大不如以前,也不再做荷包了。外婆给我的那些荷包、绣品,我把它们珍藏在一个盒子里,闲暇时光拿出来看看,眼前会浮现外婆做荷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