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上饶市上饶县朝阳乡(后划归信州区改镇)青金村,也叫青金山。据考证,青金山建村已有一千多年,是个千年古村。
青金山位于江西省上饶市信州区朝阳镇境内,南临上饶市广丰县(区)洋口镇,北界信州区秦峰(沙溪)镇,西毗朝阳镇蔡家。青金山三峰排列,主峰海拔461.6米,为朝阳镇的最高山峰,是原上饶县(现信州区)与广丰县(区)洋口镇的天然分界线。
青金山上有一所庙,庙称“金山寺”,村里人都叫“青金山庙”,建于何年已无可考。据青金山金山寺碑文记载,传青金山金山寺始建于公元前202年(汉高祖五年),至今已有二千二百年历史。公元223年(三国魏文帝黄初四年)建造成高祖大殿,那至今也有一千八百年历史。如是说青金山庙是千年古庙,千百年来它是历史的见证者,见证了青金山村的变迁和青金山人的智慧,是青金山村悠久历史文化的象征。与类似于医院、学校一样,也是青金山社会不可或缺的公共空间。每每我们回乡到庙里烧上几炷香,奉上一点香火钱的时候,一股虔诚、敬畏之心便会油然而生。
从青金山郑家穿村沿着郁郁葱葱的山路拾级而上,清净幽邃的青金山和金山寺就在眼前。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可以尽情享受内心的静谧。有文云:站在金山寺前俯身环顾,村舍阡陌尽收眼底,如同一幅韵味悠绵的水彩画。这座金山寺四周群山环抱、幽雅清静、石峰云起、曲涧廻图,林岭绵邈、古树参天,寺庙殿阁巍峨、香烟缥缈、晨钟暮鼓、民众敬仰,是朝阳镇享有盛名的古寺名刹,仙境佛地。
青金山庙大门
青金山庙大殿
青金山庙与其他寺庙不同,除建有释迦摩尼大殿、观音菩萨大殿,供奉释迦摩尼、观音菩萨等佛祖外,还建有高祖大殿,供奉汉高祖刘邦。为何在青金山庙建高祖大殿,香烟膜拜汉高祖刘邦呢?村民传说中说是高祖刘邦是一个传奇人物,同时也是斩蟒英雄。那时青金山四周林深草密,满山遍野大蛇成群,有一条千年蟒蛇窝藏山洞内,经常做法造成山崩地塌,庄稼颗粒无收,危害百姓。百姓受蟒蛇之灾十分严重,无处安身。公元223年(三国魏文帝黄初四年),乡民百姓自发组织人力、物力建造高祖大殿。建成之后,果然威灵显赫,妖物不敢害人,未再有山崩地裂出现,青金山村风调雨顺,乡民欢天喜地,安居乐业。于是每年的十月十五至廿五作为高祖圣诞日,汉高祖享万世香火供奉。正谓之“昔高祖斩蟒起义历汉楚相争统一大业呈英雄本色;今金山寺佑民赐福千年香火保万世太平佛显慈悲”(青金山庙高祖大殿楹联)。
青金山庙高祖大殿殿前楹联
高祖大殿楹联
青金山庙如何从“庙”到“寺”的?在佛教尚未传入中国的时候,最初的庙,实际上是供奉天地鬼神的祭祀场所,承载着中国古代特有的文化色彩。“寺”这个字,经历了从政府办公场所到佛教文化的聚集地的转变,始于唐朝。它如同一面历史的镜子,映照出佛教文化在我国的蜿蜒发展。这样的转变,正是我们文化历史发展的缩影。所以,如今看来,青金山“金山寺”这个名称最早应该出现在唐朝以后,而青金山人所称呼的“青金山庙”则是更早的名称。它是从最初供奉汉高祖而逐步演化成佛教修行的中心。青金山庙历史上记载公元923—935年(后唐同光元年-后唐清泰二年),浙江天台山法师旨达青金山庙,带领僧人化缘雕塑佛像,计有释迦摩尼、韦驮、十八罗汉、紫竹观音、关圣帝君、许大真君、送子观音、高祖刘邦、张良、萧何、本境土地公等,还铸铜宝鼎香炉一座。由博山曹洞宗僧来金山寺主持道场、参究道法。以后遂累岁月,寺内法师、僧人从不间断、佛事音鸣四方,于是青金山庙盛行一时。我想此时应该是“青金山庙”完成了向“金山寺”的转变。所以青金山庙或称“金山寺”都是无可异议的。从中华文化的演变来看,供奉神灵和先贤的“庙”与供奉佛祖的“寺”逐渐融合成了“寺庙”一词来使用,从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到现代被混用,反映了中华文化的交融与演变。从这个意义上说寺庙也不是简单的迷信,而是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和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一样,青金山庙历史上也曾被天灾兵祸多次毁损。然青金山庙作为青金山父老乡亲的家园的一部分,不管毁损多么严重,修复多么困难,总能千方百计修复或重建,屡毁屡建,千年香火不衰。展示了青金山人坚韧不拔、天人合一的和合精神,体现了中华民族有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精神风貌。千百年来,青金山庙一次次凤凰磐涅,浴火重生。
青金山庙碑文《金山寺序》
近代青金山庙毁损最严重的一次是1942年6月毁于日本侵略者手中。1942年6月中旬,日寇占领上饶,随即对上饶乡村进行烧杀抢掠。6月17日前后,日寇对山顶、蔡家、培坞、青金山等地进行残酷扫荡,烧毁了青金山庙。千年古刹顿成断垣残壁。直到抗战胜利后由父亲牵头组织修复了毁于日寇铁蹄下的青金山庙。
父亲徐仁(徐振乾)1941年入浙赣铁路金华车站工作。1942年日寇占领了浙赣铁路浙江至上饶段,浙赣铁路中断,父亲被疏散回家,先后从事乡村小学教员、政府公职人员等工作。1945年8月,日本投降,抗战胜利,父亲辞去政府公职,回乡等待回铁路工作。在等待期间,父亲想把青金山庙修复,于是与村里的父老乡亲、乡绅富户商议,决定开始修复被日寇焚毁的青金山庙。最初,父亲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修复青金山庙要用钱,需要大家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拿钱。刚刚才经历抗日战争,民生凋敝,农村人手里没有几个钱。有多少人响应,能筹到多少钱是个未知数,万一钱不够怎么办,无数个问题在父亲的脑海中盘旋。但父亲决心已下,前面纵有千难万险也要义无反顾地闯过去。
父亲带头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奶奶和大伯捐出了几担谷子。修复青金山庙的工程开始启动。修复青金山庙的消息传出,青金山人响应者甚众,全村老少开始自发捐钱捐物。听父亲说,青金山庙修到最后关键的时候,还差一笔钱,父亲已无计可施。于是他找了村中徐家的一户富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动员他捐出了十担谷子,筹足了这笔钱,使青金山庙的修复工程圆满完工。父亲不仅积极捐款筹款,而且还认真指导施工。才十来岁的三叔徐振金和大哥徐光元也在工地上帮忙。通过几个月的紧张施工,青金山庙修复了高祖大殿和观音殿,青金山庙又恢复了往日的盛况。修复青金山庙是父亲一生都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的事情之一。
到底是什么机缘让父亲有了修复青金山庙的想法,原来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也没有问,不得而知。后来父亲已故,准确原因就无从问起。我想父亲是个有知识的人,家国情怀是他心中永恒的情节。他应该就是用这种朴素的和父老乡亲能够接受的方式,继承着历史积淀形成的民族灵魂和精神,来延续着自己故乡青金山村的千年风华。
1965年9月父亲蒙冤发配回乡,在家乡呆了9个月,闲暇的时候曾经上过一次青金山庙。他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宏伟的高祖大殿前,睹物思今,感慨万千。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乡愁吧。1985年青金山庙重新修葺完工后,村里的父老乡亲多次邀请父亲到庙里看一看,但一直没有成行。以后父亲每一次回乡,大哥徐光元等几个他的侄子都力邀父亲到庙里转转,看看当下的青金山庙。当时还没有公路通向青金山庙,大哥他们说找几个人用轿子抬父亲上去。但父亲还是一次也没有成行。2005年清明,我们兄弟姐妹回乡扫墓,专门到青金山庙拍了一些照片,还录了一段相拿回家给父亲看,父亲看了连声称赞青金山庙修得好,有气派,有神灵之地感觉。
母亲一直对青金山庙供奉的汉高祖、观音菩萨恭敬有加,初一十五烧香礼拜是必修课程。家中遇到什么难事都祈祷汉高祖、观音菩萨给予保佑。2021年九十三岁的母亲身体已经很差,清明节我们兄弟姐妹回乡扫墓,她还要我们上青金山庙帮她捐了这一生的最后一笔一千元香火钱。
1984年冬,大哥徐光元等村中元老组织本地善男信女托钵募化,重新修葺了青金山庙高祖大殿及南、西侧观音殿。
进入新世纪,青金山庙新建的大雄宝殿开工,庙的规模进一步扩大。2012年农历3月19日,新建的大雄宝殿完工,各项附属修葺完成,青金山庙形成了今天的雄姿和规模。
在整个青金山庙修葺过程中,青金山村的父老乡亲和周边的信男善女自发捐钱捐物。有早年离家多年的人,听说家乡要修青金山庙,特意赶回家乡或托人带信带款,要为修葺青金山庙尽份力;有嫁出去的女儿,也来捐钱助力;有老人、小孩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还有上饶、广丰等周边地区一些先富起来的创业能人和善男信女也慷慨解囊……如今在青金山庙里立有为这些捐钱捐物者立的“功德碑”,铭记着青金山村父老乡亲和善男信女的不朽功德。“虔诚修神居,功德当无量。碑记信士名,万代永留存”。
修葺青金山庙纪念
青金山庙很小,所留存的历史却很长,它所涵括的意义也很大。它不仅是信男善女的朝拜圣地,也是文化传承、社会教育、建筑艺术和自然和谐的象征,对维护社会秩序、促进个人精神成长和传承文化遗产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青金山庙很古,所体现的价值却很新。中华民族强国梦奋斗目标的实现,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性作用,这要求我们积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
人们常说,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故乡是一杯酒,芳香醇美。能记得住的叫乡愁,乡愁,是那片熟悉的土地。无论我们走得多远,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乡愁永远是我们心中最珍贵的情感,是我们永远的归宿。愿青金山庙的神仙佛祖菩萨体恤这一方百姓的赤子之心,为大家遮风挡雨,保这片土地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安居乐业。青金山庙与青金山这一片土地、溪流与炊烟,一起构成大家的精神家园,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容纳住村民及其游子的情怀,留住村民及其游子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