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首届金牌读书会-夕阳红读书会,于10月13日上午在市图书馆4楼举办了一场“小小说创作漫谈”讲座,这是沧州市10月份文化活动即文学大讲堂内容之一。
此次活动,由市老作家、夕阳红读书会会长吴俊泉主讲。他根据多年来的文学创作实践,以《那最美好的》《长寿秘诀》等五篇小小说为例,从立意、选材、构思、人物、情节安排和语音的运用,畅谈了他对小小说创作的切身感悟。与会人员很受启发,纷纷谈了个人的体会和在小小说创作中的问题,与主讲人进行了互动,气氛活泼、生动、热烈。
※※※※※※※※※※※※※※
排座次(小小说)
● 吴俊泉
年底了,县农林水局要摆一桌年终庆功宴。局长说:”咱这可不是破坏上头儿的有关规定呀!咱这年终庆功宴就在咱们局的食堂里,没动半分公款,只是让食堂里多加几个菜。”
局里食堂已设立十来年了。局里的所有人员都发用餐券儿,每人自掏5元钱,早1元,中午晚上各两元,一天三顿可以吃到一般饭店里60元的伙食。不在食堂里吃,可以打包回家。不足的部分由局里创收款项里出。
局长说:”改革开放这些年了,经济指标上去了,应该让大家有”获得感” ”幸福感”!特别是咱局里,每年创收在县里名列前茅,更应该让咱局的所有成员有”获得感” ”幸福感”!特别是今年,咱们局的科研项目,不仅见了实效,在全市全省得以推广,还获得了省里的100万元的奖金!年终了,庆贺一下儿,领导们坐在一起总结总结经验,布置一下儿明年的工作,是无可非议的!”
参与宴会的有局长,三位副局长,5个科室的科长,办公室正副主任,还有市局的一位办公室主任。
餐前,人们都坐在包间外面的候餐室里喝茶抽烟儿,等着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安排座次,然后按次序一一入席。
办公室主任和副主任在一边小声商量着。主任说:”安常规,局长是1号座。” 副主任说:”市局办公室主任应排一号座。” 主任说:”他这个主任是科级,和咱们局长一个级别呀!”副主任说:”人家是市局的呀!市局领导咱们县局呀!”
主任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就悄悄地把局长叫来了。局长思谋一会儿:”那,就让人家坐一号座吧!”这样,局长是二号座,常务副局长是三号座,另外两位副局长分别是四号座和五号座,科长们都一个级别,就按任职年限进行了排列。
可排到张科长和李科长这里,二人犯愁了,李科长新调来不久,任职年限不清楚,是排在张科长之前呢?还是排在之后呢?
二人瞪了半天眼儿,谁也不敢做主。于是,主任又悄悄地把局长叫来了。
局长仰了半天脸,也说不清楚,三人都难住了。还是局长高明,拍拍脑门儿,向主任说道:”你快给组织部打电话,查查李科长的任职年限。” 说完走了。
这时,餐厅的厅长急火火地跑来了:”你们这座次还没排好呀?菜早上桌儿啦!我可是催你们三次啦!快点儿吧!”
一边的副主任向他摆摆手,然后指指正打电话的办公室主任:”这不是正请示么!” 厅长问:”向哪里请示呀?” 副主任说:”向县委组织部呀!”
厅长问:”向组织部请示什么?” 副主任道:”让他们查查李科长的任职年限呀!” 厅长急了,一拍大腿:”奶奶唉!吃顿饭还得排座次!排座次还得查任职年限!”
副主任很有情绪地说:”你知道个屁呀!别的领导都排好了,光剩下张科长和李科长了。李科长的任职年限不知道,是排在张科长前边还是后边?万一弄错了……”
餐厅厅长更急了:”好了,你们查吧,请示吧!请示完了组织部再请示党中央!”说完甩手走了。
这时,办公室主任的电话挂断了,一身轻松地对副主任说:”好了,好了,解决了!李科长的任职年限比张科长多半个月,就把张科长安排在最后吧!” 话刚说完,又愣住了:”不好啦,还有王工呢?把王工安排在哪儿?”
副主任也瞪了眼儿:”是呀,安排了半天把王工给忘了!” 二人小声地商量了半天,谁也不敢做主。于是,又悄悄把局长喊来了。
局长一听火儿了,把烟头儿使劲往地上一扔:”谁通知老王的?咱这是领导层的宴会!他老王算领导吗?!真是的!你们……”
办公室主任小声说道:” 王工是咱这个获奖项目的主持人呀,还是省里特批的正高职呢!再说,参与人员名单你也看过呀……”
局长截住了他的话:” 你别说了,他不是还没来吗,我给他打电话,就说这次宴会去消了!”
正在这时,办公室主任的手机响了,是王工打来的,他说:”主任呀,听说这次宴会是领导们参加的,我在咱局里什么职务也没有呀,就不参加啦!请你转告局长,老王我谢谢他对我的关照和重视!今后我一定再接再厉,为咱局里做奉献!”办公室主任顿时愣住了……
局长忙问:”老王说什么了?”办公室主任有些失落地说:”王工说,这是领导层的宴会,他就不参加了。还让我转告你,他感谢你对他的关照和重视!他还说……”
局长马上打断他的话:” 你别说了!这个老王还真有点儿自知自明!”然后极轻松地对办公室主任一挥手:”好了!赶快让大家依次入席吧!”
原载于《作家文学》2022年8月28日
➫➫➫➫➫➫➫➫➫➫ ➫➫➫➫➫➫➫➫➫➫
脸(小小说)
● 吴俊泉
小刘大学毕业,分配到一个市的宣传部里。先是在办公室打杂儿,后分管文件,一年后当了部长秘书。人们都说小刘熬出了眉目。不久他结了婚。对象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他们暂住在岳母那里,从此小刘有了“家”,成了人们羡慕的人物。
给部长当秘书,繁杂的上传下达的文件和数不清的报告、总结他倒不憷头。他憷头的是怕看部长的脸。喜怒悲哀,繁忙劳累都极鲜明地显在部长的脸上。他去送材料、请示、报告都要小心地瞅着部长的脸色说话、行事,恐怕哪一点儿不对劲儿招来部长的不悦。
结婚以后,他觉得该轻松一下儿了,至少回到“家”里不会再为部长的脸色提心吊胆了。可他没想到,有一天妻子对他说,你呀,也不看看妈的脸色,妈不高兴了,你还又说又笑的。
于是,下班以后,小刘不仅极小心地注意岳母的脸色,还要注意妻子的脸色。他们的喜怒悲哀也得在小刘的脸上反映出来,否则,就显得气氛不协调。
久而久之,在小刘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物件了,都是部长的妻子的、岳母的脸。
有一次他遵照岳母的命令去买菜,竟指着萝卜问人家:这脸多少钱一斤?闹得菜老板哭笑不得。
一天,小刘忽然想到,何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这一看不要紧,他竟吓得差点儿叫起来。原来他那张极好看的脸竟同时显出了好几种表情:笑的、哭的、愁的、悲的……成了一张令人惊骇的扭曲的脸。
从此,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部长的脸、妻子的脸、岳母的脸。有的只是他自己那张扭曲的脸。时间不长,妻子嫌他天天绷着脸,岳母说他没有眼力架儿,部长对他发过几次火儿后换了秘书,把他分到一个小工厂办公室当了办事员。
在部里熬了几年,头上没插上个帽翅儿,到了工厂里也没弄上个“长”,岳母拍了桌子,妻子翻了脸,半年以后离了婚。
可是,他在的那家工厂里,对他评价挺高。厂长说,别看人家是行政部门来的一点儿架子没有。工人们说,别看人家是大学生,干起活儿来跟咱工人没差别。年终,小刘作为系统的先进代表,走上了市里召开的表彰大会的领奖台。
当部长代表市委、市政府把奖状递到他手上时,部长愣证了半天竟惊叫起来:“小刘,你的脸………”
小刘一听,慌了手脚,扔下奖状,两手捂着脸逃出了会场。小刘的脸又怎么了呢?
原载于 1995年2月9日《沧州日报》、1995年7月 25 日《新华日报》、1996年《当代人》第 7期转载。
♣♣♣♣♣♣♣♣♣♣♣♣
秃双喜(小小说)
●吴俊泉
我们这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运河湾子,所以能在四邻八乡名气不小,原因有二。其一,源源不断的甘甜的运河水,使这里树木葱茏,庄稼茂盛,莱蔬油綠,家家户户过着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其二,是秃双喜打的极有特色的烧饼,和他在每年春节“闹玩艺儿”时的出色的表演。
秃双喜出生之时,一只喜鹊正落到他家院前前的一棵大槐树上,哇哇叫个不停,父亲出门张望时,突然觉得僵硬多年的右腿一下子灵活起来。接生婆一时兴起,就说:“你家这个孩子就叫双喜吧!”父母异常赞同,当即给了赏钱。
可不知为什么,双喜长到五岁时,头上仍不见一根头发,光光的脑袋就像剥了皮的葫芦。顽皮的小伙伴儿们再呼喊他时,就不约而同的在双喜前边加了一个秃字。双喜觉得很不自在,就让父亲买了一顶瓜皮帽戴在头上,一天到晚不摘。后来一位串乡的郎中说,他的秃头如果见见太阳,准会长出头发来。父母信以为真,让秃双喜摘掉了头上的瓜皮帽子。
转眼十年过去了,双喜的脑袋上仍不见一根头发。可双喜习惯了,干脆也不戴帽子了,秃光光的脑袋夏天不怕烈日,冬季不畏严寒。从此,秃双喜这个名字就在运河湾子里叫响了。
没想到在秃双喜20岁上,父母相继离世,给他留下的是一间破屋,一个泥巴围成的院子和可以让他维持生活的打烧饼的技术。
秃双喜脑瓜儿灵活,把父母传给他的打烧饼的技术进行了改造创新,把烧饼打出了独具一格的花样儿和独特的风味儿。
秃双喜打的烧饼,和其他烧饼铺里的烧饼大小厚薄一样。只是他打的烧饼的正面儿,是用芝麻粒儿铺成一个桃子形,就似人的一颗心,烧烤得金黄颜色,被周围的面皮儿衬着,使这个心显得格外显眼,像似用色彩画上的一般。
烧饼的背面儿,是揉面团儿揉成的皱折,这皱折从中间向周围散开,就像用模子印上去的一朶花絲异常明显的菊花。仔细端详起来,就似一个精巧的工艺品,令人赏心悦目百看不厌。
如果你忍心咬上一口,在嘴里細细品嚼,不仅酥脆异常,还有一股不可言明的微甜清香味道,让你久久舍不得咽下去。更独特的是,这烧饼无论放到什么地方,一年四季仍是酥脆香甜不会皮软。
时间不长,他的烧饼不仅在运河湾子和四邻八乡都争相购买,还常有沧州天津的顾客专程光顾。这时,他要是顾上几个帮手扩大产量,不到三年就会赚上一处上好的宅院和十亩水浇园子。可他不。他说,人多手杂心不齐,烧饼定会走了样子变了味道。他不能为了几个臭钱毁了牌子。他坚持自己磨面自己制做,一天一百个,够养活自己的就行了。因此,他的烧饼就更加珍贵起来。
秃双喜另一个拿手的活儿,那就是我们 运河湾子每年春节过后,在同乐会操办的“跑玩艺儿”中他扮演的小村姑。他头戴假发,粉脂着娤,同扮演傻小子的那段调情示爰,和着悦耳的乐声独有的舞步儿,令观众掌声阵阵,叫好不停。引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不顾世俗规矩,蜂拥到他近前看得两眼发直。有的竟把带着香气的手帕或精心绣的香包偷偷塞到他怀里。因此,运河湾子每次“跑玩艺儿”,四邻八乡的男女老少都跑来观看。
有一天晚上,运河湾子东头的小栓子,无意中发现二财主家的秀花偷偷地溜到秃双喜家院子里,悄悄地进了屋。他感到好奇,就招呼了几个小伙伴儿爬墙头悄悄的凑到窗前,用舌头舔破窗户纸眯起一只眼往屋里观看。这时他们发现秃双喜正紧紧搂着秀花在炕上打滚儿。
小栓子忍不住,“呀”地一声叫了起来。屋里的秃双喜听到叫声立刻放下秀花跑了岀来,他手提顶门杠站到他们眼前,压低声音说:“你们刚才看到什么啦?”小栓子几人吓得浑身发抖,相互瞅瞅,齐声说道:“什么也没……没看见!”
秃双喜挥挥手中的顶门杠,厉声说:“你们要把令天的事说出去,我就敲碎你们的脑袋!”小栓子几人答应着就要离去,秃双喜又叫住了他们。他转身进屋拿来几个烧饼,给他们每人一个,然后为他们开了院门,放他们走了。
后来二财主发现了秀花的秘密,每天晚上把秀花锁在她的屋子里。这天,二财主早上打开屋门,发现屋里空旡一人。他急忙跑到秃双喜家,见院门锁着,他翻过墙头进屋一看,秃双喜也不见了。他急得头有斗大,回到家里一头扎到炕上大病了一场。
从此,运河湾子的人们再也没见到秃双喜和秀花。有人说他二人趁夜深人静时私奔了。有人说让二财主把他二人装到蔴袋里扔到大运河里了。
十年之后,沧州解放了。一天,一位解放军首长帶着文工团来到运河湾子,说要为解放沧州做出贡献的百姓们进行慰问演出。农会主席高兴异常,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搭好了简易舞台。闻讯赶来的人们顿时把舞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演出进行到结束时,那位首长走上台去大声宣布:“最后一个节目,是歌舞表演——河北民歌茉莉花儿!”台下的观众立刻呼叫起来:呀!这不是咱运诃湾子每年春节拿手的节目么!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当节目演到傻小子和小村姑调情示爱时,昔日的掌声叫好声又响了起来……
演出结束后,当那位首长拉着卸了娤的小村姑和傻小子走上舞台向观众谢幕时,台下的人们一下子愣住了:呀!这不就是当年的秃双喜和秀花嘛!顿时又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
这掌声叫好声,震得整个运河湾子抖动起来!震得静静的运河水翻起了滚滚的波浪……
原载于《沧州日报》副刊 运河人家