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天堂我的家(四)

欗桢
创建于202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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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念婷的妈妈,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漫不经心的把长发垂肩,软软的靠在沙发上。我并不知道那光盘是什么时间刻下来的,但面对着她,我觉得一点都不遥远,似乎我就在沙发的对面,静静的听着她讲述她和君寒的每一件事。

      “水婷妹妹…….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来称呼你,我知道你没我大,君寒告诉过我。真的很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婷’字, 我叫卢婉婷。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在君寒那里看到了这张盘,那我一定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否则的话,我们是应该见面的。

      我的孩子还好么?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也和我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希望,用所有的诚心希望你看这张盘时他还活着,不管他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你一定觉得奇怪吧?会不会与有些恨我?君寒现在在你的身旁吗?你们还和以前一样幸福吗?我希望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们的生活会比以前更幸福,不会被我打乱,所以我要留下一点东西给你,让你不要误会和痛恨君寒。

      我和君寒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当时他所在的那家孤儿院在一个很穷的乡镇里,几乎是靠我爸爸每年的捐赠来养活院里的孩子,我认识君寒的时候他十八岁,我二十岁。由于君寒聪明懂事,院里的老老少少都极喜欢他,我经常和爸爸去那里,所以我经常看见君寒。君寒那个时候在城里读高二,每天却要抽出好多时间做兼职,我爸爸觉得他太不容易,所以和院长商量之后决定带君寒到我家做我的家庭教师。我因为先天不足,从小就体弱多病,你可能想象不出我的身体差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不是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我相信我在认识君寒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勉强读完初中之后,爸爸不允许我再上学,我也知道我的身体不允许我把学业支撑下去,所以我乖乖的离开了学校。君寒到了我家之后开始教我高中的课,事实上他不仅教我这些,也教我唱歌弹琴,你知道么,君寒真的是个奇才,他的身上有一辈子都挖不完的宝藏。爸爸因为怕我无聊,就找来专门的老师教我弹琴,可是每一次都是我没学会君寒倒会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教会我。也许是因为长期闷在家里见不了外人,也许是因为那个时期不一样的心情,我爱上了君寒并且我知道君寒也喜欢我。

       可是爸爸知道了之后强烈反对我们,他几乎火冒三丈的要君寒离开我家。从小到大,我喜欢的每一样东西爸爸都会千方百计的帮我得到,我知道他赶走君寒有别的原因,爸爸很喜欢君寒,我相信他不是因为君寒是孤儿。后来我问了,爸爸流着泪告诉我,我的终身只能托付给自己的家人,十几岁时候的一次病重,和爸爸交好的一位医生告诉过爸爸,我的病是因为先天不足,缺陷太多,根本就治不好,如果爸爸不希望我早死,就不要把我嫁出去。我不能嫁人,更不能生小孩。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能拥有和别的孩子一样的快乐,所以知道这件事之后我没有太难过,只是非常舍不得君寒。

      后来君寒上了大学,写信告诉我说他一定会努力成功然后说服我的爸爸跟我在一起,我知道君寒心里一定在埋怨爸爸拆散了我和他,他并不知道他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爸爸委托孤儿院的院长转交给他的。看了他的信我心里真的感到很幸福,但是我真的这份幸福对我和他来说不会长久,因为我不是能给他幸福的那个人,因此我狠下心流着眼泪给君寒回了绝交信,在信里我告诉他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一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嫁给他,我没有耐心等待他成功。以后的好长时间里我失去了君寒的消息,直到院里的孩子们收到了君寒的钱,我才多多少少的知道了君寒的一些事。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我近几年的身体更加糟糕,我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渐渐的在离开我的躯体,短暂的时间里,随时都可能消失。所以我苦苦哀求父母,让我到有君寒的城市里过完最后的日子,哪怕只能和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这样我也死而无憾。这一次爸爸仍然满足了我,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过,可是他还是应我的要求,把我安排到了这里的一所孤儿院。在这里我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经常想起君寒长大的那家孤儿院,就仿佛天天能看到君寒。

      也许是老天可怜我,我居然真的见到了君寒,大概是因为有了你的缘故,他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恨我。和他重聚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说你,我知道他喜欢你,已经比当年喜欢我更多。那次见面之后我知道君寒生活的很幸福,所以我也只能快乐。直到那天,君寒醉醺醺的来到我这里,告诉我你出了事。你知道么,你想象不出君寒那天痛苦的样子我知道他这样痛苦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你,你真的让人嫉妒。可是看到君寒伤心的样子,我又忍不住替他难过。

       我找了这里最好的医生,用最严肃的语气问他我生了孩子会怎样。而那位医生也同样严肃的告诉我,会死,甚至在怀孕的时候就会死。可是还有一线希望,我找到了君寒,告诉他我要为他生一个孩子弥补你的不足,可是君寒坚决反对,他说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对不起你也对我不公平的事。

      你一定在奇怪,君寒反对了怎么会有孩子?我是希望在这个时候我的孩子是活着的,如果天可怜见的话。那个孩子,是试管婴儿。这是当时我能劝服君寒唯一的办法。而君寒并不知道我这样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是我执意如此,骗他说我自己想要一个孩子,我没有嫁人因为我放不下他,我不要破坏他的家,但是我要一个和他的孩子。那一天君寒哭了,我想他心里或许还是有我的位置,我流着泪求他他才答应。可我知道从那以后他就背上了对我的责任和对你的内疚,尽管他不说。

       绿文医生是你的好朋友吧?我有了孩子之后是她常常照顾我的,几次生命垂危都是她把我从鬼门关拉出来,那个时候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却游走在生死边缘。我现在已经预感到我不能与这个孩子共存了,这也是我当初这样决定的理由,我如果和他一起活着,君寒不会把他带到你身边,因为他从来不会这样残忍,而你也必定不会接受他,因为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受不了的是什么。

       水婷妹妹,不要怀疑君寒对你的感情,我见过你的照片,我看出你和我有很多的相似,这也是我肯为君寒牺牲一切的原因,是我从他身上得到的最大的安慰。我知道在他遇见你时,你身上全都是我,可是时过境迁,情况已经完全变了,我毫不怀疑他是真的爱你,因为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这样的影子,陪着君寒度过他最困顿无助的日子,我也没有这样的影子,让君寒无忧无虑的去做他想做的事。如果我的孩子活着,在你和君寒的家里,请你一定不要把他当成君寒背叛你的证据,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证据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也有你的眼睛和鼻子吧?

      我想你会的,因为你和我一样,爱着君寒,也是君寒爱的女人。我会在天堂里,分享着你们的幸福。”

       关闭播放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没有了呼吸,曾经有过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也同时是虚构的,属于我一个人也同时属于别人,每一个片刻,几乎都在重温君寒和婉婷的记忆。我忽然想起了君寒那首《你的天堂是我家》里有这样的歌词:“我已深深的明白,有你的日子,就是天堂…….”原来,有婉婷的日子才是天堂,因为真正给了他天堂的人不是我,是婉婷。

       打开君寒的信时,我期待着君寒把他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恨说给我听, 这样或许会让我在知道自己如此渺小如此自私之后心里略微好过些,可是君寒的信里只有一行字,那短短的一行字让我的心支离破碎。

“盼也是婷,叹也是婷,婷来婷去, 婷探婷。”。

       这一行字里有君寒多少不能诉说的痛苦和无奈,我甚至清楚的看到了君寒眼里的忧伤,和婉婷滴着鲜血的幸福,那一刻,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我想,君寒和婉婷一定在天堂里相遇了,君寒也一定放下了好多揪心的东西,放下了精神上的重担。他的死,是解脱,解脱了他对一个女人的内疚和对另一个女人的责任。

      第二天绿文来了,把我记忆里残缺的关于婉婷和君寒的故事告诉了我,边说边流泪。绿文,其实就像婉婷一样,心甘情愿的为君寒付出,这个我知道。她嫁了人,她时时刻刻保护我和君寒的家,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太爱君寒,我知道如果没有我,君寒会选择她的,她是那样美好无私的女人。

    “绿文,你觉得我坏么?”我这样问,是因为三个女人当中我给君寒的最少。

     “不,你爱他。”绿文把我抱在怀里这样说,眼泪却落在我脸上。“你知道婉婷,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君寒的病…….”我不敢去想, 不敢想君寒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婉婷的事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我那时并不知道她怀的是君寒的孩子,可是我知道她在用她的生命留住她的孩子,我被这样的母爱震撼了,这是我那天在医院看到她和君寒之后的事。君寒带她来找我,托我照顾她,他没说关于他和婉婷的事,而且我告诉你他和一个怀孕的女人一起去医院之后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我的误解。而婉婷在孤儿院工作,我想或许她只是君寒同情和帮助的一位朋友。”的确,我们都误解了。

     “小念婷出世的时候婉婷也同时死了,市里最好的医生合力也仍然挽救不了她的生命。那一天君寒的声嘶力竭让我吃惊,这完全不像一个普通朋友或亲人能有的反应,想到婉婷生前再三求我不要把她的身体状况告诉君寒,我察觉到了这其中有不寻常的东西。我没有办法形容那天在医院里君寒的失态,他几乎疯了,他疯了一样的质问我,为什么瞒着他,为什么婉婷这样会死却不让他知道。”绿文的眼泪一直在流,而我却出奇的平静,只是心里湿漉漉的,似乎隔着五脏六腑也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我的心,在滴血。

      “我在哭的乱七八糟的时候想起了小念婷, 还好那孩子很健康。君寒看到小念婷的时候才渐渐平静,我对他说把小念婷先放到我那里免得你误解,可是他不肯,他说他要把小念婷带回家。”我回忆起了当年君寒抱小念婷回家时的情景,明白了君寒那时的神情,也知道了小念婷的名字是在纪念谁。

      “后来你和君寒为此事伤了感情,我几次试图劝说都被君寒阻止了, 他说让你发泄了也好,这样他会少一些内疚。可是我要他把婉婷留下的光盘给你看,这样你会原谅他,他仍是不肯,我知道他对死了的人有说不出的愧疚,他没有办法用婉婷这样的付出来换取你的原谅。我觉得君寒的世界从此不会明亮起来了,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是一片黑暗。后来君寒一直不舒服,我劝说着他他才肯去医院检查,可是医生说君寒的脑子里长了个坏东西,他会死。我当时就哭了,我觉得事情都太突然了,就像一场戏,可是非要唱成悲剧才肯收场。”

     我这才知道,君寒是因为脑子里长了个坏东西,会死,所以他和我离婚,把小念婷给我。是不是我就是他脑子里长的那个坏东西?

     “可君寒一点没有怕,可怕的是我在他脸上看到了释然,我想,他除了舍不得你之外,对死没有任何的恐惧。可他要我瞒着你,甚至你走了,他也这样,他不想被你看到他最终在病榻上的模样,因为他比谁都知道,你爱他。”

      原来在我看似平静的生活背后,处处都是波澜,在我平凡无奇的生活背后处处都是故事。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吸血鬼,贪婪的吮吸着君寒的生命,任凭别人无怨无悔的为他牺牲,而我却始终无动于衷。

     这个故事里,我是唯一不知道剧情的主角。

     我亲自跟绿文回家抱回了小念婷,那孩子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我想也许她也知道他的爸爸再也不能回来了吧?从在绿文家里,小念婷扑到我怀里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抱着她,她也一直叫着我妈妈。我想小念婷并不知道妈妈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但是君寒教她叫妈妈一定有他的盼望,他盼望我做的事,小念婷的一声声妈妈里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了。

      林一枫又一次找我,告诉我君寒留给了我和小念婷多少财产,询问我是否愿意作小念婷的监护人,是否要把小念婷交给别人或者送到孤儿院。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小念婷不是个孤儿,她有爸爸也有妈妈,有她自己的家。林一枫走的时候对我笑了,他说我终究没让楚先生失望。

      君寒的事处理完之后,我带着女儿去看了君寒和婉婷,我想小念婷一定不知道自己是所有不平凡的故事最终的结局,但她一定会为他的爸爸妈妈感到骄傲,如果有一天她足够大了,知道了发生在她出生前和出生后的事。

     之后我四处打探着君寒长大的那家孤儿院,带着小念婷去了他爸爸妈妈相识的地方,以婉婷和君寒的名义把君寒留下的财产捐给了孤儿院。

     我想婉婷和君寒在天堂能够感到欣慰的时候,我和小念婷的家才会幸福,因为我们四个人的幸福是一体的,不管是天堂还是家,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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