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扆山的讲台已十年。扆山是我余生记忆的主题，但是却很难用语言概括我对她的眷恋，就像戎马一生的战士回忆曾经出生入死的疆场：既有“沙场秋点兵”的豪壮，也有“黄沙百战穿金甲”的艰辛，有时还有“受降城外月如霜”的苍凉。
这座坐落在福安市政府大楼后的小山，其高度约与九层的政府大楼相等，占地仅七十多亩，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山丘。可是，福安的平头百姓，有可能许多人不知道市政府大楼，但是，几乎没有中学生和家长不知道扆山。因为扆山是百年名校福安一中的校址，那是他们梦魂向往的圣地。在家长的眼中，扆山是实现子女成龙成凤梦想的载体；在学生的眼中，扆山是通向梦境的驿站。
校园内古木参天，大门斜坡上的一棵大榕树，像一把巨伞，为师生撑起一片的蓝天，在炎炎的夏日，撒下一地的阴凉。斜坡顶上那棵硕大的枫树，卓然挺立，笑对霜寒雪冬，绿了又红，红了又绿，似乎是为了彰显造化的轮回。高三教学楼前的古樟树，腹虽成洞，依然郁郁葱葱，在风雨中诉说着百年名校的沧桑。旷地绿草成荫、小径通幽；花圃成行、万紫千红，四季常开不败。坡壁爬山虎蔓延滴翠，树影下青石板凳古雅洁净，围墙上盛开的三角梅犹如悬挂一簾簾的春梦。砚池卵石铺道，水草浸漫，鱼群若隐若现。山势虽然限制了校园的张力，但却将校园变成了一座精致的花园。而占据校园中心位置的拥有300米跑道的豪华塑胶操场，又展示了现代学校的弘大气势。自然的清幽古雅与现代化建筑的高大和谐交辉，环境优美宜人。师生工作学习之暇，可以在校园内随处聆听百鸟啼鸣，闲观砚池鱼翔浅底。夏暮秋晨，徜徉于林荫道上，清风徐来，花香阵阵，仿佛置身优美的自然之中。
工作学习在扆山的师生，都有一种特有的扆山情怀。我退休前曾经与一位当时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前辈谈天。他说，他年轻时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在扆山的讲台授课，而且是能在扆山的状元楼的讲台授课。他说，现在终于实现了理想，此生无憾！我震撼于老先生的职业感不是来自外力的强制，也不是来自道德的绑架，而是发自灵魂的深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扆山情怀吧？为了它，可以舌耕不辍、穷经皓首而无悔。我当时很为这位前辈教徒般的虔诚而肃然起敬！
说起扆山状元楼，她是扆山学子心目中的神圣殿堂。其实她只是一座两层的简陋的瓦顶砖墙的老式教学楼，是扆山校区最古老的建筑，掩映在参天的古木之中，总共只有14间教室，无论是采光或面积都无法与现代化的教室同日而语。但是，在扆山学子的心目中，能在状元楼听课，就意味着一只脚踩入了他们心仪的大学的大门。因为此楼曾经走出二位国际中学生数学奥赛金牌得主、三位省文理科高考状元，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同门学姐或学兄。我多年在状元楼讲课，每年新高三开学之初，都会深受学生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氛围的感染。
有一年，因为学生较多，必须有两个班级的学生注定与状元楼无缘。开学前，家长和学生为了能进入状元楼而各显神通，只好由班主任以抽签的形式决定去留。最后苦了运气欠佳的两位班主任，听他们说，有的学生甚至嚎啕大哭，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九牛之力才勉强安抚了家长和学生的情绪。看似荒唐，也许这就是扆山学子特有的情怀！人们常说：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的个性，扆山百年积淀的深厚文化底蕴和浓烈的学习氛围也养育了扆山学子的秉性。我的一位亲戚，也是一中学生的家长，曾经与我提起过一件小事。我亲戚带儿子去理发，理发师在闲谈中说：经常有中学生结队到他的理发店理发，他从中发现了一中学生的共性，就是不懂得说下流话，谈的都是学习的话题。这是旁观者眼中的一中学子的形象，直观而表象，但也许比我这当局者更能看到现象的本质。
往事悠悠，我也垂垂老矣，但与一中的情缘却无法断然隔绝。福安一中2002年百年大庆的时候，我为福安一中创作了校歌《扆山之春》，校歌到今天仍然在福安一中的溪北洋校区、扆山校区以及从福安一中分离而出的扆山中学传唱。2022年，一中双甲子华诞时，我的旧作文言文赋《福安一中赞》，被校方镌刻在用大理石制作而成的石册之上，放置在溪北洋校区的图书馆第一层的大厅；我也以带病之躯、退休之身为福安一中编辑近十年的校志。
这几天，重读我写于2014年5月的《告别讲台》一文，刚好十年，因而触发了我对一中的感慨，所以就写了以上的文字。并顺便将我过去写的几首小诗收集一起，附于文后，也算是为文章增加一些色彩吧。
扆山状元楼
四围绮树弄清阴，瓦栋砖墙高数寻。
熟读古今诸圣帙，静听天地百禽音。
此楼虽陋堪雕玉 ，斯地有灵可锻金。
多少韩阳词翰客 ，凭栏长啸化龙吟。
扆山砚池
双塘并蒂两襟开 ，中有墩桥客往来。
万缕垂榕消暑色 ，一庭芳草铺春台。
闲观绿水群鳞动 ，敢笑先贤濠上猜 。
鱼跃砚池思入海 ，化龙唯待起惊雷。
扆山枫韵
万木纷摇落 ， 繁枝独向空。
秋来思烂漫， 冬尽恋青葱。
朝送旧云去 ， 暮依新月笼。
明年霜降日 ， 满树为谁红。
扆山香樟
郁郁香樟树， 曾遭烈火燃。
皮粗经雪冷， 根丑入泥坚。
枝老如虬角， 腹空成洞天。
沧桑来眼底， 风雨扆山巅。
扆山桃花
楼边又见武陵红，怯立轻寒料峭中。
粉脸含羞微带雨，玉肌无力半悬空。
花开他日为谁艳， 梦醒深宵向月朦。
前度刘郎虽有意，更于何处怨春风。
2024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