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2024年的春节,我退休即将十年了。这十年,感觉就像一阵春风从我眼前轻飘飘地吹过,怎样挽留也留不住,似乎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其实刚退休时,我的双鬓只有少许的白发,不认真照镜子,未必能发现,可是现在满头已是黑白参半了。十年身体变化很大,可感觉时间却如弹指。因为退休前的四十一年的中学教学生涯,在我的记忆中是如此的漫长和难挨,尤其是退休前的一二年,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教师职业的刻板生活本就容易令人生厌,何况是卖力不讨好的语文教师,又何况是高三的语文教师,如果更又是一中的高三语文教师,尤其是每年高考前的两三个月,一周一考试,面对频繁的监考和如山的试卷,想一想都会头皮发麻,而我就是长期遭此磨砺的其中一个,对退休的渴望可以说是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
我在临退休前几天所写的《告别讲台》一文中表达了我当时极度兴奋的心情:“我的教学生涯即将由官府的鲜红印章替我画上大大的句号,我已经能感受到自由的气息向我迎面扑来。从此之后,我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自由民了。只要我的身体健壮,我就拥有无尽的时间,能够将自己的时间投入自己的所好,夫复何求?你那像美人胴体一样圆圆而又光溜溜的乒乓球,从今以后就可以与你朝夕相伴了;你那素昧平生的遥远的网络棋友,我就可以与你们通宵达旦地手谈了;还有你那又腐又酸的古典诗词,我又可以与你一起腐酸了;更有我那可爱的外孙们,外公就可以与你们一起玩耍了。”
退休,对于那些大权在握,习惯一呼百诺的官员,可能是致命的打击,因退休而致病的官员谈资比比皆是,可是退休对我而言,的的确确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的解脱,因此我毅然拒绝了一些私立学校和社会补习机构的邀请。虽然丰厚的报酬可以冲淡我对上课的厌烦,但我坚持要过五年自由生活之后才考虑上课的事情。我总以为人生祸福无常,先赚回五年自由,免得以后留下遗憾。这五年,除了去了一趟厦门和福州,其余的时间就猫在扆山山头,一心在体育馆打乒乓球。小学时我就很喜欢打乒乓球,后来因为教学繁忙,近几十年都没有触摸乒乓球板了,现在可以完成夙缘,其乐可知。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人生的最高光时期,一拍在握,睥睨整场,大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尽管球技平平,却以扣杀勇猛而闻名;不问胜负,只求酣畅淋漓。这有我自己的小诗为证:“乒乓台上响乒乓,虎跃猿奔汗似浆。一日横挥三万板,任他场外已沧桑。”
五年自约之期已届,终于应友人之请到一个社会补习机构授课。可是才上一个多月,一次随意的体检,却将我推送上了手术台,从此彻底告别讲台和乒乓球,甚至烟和酒。我很佩服自己当时的英明决策,无论如何,我毕竟拥有了五年飞扬的时光。古人用经验告诉我们,人生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幸运之火不会永远为我们照耀;未雨绸缪,才能减少人生的遗憾。
退休的十年,并没有将文笔完全荒废。虽然我厌烦舌耕,但并不讨厌笔耕。舌耕的语文教师是隔物传功,知识传递的效果更多取决于学生的素质和配合程度,但其结果却要教师责无旁贷地承担。无论你水平多高,都不敢保证不会遭遇滑铁卢;而一旦失败,英名尽毁,就要遭受学生、家长、学校的指责,即使心有不甘,也无从辩解。这是我不想当教师的主要原因,至于苦累还是次要的因素。笔耕的文责自己承担,就算是有人要指指点点,但只要脸皮够厚,就遭不到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什么负疚感。退一步还大可自我安慰:我写我的文章,干卿底事!因此,我退休后的十年,主要是与同仁参加福安市政协文史资料的编撰工作,计出版有下列六本书:2014年任《福安姓氏》编委,2017年任《福安文化记忆》助编,2018年独自撰写二十万字的《福安历代诗选注》,2020年任《曹英庄》编辑,2021年任《宗祠文化拾萃》编辑,2023年任《百年秋园》主编。另外个人创作方面约有古典诗词两百多首,古典文赋十来篇,现代散文十来篇。以上就是我退休十年的大体写作情况,与那些勤奋的文学爱好者或专业人士相较,简直不值一提。
我除了舞文弄笔之外,其它本领乏善可陈。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也不会打麻将,又不喜欢慢条斯理的品茶,更不喜欢在公园的长椅上傻坐,因此我无法融入退休人员的队伍。尽管西山的夕阳霞光万缕,普照芸芸退休人员,而我只能一人游离于霞光圈外。加上手术后不能从事体力方面的活动,所剩的只有电脑的虚拟世界和文字游戏了。我写的文章,除了部分还文债后,大部分是为了防止患老年痴呆症而作的文字锻炼。也正因此,使我不敢搁笔太久。
古人用“不知今夕是何年”来表达忘记时光流逝的心态,可是,盼来了“夕阳无限好”的退休生活,但又引发了我们“只是近黄昏”的感伤。今天我有幸在盘点退休的十年,老天爷还会不会为我提供第二次的盘点机会呢?我祈求上苍的首肯。
2024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