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上光宗皇帝鉴成箴》校勘记

出版永康文献丛书本《陈亮集》时，校读过《上光宗皇帝鉴成箴》1一文。其中，“鉴成”一词，令人心存疑惑。

查成化本《龙川文集》，为“鉴成箴”。邓广铭先生校点《陈亮集》，既肯定明成化本《龙川文集》“为其后明清诸刻本所共同遵奉的一个祖本。”又指出其“将陈亮文章肆意窜改，不惜厚诬陈亮，贻害读者。”2笔者高度不放心成化本，不仅因“鉴成”并非常用词，更担心“鉴成箴”三字是“谬种流传，迄今未止。”3

再查四库本《古文集成》卷五十三，《宋名臣言行．外集》卷十六，皆为“鉴成箴”。尤其此二书，皆为宋时编纂，应该不受成化本“肆意窜改”影响，不致于是“谬种流传”结果。

据上，“鉴成”一词，或许是陈亮“针对当时的某一现实问题而发的词句”，或许是“照用宋人的习惯用语”，又或是陈亮“本人喜欢的特殊用字”。遵邓广铭先生嘱，“在不能确定其为误谬之时，自不应贸贸然加以改动”4。

生性固执，不易放下执念。再读文本，似有所得。《上光宗皇帝鉴成箴》文分两段，第一段概述历史，笔法类似司马光《资治通鉴》，“鉴成箴”之”鉴”有“通鉴”之义。第二段，“勿谓”“勿妄”“不可”“勿效”声不断，有如三娘教子，“戒”应是题中应有之义。最令人感动处，文末有“王惟戒兹，民罔不悦”以印证。文以对题，相对于“成”字，“戒”字似更切题。

为了给自己一点信心，进入某一收费平台，检索《龙川集》，终于找到一款题为《上光宗皇帝鉴戒箴》的文本——文渊阁四库本《龙川集》。记得宗廷辅写过《龙川集》校勘记，其在《上光宗皇帝鉴成箴》处言：“集中字以声谐而误者……以形似而误者，几乎连篇皆是。”5想来，“成”与“戒”，不应排除因形似而误的可能。在相信权威的时代，如果宗氏说过，邓先生注过“成”疑为“戒”字，那么，相信陈亮上光宗皇帝的是“鉴戒箴”而非“鉴成箴”的人，一定会多起来。可惜，他们都没有说。永康文献丛书版《陈亮集》，也在“不应贸贸然加以改动”心态下，而没有采信四库本《龙川集》。

多说两句，此箴的写作时间与上书时间应该有所区别。写作时间似在 1189 年二月。文中“二十八载”是虚数，孝宗在位（1162、7－1189、2），不到 27 周年。“今王嗣位”，应该是 1189年。但，上书的时间，应该在 1190 年，与写作有个时间差。也许，晚年的陈亮已经圆通起来，他需要对光宗皇帝观察一段时间，又或许，他要有时间去权衡该不该可不可上书的问题。四库本《古文集成》卷 53 就注明“绍熙元年上”6《宋名臣言行．外集》卷十六认为“绍熙初上”。校《陈亮集》时，本想据此加个注，终因权威在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放弃了。今写这段文字，记叙校勘此文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