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班结束,分到班里不久,我们就开始了战备施工---打坑道。连队干部在施工前告诉我们,依据上级所制定的对苏防御战略,部队要在敌军进攻的主要方向上,构筑攻防体系完备的永久工事,一旦敌军入侵,这些纵深配备的阵地,就会发挥对敌军迟滞消耗的作用,为祖国人民报个警,为上级调动部队赢得宝贵时间。大东山各个山头互为犄角之势,可构成交叉火力网,经过施工后,每个山头自成独立的防御支撑点,山体的表面阵地与山洞里的坑道、暗火力点相连接。最近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山中修筑坑道。
来到部队,没有戴上钢盔,先戴上了柳条帽。钻进坑道,抬眼望去,由于还没有被覆,悬在头上的石块张牙舞爪,裂缝横七竖八,看去,头顶上的那么多石块都像要掉下来似的,在坑道里,最软的物件也比人的骨头硬,进洞后的作业,随时都有不稳定的石块塌方,泥石混在一起地方的冒顶。
来到作业面,刚开始我们用手工锤,掌锤的人手握锤把,半蹲半站甩开大臂挥舞着大锤打钢钎,掌钎的人半蹲送着钢纤,一进一出打炮眼,刚开始一锤一个白点点,一次一个白印印。一开始,我生怕铁锤砸住掌钎的人,不敢使大力,后来从慢慢掌握了技巧。后来用上了悠锤,1、20斤重的两个铁锤吊在用三根方木做成的弓型架上,3个人同时工作,我们班长许成功和一班长王云田两人相向,利用游动的力量,用力砸向钢钎,老兵张学玉飞快的转动钢钎,他们三人的组合,为我们新兵做出了榜样。这样,工作进程提高了很多。在作业面上要打9个眼,每眼要80公分深。
作业面上用的手工锤。
坑道口的悠锤现场会。
坑道掘进用上了风钻机。
第二年,坑道掘进用上了风钻机,风钻机震动大、声音也大,必须双手紧握,用力前推,10多分钟就能打一个1米多的炮眼,机械化比以前的手工作业效率提高了几十倍。我们班,徐成功和米振有是掌握风机的好手,其他班李晚来、王海水、别雁鸣、吕二勇、曹建新掌握风机时满头满身灰屑的战斗形象,也使我久久难忘。
有人说,打坑道是角斗士的舞台,勇敢者的事业,其激烈的程度好比两军对垒的战场。风钻工作是最脏、最累的工作之一,开始我们严格按照要求打水钻,水从钻头头部喷出,急速的转动,灰浆飞溅,战士们的脸上被泥水粘满,身上都几乎被泥水覆盖。在这里,衣服烤干非常不容易,我们是老虎下山一张皮,也没有替换的,于是我们改成了打干眼,干是干了,只是粉尘太大了,浑身由泥水变成了干灰。风钻工作对身体伤害也是极大的,长期吸入粉尘会对肺部造成伤害。然而,面对如此辛苦和危险的工作,那时我们的口号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里的战友们毫无怨言,每个人都认真地完成自己保卫祖国的职责。
当时的个人防护条件也相当差,风钻手有时会发个薄薄海绵的防尘口罩,其他战士在排渣搬石头,在坑道里石灰岩粉尘中干活,加上污浊的空气,很容易染上咽喉感染、肺部等疾病。现在的每年体检报告里,总会有肺部纹理粗,我淡淡一笑,这或许是在那大东山留下的烙印吧。
装炮点炮是个又危险又细心的活,都是班长老兵抢着干,班长徐成功装炮技术高,他告诉我们,炸药管要慢慢放进去,然后用木杆捅紧,安有雷管导火索的最后一管药,要轻轻放入,然后轻轻封住炮眼。雷管和导火索连接是个细心活,新兵都不敢干,老兵嚓嚓几下就接好了,有的老兵还敢拿牙咬,确实吓了我一跳。导火索一般是一秒钟燃一公分,计算它的长短决定点炮后跑出来的时间。点导火索是用火柴按在斜口的导火索上,和火柴盒一擦,导火索就点着嘶嘶喷火了。经常看到电影里,拿火柴、打火机就点着了导火索,感到真是假。炸药、雷管、导火索一样结合不好就会出现哑炮,排哑炮就是最危险的事了,经常传达文件告警,什么什么地方因排哑炮炸没胳膊腿的。所以必须和排地雷一样,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抠出来。点炮后全部人员集中精力听响够9声后才能安全下班。
往外倒渣也是个技术活,山洞掘进近百米,没有电灯,只有几个马灯照明,没有排风设备,放炮后烟在洞里徘徊,要完成任务不能久等,推着车进去装车倒渣,团里加工队做的炸药,是用硝铵、柴油、锯沫制成的,质量不高,爆炸后气味难闻,到作业面后先是呛的咳嗽气短,随后蛰的两眼流泪。参军前,我曾在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修过铁路,施工都是用小平车,在山西也没有见过独轮小推车,我们部队有许多山东兵和河北兵,想想山东老百姓淮海战役推着独轮车支援前线和河北百姓修海河,他们对独轮车的使用,可谓是驾轻就熟。窄窄的坑道只能用独轮车,经过几天的学习、磨炼,我也能轻松推着装满石渣独轮车了。
我也能轻松推着装满石渣的独轮车了。
施工时一般回连队驻地吃饭,有时候施工紧张,炊事班就给送饭,炊事班从驻地挑着担子爬山过沟走10里地的路程,把饭送到洞口起码得1小时的时间,那时候没有保温桶,就用铁皮桶包一块棉布装饭,到地头后饭菜已经成了温的了。
战士们在洞口吃饭时,明亮地方一看全是泥人和灰人,因在洞里在马灯下干活,谁也看不太清楚谁。这时战友们互相笑一笑,从挎包里拿出碗吃饭,也不管冷热,大家早就饿了。平常连队战士的伙食费是每天5毛7分钱,施工时因重体力劳动每天增加两毛钱。连长介绍已经这是部队最高标准,潜艇部队的伙食费标准了。边疆前线的生活艰苦,粗粮、细粮搭配着,战士们一日三餐勉强吃饱,早饭是细粮,两个大馒头或大米饭,中午、晚上是粗粮,小米饭或玉米面发糕或窝头。菜呢,主要是土豆、圆白菜、萝卜、洋葱头、粉条、木耳换着来。炊事班中午送的是小米饭,湖北的一个战友说,这东西在嘴里跑来跑去要不住,这不好吃。山西兵感觉不好吃,但也马虎将就。内蒙古到处是沙子,吃完饭用地上沙子把碗擦干净,以备下次再用。指导员感叹,伙食要是好一点的话,就能省下不少的思想政治工作!
因为是施工,也就不讲究军容风纪了,从连队到坑道的路上,没有队列,没有口号,穿着工作服破旧油腻,冬天时破棉衣用导火索腰间一扎,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真是“紧步兵松炮兵,稀稀拉拉工程兵”,虽然我们不是工程兵,但也成了干工程的兵。战友们戏曰: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打眼放炮。
人总是要有点儿精神的,人的精神大多是被逼出来的。特定的社会历史阶段,特殊的社会形态,造就了我们这代人的这种特殊经历。对于军人,战争年代是生与死的考验,和平环境下就是苦与累的考验。许多时候我都在想,只有在那个信仰纯真的年代,只有在那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的氛围中,才会有这种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